第4章 相遇
“赶紧找，给我每个角落都仔细的找！别惊动了其他人，今天要是找不到！我就把你们都发卖了！”唯一通往外院的小门前，刘爹爹吊着眉梢，压着声音小声吩咐。
府里内院与外院连接的仅有半人高的水渠下，高低交错的荷叶掩盖着正矮身躲在此处的林眠。冰冷腥咸的湖水没过腰身，白皙清瘦的脸上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湖水一滴滴的从额角留下，乌黑凌乱的发丝紧贴着颊侧，他一手紧抓着自己早在慌不择路下凌乱的衣襟，一手贴着背后湿滑的墙壁，撑着酸软的身体，短促的低声喘着，黑暗中那双眼眸水润泛着血丝，沉沉的看向湖底。
这处水渠是林眠无意中听到那些小侍闲聊平常打理这个湖水的花草有多麻烦，也多亏那些小侍并不怎么把自己这个“大公子”放在眼里，他才得知这湖有一道与外院连接的水渠。兴许消息还没传到父亲那里，所以追赶自己的人不多，林眠凭着小侍们的只字片语，拖着仿佛灌了铅的沉重的身体，躲在此处。
林眠想到李伯年纪这么大了，为了救自己屈辱的被粗使婢女按住的画面，那不知名的药汁，冰冷和害怕让他牙齿打颤，生怕惊动了抓他的人，林眠死死咬住牙根，苍白的菱唇紧抿，嘴角若影若现一丝血红。
林眠对于外院的布置并不熟悉，只知道外院住着一些婢女，还有府里资助的几名秀才。想必要不了多久林主君就会得知自己不见的消息，府门定是重重把守着，该怎么自救，林眠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林眠听着水渠上安静的动静，他轻轻动了动早已没有知觉的双脚，确定自己可以支配自己的身体，林眠缓缓的向外院淌去。
月光随着一阵忽重忽轻的脚步声轻移，院门被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个颀长清瘦身影慌忙跑进院内，悄声阖上房门，紧捂着自己的嘴。昏昏沉沉的大脑仿佛被一团丝线缠住般无法思考，林眠抬着酸软的双脚跌跌撞撞的向那微敞着的主屋跑去，并没有注意到屋前躺椅上躺着的高挑人儿因为他微弱的动静，动了动。
屋内没有烛火，漆黑下林眠向着屋内隔间的书架后跑去，紧紧将自己缩在书架与廊柱的夹缝里。恐惧和身体上不知名的潮热让他的呼吸都带着黏滞，潮湿脏污的素鞋里脚趾都紧缩在一起，湿重的衣服紧紧贴着他单薄的身体，双手紧攥着刚在湖边挑拣的尖锐石块紧紧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林眠沉沉的想着自己这幅形容有多衣衫不整，若是被随便一个女子撞见……双手一下子用力攥紧手中凹凸不平的石块，疼痛让他在恍惚中有了一丝清明。那双早已血丝密布的双眼里，暗沉无光，密布细碎伤痕的瘦长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突然院门被一阵急促但仍记着放轻力道的叩门声敲响，“苏姑娘，你在屋里吗？”院外的人听到院内无任何回应，放大了力道敲着房门，一边唤着。正当院外的人打算推开院门察看时，着一身素白衣裙的苏青轻拉开房门，静立在门后。
苏青看着门外手未来的及放下的中年男子及身后几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婢女，还有一个在旁看到苏青连忙低下头的小侍，清丽的脸庞带着疑惑的问道：“你们这是？”
院外一身崭新暗红色棉布的刘爹爹，看着院内不输月光莹白温柔的苏青，心里暗自一惊，苏姑娘这容貌气度可不像一个普通的破落户呀，倒像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怪不得家主看重。
思及正事，他也顾不得内心的惊讶，偷偷瞥着漆黑一片的院内，微谄的对苏青说：“苏姑娘，我是主君院内的刘爹爹，主君的一件首饰丢了，命我们四处搜查这手脚不干净的小贼，不知道苏姑娘可见过可疑的人影？”
苏青看着眼前中年男子，抬起一只修长手指轻点额侧，双眸微阖不发一语，微风轻轻抚着苏青的发丝，尽管素白衣裙洗的泛白，没有一丝精美绣纹，可瓷白的精致面庞在烛光中泛着光晕，如庙中静坐的神祗，直视久了都自惭形秽。
不知过了多久，苏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首温柔轻声道：“啊，倒是好像看到一个可疑的人。”
听闻苏青看到了那个可疑的人影，刘爹爹忍不住往台阶迈了一步，急忙问：“苏姑娘果真看到了？那人往哪里去了？”温柔含笑的嗓音听得刘爹爹身边小侍满脸通红，愣愣地看着苏青。
过了一会儿苏青抬起手指向另一处外院方向说道：“那人往那个方向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府内，兴许现在去追还来得及。”
终于得知想要的消息，中年男子欲急忙往府门方向走去，余光瞥见院内有些犹疑，脚步忍不住一顿，苏青双手正准备关门，看中年男子一直盯着院内，似有怀疑，歪头轻笑道“刘爹爹，你不会是怀疑我这里窝藏什么小贼吧！”
看着苏青清冷的双眼，明明带着温柔有礼的笑容，但浑身透着的气度，慑的刘爹爹不敢多看苏青，赶忙向苏青行完礼，带着人向那院落跑去。不见身旁的小侍，刘爹爹回头瞪向那名愣在原地看着院门满脸通红的小侍，尖锐的骂道：“还不跟上！瞧你这贱皮子！”
那名小侍像被惊醒了一般，慌忙跟上了刘爹爹。
苏青站在院门后，听门外刘爹爹一行人离去的声音，旋身静静看向院内微敞的房门，想到刚才那个跌跌撞撞跑到自己房里的颀长清瘦的黑影，还有门口点点的脏污的泥土，似是觉得惹上了麻烦般，一对形状姣好的远山眉轻蹙。
过了好一会儿，苏青才松开轻蹙的眉头终是叹了一口气向那扇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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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角落里清瘦的身影在院门被敲响时，浑身紧绷，身子忍不住害怕的颤抖，抬起一张苍白瘦削的脸，缓缓地扶着廊柱站起来，紧贴在书架之后，抓紧手中的尖锐石块，一双忍着泪意的无神双眸透过书架缝隙紧紧盯着门的方向。
剧烈的心跳声在黑暗中仿佛被无限放大的声音，不停的敲击着他每一寸骨头，让他不禁佝偻着身形，潮热的呼吸不受控制急促，紧绷的神经刺激的白皙额角青筋都现了出来，与颊侧的黑丝形成了浓墨重彩的对比。
那道如夜色清泉般的声音出现昭示这个屋子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不知身份的女子，随后刘爹爹带着众人离去，林眠不敢松一口气。过了许久，院内不再响起任何声音，仿佛刚才的动静都是自己的幻觉，林眠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冰冷身体下仿佛血液在灼烧，烧的林眠眼前时而是刘爹爹刻薄狰狞的脸，时而是李伯含泪的双眸。
正当林眠恍惚间，突然听到门推开的声音，林眠看向不远处的门口，月光下一抹高挑婀娜的身影轻声踏进屋里，停顿了一会儿，径直向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素白衣裙下摆刚转入林眠所在的角落，林眠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带着恨意将手中的石块猛地砸向那人的脑袋！
想象中血液四溅的画面没有出现，一只带着暖意的瓷白素手轻轻抓着林眠的手腕，陌生的触感让
林眠浑身一僵，机械般的看着那双手，窗外一丝微弱的月光照在那只手的手背，透着一股莹白瓷润，纤长骨节分明。林眠静静等待那手主人的报复或是更加狠毒的对待，未知的恐惧、绝望让他不发一言。
林眠能感觉得到那人在看着自己，他分不清那人用什么眼神看着狼狈的自己，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松开了他的手腕。失去那手的支撑，林眠稳不住身形的向下滑去，眼见着膝盖又要承受第二次重击，那人隔着衣物紧揽住他的单薄肩膀，将他扶起。
淡淡药香混着不知何种花香的外袍，暖意将他止不住湿冷颤抖的身躯包裹着，陌生的属于另个人的甜香让林眠呼吸一窒，傻傻的看着眼前模糊的面庞。
“都流血了”林眠听着那个女人清冷的声音，冰冷的石块随着一点点挣开的手，泄力地落在脚边。林眠一下子被惊醒般剧烈挣扎，想挣脱那件外袍和那手的束缚。
苏青看着怀里明明没有什么力气，仍在拼了命挣扎的林眠，一张清瘦苍白的脸颊上青紫的指印，纤长的白颈瘦弱的仿佛一手就能握住，小巧喉结伴着吞咽不停的上下滚动。
苏青别开眼叹了一口气，将外袍的袖子抽到身前紧紧地扎在一起，似是威胁道：“别闹，刘爹爹他们还没走远。”
林眠一听到刘爹爹三个字，停止了挣扎，垂下眼睛盯着脚边，一动不动。
见眼前的人停止了挣扎，要不是那像欲飞的蝴蝶般颤动不停地长睫和僵硬的身躯，还以为这人不怕呢。在林眠惊惧颤抖的视线中，苏青缓缓伸手抓住了打结的衣袖一角，轻轻拉扯，示意到书架前的桌前，温柔低缓的说：“过来。”
烛火猛地亮起，林眠被突然地光亮刺得双目生疼，眼角忍了许久的泪水终是顺着脸颊滑落，迷蒙间才看清面前的苏青。苏青静静的立在桌旁，高挑婀娜的身形穿着贴身的里裙，修长柔美的手里举着烛灯，盈盈秋水般含笑的眼眸温柔的看着林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