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轮回
曲依的妊娠反应很强，最开始只是吃不了鱼虾海鲜。后来有一段时间，她吃什么吐什么。方柏书只能带着她去医院输液。
看着曲依身上好不容易被他养出来的好气色，被那小混球给折磨没了。
方柏书没少盯着曲依的肚子给那小混球翻白眼。
曲依快到预产期的时候，方柏书几乎一整个星期没怎么睡觉。
他就怕自己睡死了，半夜听不到曲依叫他。
而且他整个人也挺焦虑的。
为了不把自己这种情绪传染给曲依，他就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雕玉静心。同时还要确保曲依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所以等到曲依进了手术室以后，赵予安和南宫阙那几个好朋友赶到现场，看到方柏书的时候，都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长出一圈细碎的胡茬，眼睛里全是血丝，黑眼圈很重，脸也有些蜡黄。
曲依这一进去，进去了很久。
后来有医生跑出来通知家属说曲依难产了，需要输血。
方柏书当时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医生前面说我来献血。
但是核对完血型以后，方柏书并不满足条件。
最后去献血的人是赵予安。
方柏书只能又坐回去，双手搭在腿上，头低低垂着。
输完血后，里面有个护士说情况好点了。方柏书那颗揪着的心总算松动了点。
等到了后半夜，曲依还是没有出来，而南宫阙他们依旧陪着方柏书在等。
方柏书觉得太麻烦他们了，想要赶他们走，“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一个就够了。”
南宫阙看着方柏书这副样子不放心，“算了，我们还是再陪你等一会。”
张潇也附议，“是啊，你看你这黑眼圈重成什么样了？等会嫂子出来你还得照顾她，反正现在有我们，你先睡会吧。”
“是啊，你趴着睡会，有事我们叫你。”陆宇辰说。
方柏书想了想，觉得也是。等曲依平安出来了之后，还有的他忙活的，“那等会有什么动静跟我说，我现在睡一下。”
方柏书仰着头靠在椅子上睡了一觉。
但是也没睡太久，四个小时以后他就自己醒了。
醒来问了一圈，发现还是没动静，方柏书整个人蔫了。
他抬腿走到手术室门口，扶着门往里看。
可是什么也看不到。
当初在待产室的时候，曲依已经疼出了一头的汗，但是看着旁边比他还紧张的方柏书，握着他的手，笑他，“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你才是要去生孩子的那个？”
方柏书咬着下唇没吭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曲依捏捏他的手，“放心啦，你养我这个战士养了这么久，不会还不清楚我的战斗力吧。你要相信我一定可以凯旋而归的！”
方柏书当时就想呛她。
且先抛开曲依吃东西就吐的反应不管。曲依怀孕到了后期，其实睡眠质量很不好，挺着个大肚子整夜翻身。
她以为他不知道。
屁嘞。
还说自己战斗力强，他真是当即就想翻脸了。
但是顾及着她的情绪，方柏书抬手帮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行吧，那你加油哦。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见我。”
那时曲依答应得很好，“那是肯定。”
可是她答应归一回事，那混球答不答应又是另一回事。
也就是这时候方柏书后悔了。
当初干嘛同意她生，真是要了命了。
看到旁边还有一群兄弟在这陪了那么久，为了自己没少操心。
方柏书就想，要不先去给他们买点吃的垫垫肚子，而且万一等会曲依出来了，要找东西吃，他也有准备。
于是方柏书跟他们说，“我现在下去买点早餐，你们帮我看一下，有事打我电话。”
“行，没问题。”
方柏书得了答复，又看了看手术室，转身离开了。
离医院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吃街。
方柏书随便转到一个卖粥的摊位前面，合计了一下楼上的人数，对小摊老板说，“麻烦打包七碗粥。”
小摊阿姨应下来，一边替他盛粥一边问，“有亲人在里面住院那？”
方柏书插着兜，“嗯。”
“那早日康复啊。”
“不是生病，是生孩子。”
“那母子平安啊。”
“谢谢。”方柏书接过阿姨递来的粥，朝她抿嘴笑笑，转身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方柏书听到有人叫他。
“方柏书。”一道听起来十分沧桑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方柏书转头去找叫他的人。
倒是奇怪，明明他走出医院的时候人还挺多，现在周围除了那个公共座椅上的老人，他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老人的头发灰白，乱糟糟的，明明现在天气已经暖和了，他却还穿着厚重的军大衣。他额头正中到鬓角有一条斜着的长疤，看上去触目惊心的。他闭着眼睛坐着，看上去也不像是叫住他的人。
方柏书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要走。
“方柏书。”
那道声音又叫了一次。
方柏书站定在原地，再次看向老人。
老人这回睁开了眼睛，看向方柏书。
两人对视的那一刻，老人对他笑了一下，“对，叫的就是你。”
方柏书很疑惑，他实在想不起自己跟老人认识。
老人又说，“我这能换东西，你有没有兴趣啊？”
方柏书担心曲依的情况，没想在外面逗留。
他摇摇头，转身又要走。
老人在他背后笑出声，沧桑的声音笑得咯咯咯的，“怎么过了这么些年还是这副臭德行，也不听我把话说完就想跑。”
方柏书没停，只以为他在说疯话。
“可我这能换命啊，就比如你现在心尖上担心着的那位。”
“如果我没记错，她的名字该是和从前一样，都叫曲依是吧？”
听到曲依的名字，方柏书顿住，他转身看向那老人。
老人见他回头，“诶，这回感兴趣了？”
方柏书声音有些哑，憋了那么许久的情绪：紧张，担心，害怕。在这次听到曲依的名字的时候全都出来了。方柏书失了分寸，急急问他，“曲依怎么了？”
“如果要换命，要怎么换？”
“拿什么换？”
“需要我做什么？”
“换了她就能平安从手术室里出来了是吗？”
老人看他着急的样子，却依旧不慌不忙，嘴边那抹笑意不减，“别急，听我说完。我也不会趁人之危，我得先把情况跟你讲明白了，你掂量掂量，再决定到底换不换。”
“你说。”
“曲依在手术室待了不久了吧，让人进去输过血，医生也说好点了吧？”
“是。”
“就是可惜哦，因为你们前世的那些个恩怨纠葛，在孩子这件事情上面，你们得有一劫。”
“什么劫？”
“医生大夫通常会问，你是保大还是保小。可到了你身上，就不一样了。”
“你是保小，还是一个都不要？”
“这是什么问题？哪有直接把大人划掉的选项，这是什么狗屁选项？”方柏书本来就满是红血丝的眼睛更红了，他一激动，手上提着的粥全部掉在了地上。
“所以你想她活命，就得跟我拿东西换。”
“你要什么？”
“要走你几年的清醒，不过分吧？”
“清醒，什么意思？”
“我不会夺你的天年，只是拿走你几年的理智，你可能就得个什么阿尔兹海默症吧，忘掉点东西而已。”
方柏书此时急了。
只想着什么狗屁清醒，清醒能有曲依的命重要？
于是也没多想，一口答应下来，“可以，你要什么你拿去，我要她活。”
“得勒。”老人听完，慢悠悠从口袋里拿出个手套，不点不急地戴上它，而后往空中一抓。“好了。”
“这就结束了？”方柏书看着老人如此简单的动作，有些不信。
“还不赶紧回去看看？”老人捋捋胡须，“是个男孩呢。”
“打算给他起什么名儿呢？”
方柏书听完，撒腿往手术室跑。
老人看着方柏书的背影，轻蔑地笑了声，“诶呦，这猴急样。”
老人的身体里又窜出另一道声音，是道又细又媚的女声，“我刚刚看了看他和那个姑娘的命格，怎么没发现他们有孩子这一劫？”
一个小孩的声音也出现了，“你真的要了他的东西？”
随后叽叽喳喳一堆杂乱的声音涌出，问个不停。
老人重重咳嗽几下，“慢点，给我先说嘛。”
“他们是没有那一劫，我不过是胡诌的。至于东西，我也是真的要了。”
“你要那玩意作甚？”一道粗老汉的声音问。
“我就想看，他到底为了那个女子能做到哪般地步。他若是不肯给，回去发现那女子依旧好好的，大家也就相安无事。不过他要是肯给，我就拿这去续了他俩下辈子的缘分。”
“诶呦，你好坏哦，这样骗人家。”女子娇媚的声音又出来了，带着嗔怪，“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要不要拿东西换下辈子的缘分呀？”
“那多没意思，这家伙上辈子是因为那女子无所出废弃的她，后来巴巴找我要个弥补她的缘分，我给了，也警告过他，下辈子莫再拿子嗣之类的东西困住那女子。七出那腌臜玩意，看得是让我觉得眼脏。”
“可这孩子是女子自己想要的啊。”一道温柔的女声柔柔地问。
“害，不就试他一试嘛。”老人回答着。
旁边一个男人累了，走到这个公共椅子上坐了下来，男人的身体直接贯穿了老人的身体。他完全看不到老人。
老人继续聊着天。
“可若是不喜欢那七出，这世道，我们直接改了它便是，作何要同这些人做交易？”粗犷大汉的声音问。
“世道，嘿嘿。”老人笑了笑，“不就是个轮回嘛。且看他们今世如何高高在上，替自己做牢笼，来世再将自己关进去受苦受难。”
“你们还记得从前那个年代嘛，那时才是真正的有趣。嫌女子无所出的，下辈子便成了无所出的女子。受尽苦楚的女子来世投胎做了男子，依着世风，又开始约束起女子。这般无穷无尽地自我折磨，下绊子使坏。”
“你不觉得这场自己为难自己的游戏怪好看的嘛。何况我们在轮回之外，不如就放宽了心，由着他们去作弄，哈哈哈哈哈哈。”
“也是。”
“对哦，看我这脑袋，都给忘了。”
……
“是好看得紧。”
一阵七嘴八舌的回应之后，那些声音也跟着笑起来。
有豪迈大笑的，也有轻声笑的，有将声音拖得尖利着笑的……
“且就居高台，看大戏喽。”
老人起身，慢慢晃荡着，嘴里哼唧着京剧，“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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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柏书冲回去的时候，手术室正好打开了门，曲依和孩子被推出来。
护士乐呵呵地对他们说，“恭喜恭喜，是个男孩。”
方柏书扶着曲依的床沿，替她理了理头发，在听到护士的话以后，下巴不住地颤抖。
心里念着，还好还好。
还好和那疯老头换了，不然，不然……
方柏书庆幸着，因为过于激动，一滴眼泪掉在了曲依手背上。
曲依感受到湿意，出声问他，“怎么了？”
听着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方柏书连忙开口，“没什么，就是看到你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