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晴天
“至于为什么要装坏。”
方柏书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其实还在努力让自己接受现在的生活。
毕竟这一切对于方柏书来说，转变太大了。
市一中的师资条件比村里的好了太多，学习氛围和压力也不是一般的大。
方柏书尝试过努力听懂，但是他的失眠很严重，会直接影响到他早上的状态。所以他总是一副颓丧懒散的模样。
方柏书那段时间很迷茫，他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而沈一鸣那帮人就是在这段时间找上他的。
他们把他逼到一个狭窄的地方，又想要动辄欺负他。不过他们不带任何目的，就只是想要欺负他。
方柏书那时候很恼火。
从前那些莫名的恶意他理解不透，也不想再理解了。可是如果以后还要源源不断地继续忍受恶意。
他做不到。
在那栋大别墅里，方柏书为了改善自己的睡眠每天早上都会锻炼很久，试图让自己很快地感受到疲惫，以便晚上入眠。
他努力的结果是睡眠质量稍微好了一些，不过睡眠时长依旧堪忧。不过倒是让他收获了一副好体格。
所以方柏书很轻松地把那群人打怕了。
也是那时开始，方柏书偏激地想要做个坏小孩。
因为似乎他乖乖地不招惹别人，别人就会将满怀的恶意全部撒在他身上。
方柏书将自己的所有跟曲依抖落了干净，说完这些，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原本还是有九年美好的记忆的，虽然父母不在身边，但是外公外婆对他很好很好。
不过，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让方柏书几乎快要忘记了曾经那九年的无忧无虑。
仿佛，那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曲依啊，你说为什么有些大人会把自己的生活过成那样烂俗的样子？明明大人都是小孩变的。”方柏书不自觉问出这个问题。
其实他很厌恶那样的大人，但是反观自己前段时间的行为，如果不是曲依的出现，他或许真的会长成自己讨厌的模样。所以他问这个问题，想要知道答案，也想要质问自己。
他拿起勺子，又挖了一勺蛋糕塞进嘴里。
刚刚说完从前的事，方柏书觉得嘴里苦得很，想拿蛋糕压一压。
“我也不知道，我也见过那样的大人，但是我没有办法理解他们。不过，我想我以后一定不要成为那种样子。”
“那你想成为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有责任感，有担当，只和最喜欢的人组建家庭，如果可以，我想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曲依抱着膝盖回答。
呆呆盯着前方又看了一会，曲依开口，“其实我还想为未来的少年建一个乌托邦，乌托邦里的校园没有欺凌，人人友善。他们可以在他们的年纪里尽情地享受他们的青春年华，没有顾虑。我知道这很虚无，很宽泛。所以这是我的梦想，都说梦想是努力往上跳一跳都难够到的目标。但是梦想定得高，你才会更加努力地往上跳，到时候就算不能实现梦想，结果也不会太差。因为我总想着，少年赤诚，可抵万金。若是社会上的少年人人赤诚，他们长成的大人也会是心怀赤诚的，到时候，说不定世界上真的能有乌托邦。”
方柏书听完，心下一动。
他侧头看她，手指摩挲了一下捏着的勺子，试探着问出，“那我们一起，成为不错的大人？然后一起建乌托邦，好吗？”
曲依没看他，闻声笑起来，“好啊。”她答应道。
“对了。”曲依说完那些，将头伏在膝上，侧着头看向方柏书，“你介意再多一个生日礼物吗？”
“你要送什么？”曲依拿来的东西全都摆在两人跟前了，方柏书很好奇她还有什么其他的可以送。
曲依扶着地起身，张开双臂，然后拢下身来抱住方柏书。
女生的怀抱很小，又或者说方柏书的肩太宽。从远处看过去，倒不像女生在抱男生，反而女生像不小心勾到男生身上的什么东西，然后意外成了男生身上的挂件。
不过这些温暖对于方柏书来说足够了。
女生侧在方柏书肩头，开口，“生日快乐，从前走得那么累，辛苦你了，不过你别怕，以后我保护你。”
这些话，曲依在听方柏书讲故事的时候就想说了，那些逐句简短的语句，听完不过半个多小时，却是方柏书花了十八年走过的路，她知道这些过往，走着一定很累。
方柏书心头一酸，抬起手也想拢住曲依的肩膀，结果女生往他耳朵里塞了个耳机，就又坐了回去。
“听歌。”
抬起的手被曲依蹭掉下去，方柏书只好收回，乖乖放在身侧。
两人之间的耳机线有些短，曲依便干脆又坐过来了一些。
不一会，耳机里传来音乐声。
前奏很温柔，但是方柏书没听过。
曲依就着音乐跟他说，“先给你放一首我最喜欢的《晴天》，我之前听说睡觉之前听音乐有助于睡眠，正好这首歌还算柔和。等会听完你就赶紧上床睡觉，看有没有用。”
曲依刚说完，一个男声在方柏书耳里响起来，哼唱着，
故事的小黄花
从出生那天就飘着
童年的荡秋千
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
方柏书边听着歌边看向阳台外安静得悄无声息的景致，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不算大。
忽而耳机里唱起一句歌词，
刮风这天我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渐渐大到我看你不见
方柏书浑身一僵，他扭头去看曲依。
还好，看得见。
不过这句歌词这个时候好像听起来，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吉利。
方柏书内心敏感的那一部分开始作祟，与这天气和歌词过不去。
他犹豫着开口问，“我们说好会一直在一起，”察觉到这话有些过于暧昧，他顿了一下改口，“我们说好要一起成为不错的大人的，对吧？”
面对方柏书突然的问题，曲依愣了一下，脑子里疑惑着，他们不是刚刚才约定好吗，怎么现在又问一遍。不过看着他表情严肃认真得有些过分，“对，要一起的。”
方柏书松了口气，朝她笑笑，转头继续认真地听着歌里会把人吹远的风和雨。
听完这一首歌，方柏书被曲依赶进了房间。
曲依盘腿在他房间门口坐下，说她要在这给他放音乐，等他睡着她再走。
方柏书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
方柏书盖好被子，躺在床上，却依旧睡不着。
门外乐声悠扬，音乐换了一首又一首。
见门口没了动静，方柏书悄悄下床，想要去看一看。
走到门边，他才发现曲依睡着了。女生的头歪在一边，姿势看起来很不舒服，她眼睛却紧闭着，呼吸绵长，一听就知道睡熟了。
看着女生乖巧的睡颜，方柏书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说要来监督他睡觉的，结果自己倒先睡着了。
不过也不怪她，这一天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精力耗尽了也是正常。
看着看着，方柏书突然想起当年没送出去的平安扣。
记得跟之前搬来的行李箱放在一起。
方柏书转身下楼去找。
行李箱被方柏书放在一个转角，箱子上堆放着很多快递盒子，方柏书小心翼翼将他们搬下来。
为了不惊动曲依，他甚至没有开灯，全程是打着手电进行的。
打开箱子，里面倒是很空。
从前在村子里，方柏书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带出来的东西。他走的时候，只是将外婆的一整套雕刻工具，还有她存下来的玉料带出来，衣物什么的，都留在了那里。
之前雕刻的工具都被他搬了出来，现在里面只有他从前的小作品和外婆珍藏的玉料。
所以平安扣还算好找。
方柏书的第一块平安扣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上面雕着简单的祥云纹，用一根黑线串好。
他把这里原来的摆设复原，然后将平安扣握紧在手里。
平安扣不一会带上他的体温。
上了楼，他单膝跪在女生面前，屏住呼吸，双手各捏着黑绳的两头，想要为女生带上。
女生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忽然转了个头。
黑长的秀发扫过方柏书手指，女生的温暖鼻息扑过来，方柏书不由得呼吸一滞。他只能闷头加快动作。
不过这个加快还是用了整整三分钟的时间。
方柏书没为女生带过首饰，本来就手生，再加上光线暗，和眼前的人是她，他的动作就更轻更缓。生怕吵醒她，惊动她。
给曲依带好平安扣以后，方柏书起身要走，但是女生不舒服地转了个身，眉头也皱起。
方柏书眼疾手快地上前去接住她的头，她才没有摔到地上。
想起她的腰受了伤，方柏书慢慢试着把她打横抱起，过程中，曲依突然砸吧了一下嘴，把方柏书吓得动都不敢动。
要不是怕她这么睡下去腰更难受，他今晚上是绝对连她的手都不敢擅自握的。
好在曲依也只是砸吧了一下嘴，然后又安静下来。
方柏书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
给她盖好被子以后，方柏书把之前的野餐毯拿来垫在地上，又找来一张毛毯，自己睡到了曲依原本盘腿坐着的地方。
曲依的手机没电以后就关机消停了下来。
虽然曲依放的音乐和缓，但是对于方柏书来说，还是太吵了一点，所以他一直都办法睡着。现在安静下来了，困意倒是慢慢袭来了。
房间里面，曲依睡熟了，仔细听能听到有节律的呼吸声。
方柏书靠在门边，就着呼吸声居然慢慢睡着了。
这天晚上，方柏书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之前外婆去世后的那段日子。
他一个人在那间屋子里，门外风雪交加，不远处的房子里灯火通明，隐隐传出饭菜香。他身上沾满的却全是泥泞与血腥气。
他身上好冷，头也困重，整个人悬在清醒与昏迷之间的那一线上，难受得很。
“吱呀”一声，他旁边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但是奇怪的是，外面的风并没有灌进来，他一点凉气都没有感觉到。
由于太过好奇，他挣扎着挣开了双眼。
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她所过之处，似乎有光洒下来。
方柏书虽然没有碰到那些光照的地方，但是看着团在地上的光影，他心里下了定论——那个人身边一定很暖和。
他抬起头来一看。
女生清秀的面容映入他的瞳孔。
她黑发黑瞳，眉尾带峰，颇有古韵，眉宇之间一派倔强，像是文人绝不会丢弃的风骨。
他一下子想起来网上大家用来形容古典美女的句子——她像首清冷的宋词。
她朝他伸出手来，嘴里叫着他的名字，“方柏书，我来保护你。”
他看呆了，手不受控制地往前伸。
触到柔软指尖的那一刹那，他恍惚记得他在梦里好像笑了。
清冷落在他心间，他居然尝出了甜味。
那时他边笑边在心里反驳着说：屁嘞，宋词才不清冷，宋词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