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说
方柏书又在天台坐了一下午，不得不说，曲依找的这个地方真的很适合放松。
视野开阔，偶有微风扑面，万千站在地上觉得庞大的东西，到这里俯瞰下去，都化作了触手可及的物件。转变视角便可看到反差如此剧烈的景象，让人心胸都不自觉开阔了些。
但是方柏书的情绪只是稍稍平稳了一些，心里还是空落落的，落着些恐慌与惊惧。
他不知道沈一鸣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所以他在等，也在珍惜现在尚还能够大口喘息的时间。
到了晚上放学的点，方柏书照例走到学校门外的那个巷子口等曲依。
他靠在墙上，脸上带着疲倦。
眼前一大波青春洋溢的学生往外走，放了学，个个脸上都恢复了生气，追着闹着。其中也不乏就算走路手上都拿着单词本记单词的学生。
视线在其中掠过，方柏书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眼皮子重得快要掉下来。
但是想想还没找到她，他抬抬额，又睁开了眼。
好在曲依没有让他等太久。
在人群中找到曲依的那一刻，方柏书眼睛亮了一瞬，肩膀抵着墙借力撑起上半身，双手环抱在胸前，等着曲依走到他前面。
不过今天女孩没有直接走出校门，她在门卫处停了一会，把头探进窗户里和保安说了几句，手上就多出来个蛋糕盒。
有些好奇，方柏书皱了皱眉，但是没想太多。
视线只跟着嘴角扬起的女孩走。看着她心情不错，他的心不自觉也跟着轻巧了几分。
女孩走出校门后，并没有马上回家，反而回过头在附近张望。
眼见她就要看过来，方柏书侧了侧身子，往里走了一步，将自己隐匿在灰墙之后。
脚后跟无意间撞上墙根。
方柏书低头看了一眼，右脚同时抬起，整个人往前挪动一小块地方。
突然，前面突然传来一道阻力，拦着他。
而后，腹部也受了一拳，将他往墙上按。
方柏书猛地抬头。
看着那几张熟悉的面孔落入他的眼中，方柏书怔愣了一瞬，只一瞬，然后他心里居然莫名其妙生出一股踏实的劲。
他抬眼，瞪了一眼面前那几张在他童年里，极为憎恶的面孔。这几张面孔反复出现在他的梦里，让他在睡觉的时候都溺在那份不见尽头的黑暗里。
他握拳挥手，往面前的混子头头李强脸上打。
李强本还乐呵着，仗着身后一群兄弟，在方柏书面前耀武扬威。却没想到从前被他训得乖顺的方柏书居然又还了手。他没有防备，猛地后退一步，差点就要跌坐在地，幸好身后还站着一群人，挡住他下落的趋势，他靠在那帮兄弟的腿上，这才没有狠狠摔下去。
李强见此，觉得面子挂不住，他捂住被打得发热的脸颊，在身后兄弟的搀扶下直起身，而后竖起指头，对着方柏书的鼻子，“你你你……”
方柏书笑出声，上前一步，脸正好对上李强伸过来的那只手，“你什么你啊？”
他说着，视线往巷子外面瞟。看着零散堆在巷子口边沿的人，似乎吸引了曲依的目光。眼神一动，方柏书上前拽住李强的衣领，往巷子更深处推，“才多久没见，就成结巴了啊？”
李强本来还想伸出手去对抗方柏书，却没想到方柏书的劲比以前大了不少，所以被他拽住又往后推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只能任由着他摆弄。
李强恼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喊出声，“兄弟们，愣着干什么啊，咱们可是收了钱的，一起上啊！”
旁边乌泱泱围着的六七个人，这才像是愣过神来，将方柏书包进圆圈里，摆起架势想要跟他动真格。
但是见着李强的先例，谁都没敢先动手。
沈一鸣站在包围圈外，烦躁地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和烟盒。拈出一根，叼在嘴里，一手护着火苗，点燃了烟。
黄色火星子亮起来，沈一鸣面前飘起几缕白烟，白烟之后，沈一鸣眼角眉宇透出些不耐烦的神色，他冷冷开口，“不是说能把人收拾好的吗？”
说完，沈一鸣看向站在圈外的李强，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怎么，耍我玩的啊？”
李强立马上前赔笑。本来就长得贼眉鼠眼的五官，此时挤作一团，更是难以入眼，“没有，保准能行，就是我们也没想到，他居然回去练过了，所以这……”
“价钱好说。至于给他弄折哪里，你们自己看着办。”沈一鸣瞥了一眼李强，继续补充道，“但是我想要的效果没达到，我是不会给钱的。”沈一鸣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抬手把烟拿开，缓缓向外吐出烟圈，白烟向远处飘着，拢在方柏书面前。
沈一鸣伸手往前一抓，白烟四散开来，原本被烟胧得模糊的少年一下子又鲜活起来，沈一鸣歪头朝方柏书笑了笑，“方爷，这是我给你送的大礼，还请笑纳啊。”
说完这些，沈一鸣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消退得干净，他向后退了几步，给李强他们发挥留空间，自己则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吐着烟圈玩。
方柏书站在圈子里，做出防备姿态，看着沈一鸣的笑脸，磨着后槽牙，也回了他一个笑。
李强看到沈一鸣退到旁边，给围着方柏书的兄弟使了个眼神，那人对上李强的视线，点点头，往前进了几步。
但是方柏书先他们一步做出反击，给最先往前的人来了一拳。
那人吃痛后退，周围的人看见以后也生了退缩的情绪。他们从前可没见方柏书的战斗力强成这样。
如今这样，他们也怕自己受伤。
像是看出他们的顾虑，沈一鸣出声，“要是受伤了，我出双倍医药费。”
围着的人一听，眼睛一瞬亮起来。
见士气被鼓动起来，沈一鸣轻蔑地笑了笑，而后又轻飘飘说了一句，“活要是干得漂亮，除了原本商定好的钱，我可以出三倍医药费。”顿了一会，他又改口，“四倍吧，只要你们尽力。”
李强这回也没给谁使眼色，反倒是自己先冲上去，趁方柏书不备，拽住他的衣领往墙上抵。
旁边的人见了，十分有默契地跟上去，眼睛也没瞅着确切位置，就往前使劲踢过去。
混乱之中难免有误伤，他们嘴里骂着脏话，却为了沈一鸣许诺的医药费，没有停手。
方柏书被他们围着，却还在奋力抗争。
虽然一人难以敌过他们，他的挣扎也没少让李强他们吃亏。
圈子外面，陈陆星跑进了巷子里。
沈一鸣听见脚步声，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来人是她，眼底没有任何波澜。丢掉手里的烟头，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你来了啊？”
“嗯。”陈陆星站到沈一鸣身旁。跟他一起旁观。
说起来，这些人还是陈陆星通过附近职校的小太妹知道的。后面她转告给了沈一鸣，这才有今天这个场面。
这件事情她出了力，自然是要过来看一眼的。
而且，从这件事情以后，这所学校里坏得彻底的人，又要多出来一个了。
她怎么能错过这样的场面？
-
曲依站在校门口望了很久。
她想找到方柏书，拦住他，跟他好好说话。
但是人来人往，她始终看不到那道懒散着的身影，倒是看到陈陆星跑进了巷子里，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之后她的注意力就不自觉往巷子那边放，注意着那边的动向。
那边偶尔有几个学生经过，他们似乎看到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场面，在巷子口停留了一会，推搡着，捂着嘴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不过最终还是低着头走了。
这么来来回回了好几次，巷子口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停在巷子口旁边的墙边，没让巷子里的人看到他们，皱着眉像是讨论什么。
心里有些不安，曲依提着蛋糕过了马路，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
经过那群学生身旁，曲依特地放慢了脚步，侧耳偷听了一会。
话音嘈杂，曲依还是从里面提取出了一些有用的关键词。
“那个被单人通报早恋的”
“前校霸”
“那陈什么的星还有那个沈一鸣”
……
心里的不安聚的越来越多，她加快步伐跑过去，只看到巷子里有个男生被人围着打，沈一鸣和陈陆星站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
至于被人群围着的人……
方柏书往前挥拳，将身旁挡住他的人打得后退一步，圈子一下子被破开个洞。但是正因如此，他没有了防备，前面的人一拳打到他的肚子上，疼得方柏书倒吸一口气。
他侧过身子想要护住自己的肚子，躲开前面那人的攻击。结果视线正好和巷子口的曲依对上。
瞳孔不自觉放大。
方柏书眼神微动，往前冲了一步，却被旁边的人拦住，他露出个头，嘴唇一张一合，对曲依做出口型，“快走！”刚做完这些，他又被那些人拉了回去。
曲依看清了方柏书的嘴型，也看着他在人群之中孤军奋战，看着别人落在他身上的拳头。
曲依的身体不自觉开始发抖，她想起了曾经也是在这里，她被陈陆星她们欺凌的画面。
一拳一拳重重砸在她身上的力度，被人踩在脚底下，当作爬虫侮辱的画面重又袭来。浪潮卷着直直朝她扑来，驱走了身边灌着的空气。
胸腔里蓄着一阵说不上来的闷重。
双脚像是被灌了铅，重得使不上劲。曲依呆呆地站住了，不知道该做什么。
巷子里，方柏书还在拼命反抗着。里面本来只有混乱的脚步声和拳头落在身体上的，又钝又重的声音。
不知道这样的局面维持了多久。后面，李强挨了几拳，痛得有些生气，便有些不耐烦，“妈的，姓方的你骨头硬什么。爹不疼娘不认的，连养你的外公外婆都给克死了，你在这倔什么？不乖乖呆着挨打就好了吗，她妈的。”
李强的声音很大，曲依在这里都能听清，虽然传到她这里的时候，声音已经弱下来了。
她的神稍微回过来了一些，同时，她也看见方柏书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那群人寻到了空子，便嚣张起来，手下得更重。
方柏书好似放弃了挣扎，被压着打着就蹲了下去。
视线里看不清少年的动向，曲依脑子里的弦紧绷着，让她总算捡回些理智，她着急地望向那边。
局面还是乱的不像话。而方柏书好像被那句话击垮了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曲依瞧得心焦。她想起南宫阙和陆宇辰的话，赶忙掏出手机，手抖着给他们发了消息。
消息条弹出去，却没有得到回复。
曲依便又试着拨通他们的电话，电话“嘟嘟嘟”地响了几声，还没等接通。曲依就看见方柏书被推着侧躺在地面上，一个人的脚正要往他头顶踢过去。
眼前的画面好像被调成了倍速，在曲依面前放大，变慢。
方柏书倒在地上，要是那个人的脚踢上去，那么，要是撞上了墙……
!
曲依的心脏漏跳一拍，整个胸腔窜上来一股慌张。她想也没想，甚至连害怕应激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她丢下手里的蛋糕，往前冲过去，护在方柏书的身前，替他挡住了那一脚。
背上一道刺痛，曲依跪坐在方柏书面前，曲着身子，受力之后，脑子一阵发懵，她却没躲，连身子也没挪动一下，将方柏书的头颈护在怀里，护得好好的，声音抖着说，“我来了，你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