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留下
方柏书本来瘫在地上，不打算再反抗了。
为什么呢？
李强说的对，他呀，是个爹不疼娘不认的人，最后啊，外婆外公都被他克死了。
他，反抗些什么，要为了什么反抗？
他问了问自己。
其实那时候他的脑海里蹦出来个名字。
——曲依。
但是他摇摇头还是放弃了反抗。
这个答案，他不能碰，也不该靠近。
她应该被他放在心头上，好好藏起来，而后他应该屈身做她身旁的一块淤泥，藏于一片泥泞之中，护着她无瑕，护着她盛开。
如果他们这些人渣只是想拉一个人堕落，那么那个人该是他。
所以他认命地由着他们对他拳打脚踢。
说实话，挺疼的。
不过他又觉得痛快，安心。
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好歹是成功将她推远了。
现在这堆人渣眼里只有他，那么她就安全了。
他忍着，想看他们今天到底要闹到什么地步。
直到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我来了，你别怕。”
方柏书猛地睁开眼，入目是女生白色的校服衬衫，再往上看过去，女生脸色发白，像是强忍了一记闷痛，脸微微皱着，但是看到他那一刻，还是强扯出个笑脸，像是在安慰他。
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只感觉之前那次在黑暗屋子里，跟着混沌模糊的意识一同沉寂掉的心脏又重新鲜活起来，猛烈而有生机地朝四肢百骸输血，震得他胸腔发麻，但是他却开心不起来。
看着面前的女孩，他觉得好心疼，又有些不忍。她不应该沾泥泞的，她不应该。但他却又希望她能陪着他待一会，伸出手来拉他走，带他逃跑，救他从沼泽里爬出去。但是后面这种自私的情绪只是生出了一些，他便觉得自己很贱，让他恼得想抽自己，也想狠下心来一把推开曲依，将她推远。
心里一阵发酸发苦，情绪涌着上了眼眶，描摹出一圈艳红。
后面的人又往前踢了一脚，曲依的身子直直朝方柏书扑过去。
曲依便干脆变换姿势，双手将方柏书的头埋进胸前，搂得死紧。
方柏书一下子被吓到了，他双手扶着曲依的肩膀把她往外面推，却没敢下狠劲。嘴里吼着，“你走啊！你走啊，你走啊！”
曲依的头靠在方柏书脑袋上方，倔强地蹭了蹭，“我不走。”
拳头落在背上，疼得她闭上了眼，但是手上抱紧方柏书的力气却又增大了一些。曲依补充了一句，“我不走，我要留下来保护你。”
【留下来，保护我？】
曲依说的很轻，这几个字却是重重地敲在了方柏书的心上。胸腔一下子热了起来，他喉间却酸楚得不像话。
他手上还保持着把曲依往外推的动作，但是手因为汹涌的情绪早就发了软，脱了力。
他睁眼也只能看到女生校服衬衫的柔软布料，女生的头发也落在了他的头上，时不时扫动一下，撩的他心软。
再开口，方柏书也说不出狠话了，第一个字节才发出个音，他就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最后他也不忍了，喉间轻声呜咽着说，“你来干嘛啊，你为什么要来啊。”
曲依感到搂住方柏书的地方传来一阵热乎乎的湿意，男生发颤的声音也传入了她的耳里。她轻声回应他，“当然是来保护你啊。”
听完这句，方柏书沉默了下来。
曲依身后，李强他们还在一拳一拳朝他们打来，像是被利益熏红了眼，完全就是无差别攻击。曲依的身体被打得逐渐向他倾斜过来。
感受到女生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方柏书眼睛里的水汽厚重得不像话，雾蒙蒙堆在眼前。心里面翻江倒海的情绪让他的咬肌和眼眶周围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下巴轻轻抖着。
他慢慢伸出手，环住曲依的后背，想要拢紧，却又没敢使太大的劲。
女生的背很单薄，他握拳抚了一下，而后一使劲，猛地一下翻身起来，把之前护着她的曲依摁在地上，护在身下。
一下子被人翻了个身，曲依惊呼一声，脊背又扣上地面，一道沉沉的闷痛传来。她没来得及缓劲，就被面前的方柏书吸引去了注意力。
发现这一遭是方柏书做的，曲依想要把他推开，“你起来。”
方柏书摇摇头，脸上还爬着泪痕和划伤，看起来狼狈得不行。可是他却咧嘴笑起来，一口大白牙露了出来，那是曲依自从认识方柏书以来，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好看，他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回应她，“我不。”
接着他俯身下来，整个人贴在曲依上方，挡了那些人落下来的拳脚，沉沉在她耳边说，“说好了，是我保护你，那么就该我保护你。”
一旁的李强看着这场面有些不屑，“切，都成这副鬼样子了，还玩什么英雄救美。我呸。”他说着，用了狠劲往方柏书撑着地的胳膊上踹。
圈子外的沈一鸣早就发现曲依蹿进来的身影，不过他也只是轻轻扫了她一眼，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收回目光。
大约几十米开外的巷子口，徐泽站到了灰墙旁，和众多学生一起见证了这场欺凌。
他也是正好下班，本来要赶着去医院照顾自己的妻子，结果发现巷子这边围上了一群人，这才生了好奇想要走过来。
他从前也见有学生围到这里来，不过大多数都是因为这边发生了一些欺凌之后，他们有的想要打抱不平，才会聚到这里来。
但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里三层外三层的，这帮学生站在墙边，却给巷子口留了个空，直接走过去都能看到里面的场面。
他凑过去看了一眼，只看到巷子里，一群生面孔围成个圈，在对着地上的□□打脚踢。
徐泽看着，摇摇头，想着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学生，就放任他们去吧，现在他家这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直到南宫阙他们看到曲依的消息朝这边跑来。
南宫阙和陆宇辰因为太过着急，没有注意到已经走入学生堆里被埋起来了的徐泽，徐泽却是注意到了他们，停下了走开的脚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张潇皱着眉朝里面张望，好半晌才瞧出趴在地上的人，他看着那些人手上的动作，急得想马上冲上前去。
徐泽看张潇的架势有些恼，他也是怕张潇冲动上前，这万一要是受了伤可怎么是好。幸好南宫阙及时抓住了张潇，拽住他往后拉。
张潇急得不行，“南宫，你看他们下手多狠，咱们要是不去拦，班长和方柏书得出大事啊！”
南宫阙也正着急着，但是他努力稳住了情绪。
从前他们也去拦过校园暴力，但是一个人总归是不顶事。
既然现在周围有这么多人……
南宫阙冒出一个想法——如今不如试试看，如果借用大家的力量，结局会是什么样。
短短的时间里，南宫阙想出一个小计划，他指挥他们道，“咱们先别急，这件事情，光靠咱们不行。”
他先掏出手机，打开相机，“我先录像作为证据。张潇，你现在就报警，说这边有人打架斗殴。老陆，你跑到旁边看看，去问问有没有学生愿意一起跟你去前面拦一下他们，光靠你一个上前去的话，你肯定是拦不住的，要是找到人跟你一起，记住别跟他们硬碰硬，努力围着他们，别让他们跑。把方柏书和曲依拉出来就好，然后咱们等警察来。”
陆宇辰：“好。”
张潇闻言掏出手机，也应了一声，“好。”
徐泽听着南宫阙有条不紊的安排，看着一旁赶忙去实施计划的两个学生，心中不免有些惭愧，但是又涌上来一股热血的劲头，心境一瞬就像回到了自己从前年轻的时候，觉得世间不公一定能得惩处，相信世间的规则划分清明，非黑即白的时候。
他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捣鼓，垂在身侧的手都不自觉微微颤抖。
陆宇辰走到一旁去问了好几个人，但是那些同学都在犹豫着观望，看别人的动向，没敢上前来。
徐泽往巷子里呆呆地看，刚刚他已经听清楚，里面被欺凌的人，正是方柏书和曲依了。他现在更加平静不下来。
看到陆宇辰又在一个学生面前碰了壁，有些丧气。
巷子里，方柏书的身子垂得更低。
徐泽有些忍不住了。
其实每次听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徐泽心里都会冒火。但是之前的火都是梗在胸腔里，只烧得他不平静，却又支使不了他的手和脚上前去阻止。
不过这次，那火好像烧到了喉咙那，如果他不做些什么，可能下一秒都无法呼吸了。
凭着那火苗的热烈，徐泽往前迈了几步，步伐笨重而又急促。他慢慢举起左手的公文包，抱在身前，在距离那帮人只有几步的时候，猛地甩向下手下得最狠的那个。
巷子里的动静倏地被打断，连同巷子外面都安静了下来，两侧墙边，冒出错杂着排列的脑袋瓜子，个个瞪大眼睛往里盯。那些贼眉鼠眼的混子也一下子停下来，看向眼前臃肿的中年男人。
陈陆星顿了一下，而后慢慢背过身，想要躲过徐泽。沈一鸣却没什么反应，反而淡定地在手里继续摆弄着打火机。要是细细分辨，还能听出他此时捣鼓的声音要比刚刚大上一些，像想要故意引起徐泽的注意一样。
李强朝旁边吐了一口唾沫星子，而后抬手擦擦嘴，手拽进裤兜里，背微微佝偻着，脸上表情自信，仿佛觉得自己就是这方圆百里内最独特最帅气，最有男人味的生物。
曲依的余光扫到李强，却是止不住地想要翻个白眼给他，还在心里暗暗骂道，“我呸。”
李强骚气地摇晃着身体走到徐泽面前，用手指用力地点了点徐泽的胸口，“老头，欸不，叔叔，这是我们年轻人的事，你别管。”
徐泽瞅着李强伸向他的黝黑的手，气得呼吸都不自觉快了起来。
徐泽是个循规蹈矩的文化人，还没和谁动过粗，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脾气，抬起手，一把抓住李强往回收的手，“你打的是我的学生，我为什么不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