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87中秋
那天遇到穆锦后，商落白很晚才回到海翔国际。屋里还和他离开时一样，窗前亮着一盏台灯。他的室友simon没有回来，但他还是隐约闻到了一股酒气。
他皱皱眉，抬起胳膊来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果然，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甜酒味儿。
他把帽衫脱下来放到窗边，一翻身躺倒在床上。然而闭上眼，脑海里全是穆锦和那些客人应酬的场景，心里像被千斤卡车碾过，钝重的疼。
他就这样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在手机里看到了一条短信。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只有很短的一行字：【此事保密，不可外泄。你若再来，我便打人。】
如此言简意赅的语风，除了穆锦没有别人。
——“小白？”
商落白回过神来，对商莉莉说：“没有，她可能最近比较忙吧。”
商莉莉听了，忽然眯起眼睛：“我知道她在忙什么了。说不定很快咱们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什么好消息？”吕宗健也记得穆锦，问道。
“之前我跟穆锦去逛街，碰见一个我们以前的高中同学。那男生以前是特长生，我们学校好多女孩都喜欢他。”商莉莉把她们和季羽尘偶遇的事情讲了一遍，接着说，“我敢肯定，高中的时候他和穆锦就互相喜欢。更巧的是，季羽尘就在那个商场里工作，后来我俩偷偷去看过，他穿着一身西装，可帅了，跟穆锦简直太配了。”
“能比我们小白还帅？”吕宗健笑呵呵地问。
商莉莉手一挥，说：“老爸别打岔，我这正说到重点。你说穆锦明明喜欢人家，但是就跟个木头似的，还得我在中间给他们牵线搭桥。”
吕宗健问：“然后呢？”
“然后就留了微信阿。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商莉莉一拍大腿，激昂愤慨，“说起来我就来气，季羽尘约她吃完，她居然拒！绝！了！理由是太忙了没时间，这简直比她以前早自习迟到编的理由还烂。”
商莉莉喝了一碗汤，平复了心情后，才继续八卦道：“你们说，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种关键时刻，可不就只能体现好朋友的力量了嘛。”
她说的不无得意，好像个十里八乡保媒拉纤成功率最高的媒婆。
见吕宗健的眼神瞟向电视，她轻拍几下桌子，接着说：“所以，上次我们试完婚纱，我就赶紧给季羽尘发了微信，让他约穆锦吃晚饭。”
吕宗健问：“成功了吗？”
商莉莉眼中精光四射，嘴都要笑歪了：“我出手能不成功吗。后来俩人不仅成功约了晚餐，穆锦还去了季羽尘家一趟，据说那是郎情妾意，相谈甚欢，简直是巨大进展阿。”
她说完，满意地又夹了一大块排骨放进碗里：“老爸我跟你说，季羽尘真的特别帅。对了，我给你定的那套西服就是找他定的，可惜上次咱们去店里他不在。等穆锦跟他好了，我带他俩过来给你见见。”
看她的样子，眼前必定冒出了许多粉红泡泡，画面里都是穆锦和季羽尘一对璧人相爱相依的场景。要是再多给她点儿时间，恐怕连结婚生子的场面都能想象出来。
吕宗健不以为意：“我看还是我们小白最帅。行了，赶紧吃饭，让你一说菜都凉了。来，小白多吃点，平时在学校都吃不好。”他说着，一连给商落白舀了好几勺菜。
一顿午饭一直吃到下午，吕宗健父女说说笑笑，而商落白基本上都在扮演听众。
到了最后，吕宗健甚至有些醉意，他把最后一块炸酥肉放进商落白碗里，说：“什么时候小白也成家了，我就更高兴了。最好阿，就留在咱们天宁，不回那袋鼠国去了。”
论亲情，其实吕宗健和女儿一样，反而和商家走得更近一些。
暮云渐深，今天月亮早早地跑出来，和落日争抢着余晖。
商落白踩着一地银霜，回到了天宁大学研究生院。白酒的后劲儿有点大，他到现在头都还有些昏昏沉沉。
推门进了宿舍，一个人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电视里的劲歌热舞响彻整个宿舍，正是和春晚一样每年准时登场的中秋晚会。
商落白弯腰换鞋，问：“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习准说：“我怕明儿早上再回来，大课迟到了被闫教授骂。”
闫教授闫津是个老学究，学问做得好人也严厉，最看不得的就是迟到早退。
他的口头禅也在天宁大学广为流传：“如果谁不请假就不来上课，我就默认他是在写论文。我要求也不高，旷课一次，一篇8000字论文。若是迟到十分钟以上，任选一流派，3000字的分析短论一篇。”
一开始，作为新生，大家没尝到过厉害，都以为闫教授在说笑。直到有人真的因为旷课被罚了一次，所有人才彻底收敛起来。
所以习准虽然平时懒散，但心里明镜似的，可不想被当成教育典型，更不想写那么多论文。
商落白“嗯”了一声，往自己卧室走去。路过沙发时，习准突然伸出手，擎着两个东西递给了他。
商落白低头一看，是两块月饼，比他刚才在商莉莉家吃的，包装还要精致许多。
“刚才班长过来发的，一人两块儿。”习准顿了顿又说，“你要是喜欢吃月饼，把我的也给你吧，我最讨厌吃月饼了。”
商落白接过月饼，说：“不用了，我刚吃过了。”
他回到自己屋里，闭上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眼前全是那天在夜店里，穆锦穿过光影重重，走向他的样子。
昏沉间，耳边又响起商莉莉的那句“季羽尘真的特别帅，等穆锦跟他好了，我带他俩过来给你见见。”
忽然就觉得索然无趣。
客厅里花好月圆的歌声继续，他捂住耳朵，没有比任何时候更希望关闭五识。然而，喧闹声还是不断地涌进来。
他翻身坐起来，拿起桌上的一块月饼。
每年中秋节前，他妈妈都会买上一盒月饼。他从来都只是象征性地吃上一小块，没有仔细品尝过。
当然，假如他想多吃一点，立即就会遭到他妈妈的制止。
从小医生就告诉他，要管住嘴，一生都要远离甜食，他的病才不容易复发。
他打开了月饼。
月饼盒的包装无论怎样出奇讨巧，月饼依旧镶着传统花纹，中间是繁体的豆沙两个字。
他记得这个名字，他爸说过，这是商落白从未谋面的奶奶最喜欢的月饼馅。每年，他爸爸也只吃豆沙馅的月饼。
商落白抬起头，看着窗外的一盆满月和庭院深深，想：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今天有没有吃月饼。
他起身换了一件衣服，拿起另一块月饼放进包里，走出了房门。
电视里正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小品演员们都是一副夸张的表情，比台下观众笑的还大声。
习准见他走向玄关，问：“这么晚了你还出门？”
“嗯，有点事出去一下。”
习准便没有再问，眼睛又回到热热闹闹的小品上去了。
中秋夜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但六合坊酒吧街的生意却一点都不见冷清，反而比平时更加热闹。有不少酒吧都推出了中秋特饮和消费折扣，张灯结彩，连庆三天。
商落白下了出租车，一路快速走来，街上到处都是身着奇装异服，打扮浮夸的人。乍一看去，还以为他们在庆祝万圣节。
碧水初澜顶端的门屏上，已经换上了一幅巨型电子海报。
海报上，一轮圆月低低悬在湖面上，和湖中的倒影几乎连在一起。湖岸边各色男女，皆着华服美饰，带着精致的假面在翩翩起舞。
醒目的billows招牌下，是一行宣传语：【碧水初澜于9月21日中秋节当晚8时举办化装舞会。凡参加舞会的客人，均可享受当日店内所有酒水消费及堂食八折优惠，会员享折上折。活动期间将选出三名优胜者，当晚所有消费免单。】
商落白边走边抬头看着那副海报，突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他刚要开口道歉，一个苍老的声音抢先道：“小伙子，买一个吧，送给女朋友。”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端着长方形托盘，对着他微笑。
托盘里面花花绿绿一片，摆满了各种毛毡做的小发卡。同时，老人的头上也别满了小夹子，随着她的移动，毛绒绒的卡通饰品在她的银发上抖动，倒是有一种反差萌。
商落白礼貌地摆摆手，刚想走开。老太太却还堆着笑脸，向前一步殷勤地推销道：“只要十块钱一个，卖完了我好回家了。”
“那您给我两个吧。”商落白停下脚步，拿出手机刚要付钱，老太太伸手捂住托盘上的二维码，又问：“你有没有现金呐，这个收款码是我儿子的。我挣点零花钱，都叫他拿去了。”
商落白会意，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纸币，递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立刻高兴得眉开眼笑，接过钱说：“谢谢你阿小伙子，你真是好人，我给你找钱。”
“没事，不用了。”
老太太收好百元大钞，把托盘举高，说：“你自己挑吧，多拿几个。”
商落白哪有心思挑选，他随手拿起两个小卡子，放进了口袋里。
走进碧水初澜，里面的场景只能用夸张来形容。
到处都是人。舞池那边正在播放一首复古音乐，在一位女郎的带领下，所有盛装打扮的人都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远远一看，倒很像是在举办一场中世纪舞会。
没有跳舞的人，也都握着酒杯在与他人交谈。
而且，超过半数的人，都带着面具。
商落白四下望去，没有看到脖颈上戴着choker的香槟女郎。
他找了一圈，没有看到穆锦。舞池中看到几个与她身形类似的，近看后也都排除了。
也许，穆锦在楼上的包厢里。
他正想要上楼，不远处一个戴着面具的女孩走近他，说：“哟，帅哥，来找lisa呀？”
商落白停住，从发型上认出了她，是那个爆炸头vivian。他点点头。
vivian说：“lisa今天忙，我来陪你好不好。你想喝什么，我都给你半价。”说着，她就要靠过来。
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商落白往后退了半步，问：“她在哪？”
vivian并不恼：“她呀，她今天有外局，出台了。”她一指大门，“刚出去呢。明天你再来，我提前帮你告诉她好不好？”
商落白根本没听清她后面的一句话，已经朝大门口跑了过去。
好不容易出了大门，他站在台阶上，一眼就看到不远处，一对男女正拦了一辆出租车。
男的穿了一身普通的休闲装，而女的则穿着一件绣花淡蓝色旗袍，脸上也戴着和vivian同款的白色面具。那个男人似乎有些醉了，他搂着女人的腰，态度亲昵暧昧。
出租车停下，女人上前打开车门，把男人先扶上车，接着自己也坐进了车后排，低头把假面摘下来，关上了车门。
车窗贴着深色的玻璃膜，倒映出电子海报上的一轮金黄色满月。
商落白看着掩在满月后那张不甚清晰的侧脸，朝那里飞快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