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空寒（九）
“都是仙尊教的好。”宫凝玉抬手拭去脑门上的薄汗道：“若非仙尊悉心教导，弟子也不会有这般进步。”
江望笙：“……”
每日都要这般夸赞自己，饶是江望笙再镇定，也要不好意思了。
他真的没做过什么，无非是宫凝玉不理解的地方指导他一番，再教他个剑法，其余也没做过什么，反倒是自己劳烦宫凝玉多一些。
“是你自己努力，我并没有做什么，这套剑法不要轻易使用，先练好门派里那些基础剑法就好。”
宫凝玉点点头，他知道江望笙的意思，这套剑法不属于空寒派，一旦用出来怕是会遭到别人的怀疑，他都明白的。
宫凝玉接过江望笙给他倒好的茶水，轻声道：
“前些日子掌门师伯说苍阅派要派人来视察，派的好像是那位玉峰主。”
说起这，宫凝玉不禁感慨一下，玉厌尘的一生也算是波折，他与爱徒凰辰风的的事两人也有所耳闻，奈何那些年他们不是在魔界就是外出云游，倒是很少有机会碰面。
相比于他与江望笙，他很是羡慕凰辰风跟玉厌尘能越过层层艰险走到一起。
可江望笙摸索着茶杯，心里却有些茫然。
在他的认知里，两人相爱无关种族，想想柳蝉衣跟九里明，两人历经千难万险走在了一起，却仍是被世人诟病；可玉厌尘跟凰辰风却是不一样，他们一个正道之光，一个魔族之首，两人更是师徒，他们能走在一起成为佳话，反倒是让江望笙有些迷茫。
人魔相爱，已非常人所理解，更何况是师徒禁忌。
师徒……
江望笙突然想起了苏寒水。
是了，他们也是师徒，他想着要好好保护他跟宋野，其余的念头也没有多想过，可等苏寒水将他掳走后，却告诉自己他一直觊觎他，觊觎了好久。
那时候续随子内心翻起了极大的风浪，可风浪中央的小船却稳稳当当，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江望笙叹口气，收回摸索杯身的手道：“他们能走到一起想必是经历了许多旁人都不知晓的艰难吧，真好。”
看着江望笙有些落寞的眼神，宫凝玉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同样是师徒，他却被逼到自碎魂灵……
宫凝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挣扎了很久，看着江望笙有些难过的神情，攥紧拳头，将茶水一仰而尽，拿定主意说到：“师尊，我其实是……”
“小幺儿！”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魅苓踏进院子，手腕上的红纱迎风飞舞，金玲作响，正一脸笑意的看着江望笙。
“师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江望笙喜出望外，站起身快步走过去将魅苓迎了进去。
魅苓反手拉过他，扳着他肩膀转了一圈，打量一会笑着道：“小幺儿长肉了啊，嗯，身体看着也好了不少。”
江望笙已经见惯每次见面，魅苓都要打量他一番的习惯了，他乖乖任魅苓打量着，然后带着她落座。
宫凝玉见此，站起身重新沏上魅苓喜欢的栀子花茶。
“凝玉果然是个靠谱的，将你照顾的这般好，当真是辛苦了。”魅苓以手掩面，盈盈一笑，鲜红的丹蔻衬着她面容越发精致，“要我说啊，你不如收下凝玉就是，你知不知道凝玉在门派里可是个香饽饽，诸位长老可都等着收他为徒呢！”
江望笙笑了笑：“是了，这些年多亏了有凝玉，只不过，我真不是当师尊的料，要是真收了他，反倒是害了他。”
宫凝玉听到这话，苦涩一笑，压下刚才的要和盘托出的冲动，将重新沏好的茶递了过去。
这些年与他过的这般安稳，他差点都要忘了前世他对续随子做过的事，他与续随子看似是殊途同归，可实际上，他们之间横隔的是难以跨越的天堑，他哪里还能再开口告知他自己的身份呢？
想清楚这些，宫凝玉一时间有些悲凉，他知道江望笙不敢再收徒的原因是因为什么，强大如他，也终归是怕了，他怕再教出一个苏寒水。
江望笙沉浸在于魅苓重逢的喜悦中，没有发现宫凝玉此时的不对劲，他接过宫凝玉沏好的茶水，拿起倒扣的杯子给魅苓倒了一杯。
“师姐此行可还顺利？”
魅苓笑容一滞，拿起茶盏啜饮一口，严肃道：“情况比我想象还要严重些。”
江望笙收敛笑意，这些年他逐渐摸清了他这些师兄姐的脾气，魅苓此人虽看着不像话，但处理事情却毫不含糊，一直是长剑来的得力助手，连她都露出这般正经的神色，看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门派里碍于江望笙的身体，一直将他细细养着，不让他沾染一点杂事，让他安心当个闲散之人。有一次江望笙觉得自己身体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很多，便提出要帮他们分担点事物，那时候长剑来一言不发拎着江望笙后衣领将他拎回了清水苑，把他扔给了茫然的宫凝玉让他好好看着，别给他们添麻烦，然后恶狠狠瞪了江望笙一眼就下山去了。
那时候江望笙还不服气，絮絮叨叨跟宫凝玉告状，然后拉着宫凝玉下山找长剑来理论，气的长剑来罚他抄门规抄了一百遍。
到现在，江望笙还不理解为何长剑来如此小心翼翼，他每天在清水苑吃了睡，睡了吃，日子过的别提多逍遥，身体好了大半，可以接任务替原主为门派出点力，可长剑来死活不答应。
回想到这，江望笙叹口气道：“师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魅苓看他一脸担忧，只当是给他讲故事了，便把事情原委告诉了他。
前些日子，空寒派附近的村庄传来求救，说是村子里近期连续消失了不少人，那些人要么是进山打猎，要么是进山砍柴，无一列外的都失踪了。
有些人汇聚在一起进山去寻他们，可是怎么也寻不到，非但寻不到人，连他们也不见了。
村子里的人第一次见这种情况，派人呈报了空寒派，长剑来近期事务繁琐，寒影近期又要授课，便将这事交给了魅苓。
“那后来呢？”江望笙好奇问道，宫凝玉站在他身后，仔细听着。
“我带门下弟子去查探，发现那山里有阵法，贸然进去会迷失在其中，阵法我不擅长，只能将阵法绘下来，找维乐看看。”魅苓托腮道：“那个地方很邪门，那天晚上我特地去后山转了一圈，发现但凡接近后山，从那里看，天上的月亮是红色的，远离后山，那月亮就变回来原来的颜色，当真是怪异的很。”
江望笙眉头紧缩，想他前世奔波了那么多地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怪事。
“你这么认真干嘛，横竖这些事都有我们，小幺儿只管好好待在这里养身体就好，师姐说这些，你便权当听个故事解闷了。”魅苓边说边扯了扯江望笙的脸颊：“嗯，果真是长肉了。”
手感简直不要太好。
魅苓心道。
江望笙朝她艰难的笑了笑：“我想帮帮师姐，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
“那可不行。”
魅苓收回手，拿起空茶杯晃了晃。
江望笙了然，拿起茶壶替她满上。
“前些年你偷偷晋级分神掌门师兄就已经很生气了，幸亏你晋级成功了，但凡失败，师兄肯定会打断你的腿。”
江望笙呵呵笑着没有回话。
他自始都不明白，为什么长剑来他们这么介意他修炼。
这些年他熟悉了门派，到头来发现他现在连本命剑都没有，非但没有，他书房里的那些都是各式各样的话本，没有修炼秘籍，没有剑法。
“你瞒着我们偷偷修炼至此，要不是晋级分神的雷劫太强，你怕是还想继续瞒着我们吧。”说起这个，魅苓隐隐有股火气，她腾的一下放下茶杯，伸手点着江望笙的额头道：“你当真是大了，瞒着我们修炼，还修炼到了分神！”
江望笙被她戳的脑袋后仰，宫凝玉站在他身后贴心的扶着他，看他额头红了一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魅苓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宫凝玉有些阴沉的脸。
“怎么着，戳一下你就心疼了？”魅苓没好气说到：“你就护着他吧！当年师祖说他命里有一劫，不让他修炼，他自己偷偷摸摸修炼到分神，这么多年了我们几个还以为他能安安心心度过那一劫，结果呢！被雷劈傻了吧。”
宫凝玉没去管魅苓的怒火，扳起江望笙的下巴，低头细细给他揉着额头。
江望笙早已习惯了宫凝玉方方面面的照顾，此番被他扳着下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等魅苓絮叨够了，才发现那极其和谐的一幕。
江望笙的下巴被扳着，那只手看着力量感十足，天生就该拿剑杀敌，可此时，那只有力的大手正小心翼翼地扳着他下巴仔细查看他额头上的红印，每个动作都极位温柔，像是对待什么宝物一般，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笑意盈盈的脸上极尽温柔与宠溺，看的旁人很难插足。
魅苓：“……”
坏了，有种自家的白菜被拱了的感觉。
魅苓被这想法吓了一跳，摇摇头心想宫凝玉那么优秀，指不定是谁拱谁呢，自己这些年果真是被那些个话本荼毒的不浅，明明就是单纯的看个伤势，自己也能联想到话本里的香艳剧情，啧啧，话本误人啊……
见江望笙额头没那么红了，宫凝玉才撒开手问道：“仙尊命中有一劫？那是怎么回事？”
魅苓托腮看着那两人，挑起一侧眉毛道：“就他晋级那一年呗，师祖说只要他不修炼便可以避开那一劫，一旦他修炼了，那一劫是躲不过去的，他真是翅膀硬了，瞒着我们修炼了那么多年，现在说起这件事，掌门师兄还气着呢。”
“晋级那一年……”宫凝玉思索着，他原身的主人被打死的那一天，好像是雷雨交加的天气。
“是弟子拜入空寒派的那一年？”
“嗯！就是那一年，确切来说，是你拜入空寒派的前一天晚上。”魅苓伸手将发丝拂到耳后，掏出镜子细细观赏，“好在是小幺儿晋级成功了，要是失败出了什么事，掌门师兄怕是得哭着自裁谢罪。”
江望笙尴尬的笑了笑，心虚的拿起茶杯。
宫凝玉沉默了，是了，那一年，他在南域将复活续随子所用的天材地宝收集完毕，开启古老大阵，将续随子送走了。
那一年，他的舅舅不忍他身躯残破痛苦一生，也将他推进了大阵中，他随着续随子一同来到了这里，开始了新的人生。
他来到了续随子身边，以奴仆之名默默守护着他，看他快乐逍遥，不再轻易陷入前世的梦魇中 。
那就足够了。
“得了，此番是好久没见你，特地来看看，不过啊，有凝玉在，我们倒是放心了不少。”魅苓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补充道：“那个村子邪门的很，收起你的好奇心，若是被掌门师兄知道你跑出去了，我是不会阻拦他打断你的腿的。”
毕竟是从小照顾大的师弟，江望笙听她说了那么久，那点要帮忙的小心思早就昭然若揭。
“你在这里好好养好身体就算是帮了我们的大忙了，那个村里的阵法维乐会破解的，好好呆着，等师姐把这件事搞定了，给你带好玩的 。”
江望笙：“……”
这是真的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了。
他待在空寒派这么些年，占着原主的身体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想着能接点任务为门派出力。
他还记得那次他去发送任务的戒律堂询问相关事宜时，那戒律堂的长老大吃一惊，急忙传信给了长剑来，后果是他被长剑来骂了一路送回了清水苑。
想到这，江望笙低头看着手中凝聚出的浑厚灵力，他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逐渐好转，甚至已经接近他前世的身体，灵力凶悍，压根不是他们眼中的瓷娃娃，怎的那群人还是如此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