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空寒(十)
看着那浑厚的灵力,魅苓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打在他手心上,将那灵力打散道:“修炼的不错,但是别想出门!”
江望笙:“……”
送走了魅苓,宫凝玉看江望笙背影颇为落寞,忍不住叹口气。
前世续随子一直接门派任务外出,门派里大多数高难度任务都是他完成的,如今让他空有一身本领却闲赋在此,确实是有些难为他了。
“仙尊真的想帮师伯的忙?”宫凝玉将他拉回屋子里,熟练的拿起热帕子帮他擦拭双手。
“闲人一个,总不能一直这么无所事事下去吧 。”江望笙伸出手,任那热意包裹自己的双手。
“啊对了,刚刚你是不是有事情要说?”
宫凝玉手一顿。
刚刚他差点就想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了。
只是,那句“我真不是当师尊的料”将他那些未说完的话彻底压了下去。
他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尊。
护着他,宠着他,到头来却被自己残害至此。
“没事,就是想问问仙尊晚上要不要吃小馄饨?”
江望笙看着一脸认真的宫凝玉,笑着说了句“好啊。”
自从知道自己喜欢吃馄饨后,宫凝玉特地去请教了空寒派的大厨,往后只要江望笙没有胃口了,总有那么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在他面前。
本来以为是宫凝玉去后厨请大厨帮忙做的,直到有一次江望笙实在是睡不着,早起准备到处溜达溜达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他院子里一直闲置的小厨房炊烟袅袅。
他好奇扒着窗户看了一眼。
那身躯挺拔的少年郎此时正熟练的包着馄饨,雪白的面皮在他指尖飞舞,明明那双有力的大手该是拿剑的,贲张的力量感就算拿锤子轮人也是行的,可做起这些小事情来时,却是那么的认真仔细。
一个接一个的雪白馄饨从他指尖诞生,圆滚滚的一个,里面盛满静心调好的馅料,一口下去,满齿生香。
江望笙隔着烟雾看着那认真包馄饨的少年,在烟雾缭绕下,那少年的轮廓若隐若现,原本刀凿斧刻的下颌在烟雾下显的异常柔和,彼时锅里热气腾腾,额角出了一层薄汗,汗珠顺着他下颌滑落在地面上,他好似没有感觉一般,专注于手中的馄饨。
江望笙在那边看了很久,许是那视线太直白,太热烈,很难让人忽视,原本认真包馄饨的宫凝玉突然抬起头,隔着烟雾朝他笑了笑。
那一笑纯粹又好看,像是清风拂过雪山,带来勃勃的生机。
江望笙心脏狠狠跳动一下,他手足无措的抬手摸了摸自己胸膛内剧烈跳动的心脏,可那心脏像是被什么牵引一样,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在面对那个少年时跳动的越发厉害。
他好像病了。
宫凝玉没想到江望笙会起那么早,按他平时的作息,现在应该还躺床上的。
他放下手中的面皮,在围裙上胡乱擦了擦手上沾染的面粉,又弯腰将灶堂的火拨小一点,才踏出门口。
可他刚踏出门口,就看到呆愣愣的江望笙突然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一声。
把两人都打懵了。
“仙尊!你这是做什么?”宫凝玉快步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看着他泛红的脸颊。
刚刚宫凝玉朝他笑的太犯规,他怎么也控制不住心跳,越发无措下,脑子一抽便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确实管用,好在心跳是慢慢平稳了。
宫凝玉伸手轻轻碰了碰江望笙的脸颊,满眼心疼:
“疼不疼?好端端的打自己做什么?”
江望笙朝他尴尬一笑,不小心扯到脸颊,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到宫凝玉脸色彻底黑了。
他三下两下摘了围裙,将围裙挂在旁边的树枝上,拉着江望笙的手腕回了屋子。
那时候宫凝玉的修炼已有小成,他用灵力将水温调低,拿帕子沾湿了敷在江望笙脸上。
“仙尊还没说,好端端的打自己干嘛?”
江望笙低头揪着衣袖,眼神躲闪。
“没什么,就是早起有些懵,想着清醒一下。”
宫凝玉挑眉。
他在撒谎。
宫凝玉看破不说破,拿帕子湿敷一会后,熟练的找出外伤药,用指尖捻热了才敷到江望笙脸上。
清清凉凉的药膏缓解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带着点好闻的草药香气。
“起这么大早后就是为了做馄饨啊,这样会耽搁你修炼,我也不是非得要吃,下次跟后厨说一声就是,不必亲自动手的。”江望笙劝道。
虽然打了自己一巴掌,可心里却是热乎乎的。
“不耽搁,”宫凝玉言简意赅,一边擦药一边解释道:“世间万物都是修行,下厨也算是修行的一种。”
宫凝玉说的极为认真,倒是让江望笙哑口无言。
“再说了,我喜欢为仙尊做馄饨,每次看到仙尊吃的开心,我便也跟着开心。”
江望笙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开心与否会牵扯着另一个人的心情。
这种感觉让他手足无措,又让他忍不住去接近。
“那……仙尊喜欢吗?”
江望笙一愣。
宫凝玉贴心的补充道:“喜欢那个味道吗?”
若不是宫凝玉补充那一句“喜欢那个味道吗”,他自己都要想歪了。
江望笙脸色腾的红了,只不过刚刚那一巴掌打的狠,他又是侧面对着宫凝玉,便料想宫凝玉发觉不了,哪知道,他耳尖红的似要滴血,阳光倾泻的时候都近乎透明了,看得宫凝玉嘴角不自觉弯起弧度。
害羞了。
宫凝玉心道。
看来以后要直白点才是。
自此,每次江望笙不开心了,都会有那么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到他面前,好似只要有了那碗馄饨,他所有的不开心都会随着那热气消失。
晚上,宫凝玉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对面的屋子灭了灯,他才开始打坐修炼。
这些年他一直跟着江望笙呆在空寒派,空寒派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带着他逛遍了,如今他想下山逛逛,也能理解。
宫凝玉边修炼边思索,想着要是碰到长剑来要好好跟他聊聊了。
只是没想到,江望笙比他动作还快。
那个村子的红月一直让江望笙挂念着,他铁了心要去看看,所以一大早,他就拽着宫凝玉一同去了耀阳殿。
“不行!”
听了江望笙的请求后,长剑来头都没抬,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那阵法极位诡异,维乐将自己关在屋子想了一天也没想出破解之法,你去干什么,想看月亮的话晚上在自己院子里看就是,保证比那边的还亮!”
“……”
江望笙没怎么求过人,向来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可要是他认定的事,那个倔强劲谁也拉不回来。
此番看似是在跟长剑来商量,宫凝玉总觉得他晚上就能背着他们偷偷跑下山。
他绝对能干出来这件事。
他可是续随子啊。
与其让他偷偷下山,还不如光明正大的下山,好在自己在旁边还有个照应。
宫凝玉无声地朝江望笙摇摇头,上前一步行礼道:“掌门师伯,仙尊现在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不如让他下山逛逛,收收性子也好。”
长剑来写信的手一顿,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宫凝玉。
“仙尊在空寒派已经呆了那么多年,去山下看看也好,况且仙尊的修为您也知晓,弟子相信仙尊会保护好自己不让诸位担心的,再者,有弟子在旁陪着,还请掌门弟子就算豁出性命,定会保仙尊安全。”
长剑来挑起一侧眉毛,上下打量一番挺拔如松的宫凝玉道:“你怎的也改性子了,想当初,小幺儿赤个脚你都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怎的现在突然就改怀柔政策了?”
宫凝玉直起身,笑的如沐春风:“只是不想拂了仙尊的心意而已,况且,我有自信能看好仙尊。”
“心意吗……”长剑来陷入沉思,刚想干脆答应算了,又听到宫凝玉幽幽补充到:“仙尊贪玩,眼下空寒派已经没什么能入他眼的东西了,也想借此带他下山开开眼界。”
江望笙在听到“贪玩”两字的时候,猛的抬起了头,迷茫的看着宫凝玉。
贪玩……?
他说的是自己吗?
他明明稳重的很!
长剑来“噗嗤”一笑,很没形象的往后歪躺在木椅上,拎着笔指着江望笙道:“你这话倒是说对了。”
江望笙:“……”
宫凝玉眼角瞥见江望笙震惊的脸庞,嘴角微微勾起。
这些年他仗着江望笙的身份在空寒派玩了个遍,搁以前续随子身上,他是绝对不会露出如此率真的一面的。
宫凝玉还记得有次江望笙好奇他是怎么包馄饨的,忍不住上手试了一次,结果宫凝玉手中的馄饨个个饱满,他手中的馄饨又瘪又小,软塌塌的歪在盘子里。
那时候江望笙耳尖通红镇定的说了一句“是这面不好。”
然后直接将那软塌塌的馄饨按扁,干脆做成了馅饼,让宫凝玉烙给他吃;看着那惨不忍睹的“馅饼”,宫凝玉沉默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在他的注视下认命的帮他烙了。
事后端上桌放在江望笙面前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看着就很有食欲的馄饨,而宫凝玉面前的,是馅料外露,扁扁一团的“馅饼”……
长剑来直起腰身,将江望笙从头到尾打量一番后,认真道:“也不是不行……”
江望笙眼睛一亮。
“师兄说的可是真的?”
长剑来大手一挥:“但是有几个要求,不准跟着魅苓,就让凝玉带着你在山下小镇里逛逛就好。”
江望笙笑容一滞。
长剑来瞥他一眼,执笔继续回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想跟着魅苓去那个邪门的村子?想都不要想,你要是敢去,我非打断你的腿……”
听长剑来嘱咐了他一中午,江望笙踏出大殿的时候,心里还是郁闷的。
前世他见识过世间的繁华,如上州城,人声鼎沸,夜里灯火通明,他真正的目的不在于去那些地方逛逛,而是在意魅苓所说的那个邪门的村子与红月。
那个阵法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走近山里的人没有一个能出来的,魅苓此行会不会有危险……
凡此种种,倒是让江望笙更好奇了。
他这一路想的认真,宫凝玉见此,抓着江望笙的手腕轻轻晃了晃。
“仙尊可是在想二师伯的事?”
江望笙抬起头望着宫凝玉。
宫凝玉与他相处了那么久,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太了解江望笙了,不管他性格有了多大的改变,可骨子里的温柔善意还是那样。
别人对他的好,他都记着,所以自他到了这里,被长剑来等人护着疼着,他心里就一直想着要怎么报答他们,许是前世被柳蝉衣九里明护的太好,反倒让他对这些感情的认知有所缺陷,要知道,有些事情,于他们来说,是不用回报的。
亲人之间,反倒是用不上“谢”字。
宫凝玉捏了捏他手腕上的骨节,义正言辞道:“师……仙尊别想了,掌门师伯说了,要我看好你,明日我们就下山去山脚下的镇子上逛逛,但是晚上就得回门派。”
江望笙蹙起眉头,“哼”了一声,大步流星的越过他继续前进。
生气了。
宫凝玉看着那挺拔瘦削的身影,忍不住笑了笑。
末了,他朝着江望笙的背影喊了一句:“仙尊!”
江望笙身形一怔,没去管他,继续向前。
宫凝玉无奈的摇摇头,快步追上,站在他身侧指着另一侧方向好心提醒道:“仙尊,你走错路了,清水苑在那边。”
江望笙:“……”
良久,又是“哼”的一声。
晚间哄着江望笙喝完了药,想着时间还早,宫凝玉干脆在院子里练起了剑。
江望笙在旁边边看边思索,想了好一会突然想到,他这些年被宫凝玉管习惯了,居然忘了他修为可是高出宫凝玉一大截,之前之所以被他管的严,无非是身处空寒派,方便宫凝玉告状,可如果出了门派,山高皇帝远,宫凝玉还怎么告状?大不了等协助魅苓处理了那边红月的事,自己再向长剑来负荆请罪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