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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空寒(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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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尊?你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看他一脸冷汗,宫凝玉急忙掏出帕子细细将冷汗一点一点拭去,声音清冽,可动作却是小心翼翼。

    因为这动作,两人离的极近,近到江望笙都能看清少年又长又翘的睫毛,像是待飞的蝴蝶扑扇着翅膀,视线下移,少年嘴唇一张一合正在说些什么,皓齿潜伏在那红润的唇后,时不时的探出头。

    江望笙喉咙滚动一下,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也没觉得这么近距离有什么不对 。

    “仙尊?您听到我说的了吗?”见他走神,宫凝玉又开口问了一句。

    江望笙这才回过神,摇摇头道:“抱歉,打扰你了。”

    宫凝玉将帕子收回,扶着江望笙的肩膀让他躺下道:“有什么好打扰的,本来就是我该照顾仙尊的,若是方便,仙尊可否跟我说说做什么噩梦了?”

    江望笙沉默了一会道:“没有,就是想起来一些不好的事情罢了。”

    不好的事情……

    他想到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除了前世的自己,谁还能让他那么恐惧。

    宫凝玉闻言,原来轻扬的嘴角慢慢抿成一条直线。

    他避开江望笙的目光,替他掖了掖被角道:“既然是不好的事情,那就不要想了,忘了罢,就当……没发生过……”

    江望笙没察觉到他的逃避,轻笑一声,刚才悬浮的心脏在看到宫凝玉的那一刻慢慢落回了原位。

    他曾经也是这般告诉自己的,把这一切都当作没有发生过,他本来以为与上辈子已经切断了联系,已经告别了过去,可没想到,他体内的寒毒居然还在。

    那些令他难过的日子好像因为寒毒的潜伏,又浮出了水面,那些刻骨的记忆,是真的很难忘记。

    宫凝玉知道这一点,他轻轻抚上江望笙冰凉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道:“没事的仙尊,都过去了,睡吧,我在这里看着你,哪也不去。”

    暖流从手背上传来,原本的忐忑好像随着拍打被暖流冲散了。

    江望笙是真的怕了,他轻轻点点头,没有推拒,说了一句:“麻烦了”,然后就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又睁开道:“我睡着后你也去休息吧,不用一直守着。”

    宫凝玉点点头,抬手覆上江望笙的双眼温声道:“睡吧仙尊。”

    骤然的黑暗却没有那么可怕,掌心的暖意是最好的催眠剂,江望笙在这暖意中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察觉到江望笙睡沉了。

    宫凝玉的脸色才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他上辈子到底怎么毁的续随子,让他即便重来一次,也还是让他陷入无尽发梦魇中。

    宫凝玉低头伸手轻轻碰了碰江望笙的眼睫,看他睫毛轻颤,然后又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立马收回手。

    是了,践踏,侮辱,硬生生折断了他的傲骨,自己封了他的灵力,将他锁在榻上,日日宠爱,自己不顾他的疼痛,发了狠的要他,哪怕是青天白日。

    宫凝玉呆呆望着江望笙安静的睡颜,想起当年他将续随子掳回魔域,日夜折磨的时候。

    续随子性子太过固执,除非他弄狠了续随子受不住会喊出声,其他时候,续随子都是紧紧咬着嘴唇,往往一番云雨后,续随子的嘴唇都会被他自己咬破。

    有次苏寒水实在是被他的性子气极了,干脆不管不顾扛着他去了大殿,按着他后颈将他按在平常他处理公务的案桌上。

    猝不及防的被按在那里,续随子宽大的衣袖扑散在桌面上,将原本整齐摞好的折案扑落在桌面上,甚至有些掉在地上。

    巨大的声响让原本在洒扫的侍从吓了一跳,他带着扫帚跨过门槛,一眼瞧见了主殿中央的巨大屏风。

    奇了怪了,刚刚这里明明什么也没有的。

    侍从好奇,想着看看那屏风后面有什么,便拿着扫帚慢慢接近。

    屏风上面绣着山峦图,隐隐约约能看到人影,侍从接近屏风时甚至听到了布帛撕裂的声音,紧接着,他们的尊主冷声道:“滚出去,滚去外面等着!”

    侍从听到尊主的声音,吓的魂飞魄散,立马磕头退了出去。

    屏风后面,那原本碍事的宽大衣袍已经七零八落,萎了一地,白皙修长的腿跪在撕裂的布帛间,影子被烛火拉长,远看像是两座层叠的山峦,雨后迷雾出歇,沆荡着湿气。

    续随子伏在案上,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响,透过屏风,他能看到外面巡逻的守卫和打扫的侍从。

    两人都憋着火,谁也不肯低头。

    苏寒水誓要他臣服,可续随子不愿。

    一场荒唐拉扯着续随子的傲骨,苏寒水只是单单喘口气,很快,续随子又发觉了体内的不对劲。

    “你说,”苏寒水凑在他耳边,灼热的气息恨不能将他融化:“外面那群人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

    续随子覆在案边的手猛的攥紧。

    这一变化自然逃不过苏寒水的眼睛,他在续随子耳边轻笑一声道:“你喊出声,我便不撤去屏风,横竖我是他们的王,就算看到我光天化日在这么神圣发地方做了什么,也不会多嘴多舌,你若还是这般不肯开口,我不介意让他们看看我是怎么宠爱你的。”

    苏寒水说完,又恶趣味的吻了吻续随子泛红的耳垂,随后低下头,彼此的呼吸纠缠,像是他们的半生,直将案桌挪动了位置。

    那时候续随子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是了,他什么话都没说,沉默着任苏寒水发火。

    正因为他一度沉默,苏寒水动作越发的狠,他大手一挥,那原本遮羞的屏风应声倒地。

    没了屏风遮挡,外面刺眼的光线打到地板上,折射到两人身上。

    续随子一愣,突然就剧烈反抗起来。

    屏风倒地时,外面巡逻的队伍刚过去,可下一轮巡逻的队伍脚步声由远及近,但凡他们路过殿门口,就能看到里面荒唐的一幕。

    两人衣衫不整的伏在案桌上,看上去极为不雅。

    眼见续随子身子小幅度开始颤抖,苏寒水在续随子那尝到的冷眼有了发泄的出口。

    他强横的抬起续随子的下巴,让他看着门口,在他耳边边厮磨边道:“看到了吗,只要外面巡逻的守卫路过门口,就能看到这香艳的一幕,我不介意他们看,横竖你就是个禁脔没什么好藏着的。”

    续随子眼中倒映出殿门口的影子,眼见下一轮守卫越来越近,续随子猛的闭上眼睛,自欺欺人的松嘴泄出了声音。

    只一声,身后的人一僵,环抱着他腰身瞬间消失在原地,回到了寝殿。

    等听不到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等着撒扫的侍从才悄咪咪看了一眼,殿内空荡荡的,早已人去屋空。

    侍从急忙跨进屋子里继续撒扫,打扫到主位上,看清那兽毯上的污迹,再加上那淡淡的还没消散的味道,侍从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没说,只当不知道这件事,快速收拾。

    那一天,他掐着续随子的下巴逼他喊到了晚上,直到续随子晕死过去才放过他。

    那一次他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就好像他一直不被重视的人突然得到了夸奖一样,可等他看向斑驳的续随子时,他那点满足转瞬就被不知名的情绪所代替。

    复杂的情绪,懊悔,心疼,痛快……所有的情绪杂糅到了一起,反倒让他高兴不起来了。

    他看着续随子如破碎的瓷器一般躺在那里动也不动,眉毛紧蹙,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他啃了续随子这么久,知道他该从哪里下手能让他溃不成防,他欣赏着续随子的节节败退,却又止不住的疼。

    那是他想要的吗?

    那是吗?

    每次云雨后,苏寒水望着全身斑驳的续随子总是会问自己一句:“这是自己想要的吗?”

    问的久了,他都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回忆结束,宫凝玉抽回手,双手撑在江望笙身体两侧,忍不住低头轻轻在江望笙嘴角啄了一下,轻轻的一下,一触即分。

    是了,他那时候,大概是真的疯了吧。

    如果不是疯了,他怎么能忘记续随子的好,将他那般折辱呢。

    宫凝玉托起江望笙的手放到被窝里,轻声道:“这一世,你想怎么做,我都依你,我会永远保护你,哪怕用我的命。”

    月光下的低语无人能听到,可宫凝玉知道,这一份誓言,只要自己守着就好。

    想来是觉察到身旁一直有人守着他的缘故,江望笙没有再陷入过去的回忆,睡的极为深沉。

    等第二日醒来时,外面的阳光已经透过雕花窗户打进了屋内,江望笙刚睁眼,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些日子顿顿没落下,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仙尊醒了?”

    察觉到床榻上的声音,在一旁温书的宫凝玉合上书本,伸手试了试汤药的温度。

    “……”江望笙望着头顶的纱幔,想着他要是赖个床会不会让宫凝玉觉得他没个仙尊的样子。

    前世为续随子时,他极少赖床,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日夜打坐修炼,只有忙起来了才没空去想柳蝉衣他们,后来收了徒弟,想着自己作为师尊要好好保护他们,更是不敢懈怠,回想那一辈子,除了魔域内被折腾狠了睡的天昏地暗外,其它时候都没睡到自然醒过。

    想到这,江望笙叹口气,歪过头看着那个少年艰难道:“我今天能不能不喝药了。”

    因为刚醒的缘故,嗓音有些黏黏糊糊的,格外招人。

    宫凝玉试温度的动作一顿,直当没听到他那句话,径直走过去收起床幔,然后将早已备好的湿帕子递给他:“弟子准备了糕点,今日休沐,仙尊有没有兴趣陪弟子好好逛逛空寒派?”

    江望笙接过帕子慢条斯理的擦净脸颊,将帕子还给宫凝玉,想了想道:“这些日子一直被师兄关在这里,出去逛逛也好。”

    宫凝玉朝他笑了笑,将桌上的食盒打开一一摆好。

    精致的糕点在白色的瓷盘里显的更有胃口,江望笙伸头看了一眼,直接用小清洁术净手,然后起床穿好衣服落座。

    等他落座,宫凝玉才将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给端上了桌,洁白饱满的馄饨混着细碎的葱花,在莹白的汤水里悄悄浮动着,看着就很有食欲。

    前世他忙着修炼很少贪恋口腹之欲,但每次路过上州城都会来一碗小馄饨,热气腾腾的,混杂着人间烟火气息,喝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汁,就好像在那人间走了一趟。

    江望笙接过白瓷汤匙,先是喝了口汤,汤汁浓郁又鲜美,他眼睛一亮,这才尝起了馄饨。

    “好吃吗?”宫凝玉见他吃的认真,托腮静静望着他,只觉得要是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也是极好的。

    他知道他的师尊喜欢吃馄饨,上辈子续随子带他们去上州城铸剑时,只带着他们去吃了馄饨,明明上州城那么繁华,美食又数不胜数,可续随子却执念与小巷里的馄饨。

    江望笙眼睛亮亮的,朝他笑笑道:“自然是好吃的。”

    桌边的两人面对面坐着,一人托腮静静地看着,一人持汤匙慢慢吃着,两人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是春风化不开的和煦。

    宫凝玉已经是许久没有见过他那么笑着了,最纯粹的笑容,发自内心深处,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有无数昙花在他身后竞相开放,温柔又高雅。

    因为有前世做基础,再加上宫凝玉一向过目不忘,所以在课业上他倒是没多大在意,反倒是江望笙,一路上都在劝他把重点放到修炼上,不要管他云云……

    宫凝玉认真听着,时不时点个头,他带着江望笙穿梭在山间青石小路上,遇到下垂的枝条,会抬手替他拂开,细心的好像在对待一个瓷娃娃。

    “我刚刚说的,你可听到了?”江望笙问道。

    宫凝玉一边抬手将江望笙肩膀处的掉落的竹叶拂掉,一边回话说听到了。

    两人并肩踏上青石板,山间的阳光如串珠透过间隙斑驳投射在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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