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空寒(四)
凭什么宫凝玉这个废物做个仆从都能得掌门青睐,而他唐唐贵公子却无人愿意收他为徒?
桂庆越想越气,刚想开口再讽刺一下宫凝玉,就见宫凝玉翻着书籍幽幽道:“放心,我会一字不差的转告秦渊师兄你说他有眼无珠的 。”
桂庆:“???”
他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你不要信口开河!”桂庆拍桌而立,怒吼道。
宫凝玉合上书籍,察觉到这与前世在竹轻居时,续随子教他的大致一样,横竖那些功法秘籍都还在他脑海中,宫凝玉头一次产生他想翘课的想法,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重学一遭,还不如回去看着江望笙呢。
回想起临走时江望笙那迫不及待关门的样子,宫凝玉莫名想笑。
可他这嘴角弯起的模样落在桂庆眼里是对自己的嘲笑,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嘲笑自己连他一个贱民都不如。
桂庆恼火,一把将桌上的笔墨纸砚拂落在地。
巨大的声响将还在回忆的宫凝玉拉回了现实。
“你说我心狠手辣?”
宫凝玉抬起头,撑着额角问他,整个人慵懒的不像话,却莫名的英俊潇洒,那气质浑然天成,贵气又迷人,不少女弟子看着看着,就红了脸。
“有目共睹!”桂庆沉着脸回道。
宫凝玉笑了两声:“秦师兄怕我不知道学堂在哪,好心带我熟悉熟悉路线,怎么,就因为秦师兄好心送我,你就说他袒护,再直白点可不就是说他识人不清,有眼无珠吗?”
“你!你……”
“你”了半天,桂庆也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他寻顺着宫凝玉的话一寻思,他好像……就是这么个意思,可他本意只是想说秦渊心善,识人不清被他给骗了而已啊!
宫凝玉见他脸都涨红了,暗道了一句“没劲”,就撇过脸不去看他。
好在这个时候,教习长老来了。
今日的教习长老是最为严厉的那一个,他踏进课堂,发现有个人怒目圆睁的站在那里,脚边还凌乱着笔墨纸砚,他向来看不起糟蹋笔墨之人,皱眉道:“老夫的课不想听就滚出去。”
桂庆反应过来,急忙落座。
教习长老瞥了他一眼,念他是初犯,也没往心里去。
等桂庆落座,才想起来他已经把唯一的一套笔墨给摔了,这不是家里,没有奴仆替他收拾重补一套新的,他只能咬牙弯腰将那套散落的笔墨一一捡起来。
像是似有所感,他捡起毛笔时抬头往宫凝玉那边看了一眼,恰好看见宫凝玉眼中的戏谑,以及他的口型:
“废物。”
桂庆怒火中烧,一把就将他唯一的笔给撅断了。
折断后才反应过来的桂庆:“……”
好了,现在是彻底用不了了。
这一中午实属过的憋屈。
教习长老讲课迅速,还未等桂庆拿着断笔记些什么,教习长老就已经讲完了。
下堂时,秦渊果然来接宫凝玉了。
瞥见秦渊的身影,宫凝玉朝桂庆微微一笑,然后转过头朝秦渊喊到:“秦师兄以后还是不必劳烦了,我怕有人再说你有眼无珠与我这种狠辣之人同流合污,以败坏师兄的名声。”
声音嘹亮,脸上是说不清的委屈。
还在收拾东西的桂庆:“!!!”
瞬间,整个课堂都安静下来,在秦渊的注视下一群人迅速撤到一边,摇摇头表示这话不是自己说的。
秦渊冷笑一声,拖长声音道:“哦——我有眼无珠?”
一群人挤在角落里疯狂摇头摆手,瑟瑟发抖。
秦渊友好的笑着,朝那群人询问道:“来,跟师兄说说,是谁说的?”
一群人迅速看向桂庆。
桂庆:“……”
一群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秦渊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跟正在收拾东西,还在发呆的桂庆对视一眼,嘴角忍不住越咧越大:“原来是你啊。”
“先前找我小师弟的麻烦我还没找你讨回呢,你还敢胆大包天说我有眼无珠?”
桂庆实在是没想到,宫凝玉竟然真的找秦渊告状了,特么自己九岁的时候就不干这事了!
“照你这么说,我师尊,堂堂空寒派的掌门也是有眼无珠喽?”
桂庆:“!!!”
天地良心啊,他可没说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没有,秦渊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桂庆急忙反驳。
秦渊冷笑:“我师尊一眼就看中了小师弟,觉得他是个好苗子,特地叫我来接他熟悉情况,照你的意思不就是说我们师徒有眼无珠?”
宫凝玉看着秦渊的背景,忍不住挑了挑眉毛。
他真是小看秦渊了,本以为他就是个自来熟的直性子,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没想到秦渊坑起人来丝毫不比他差,他只是借秦渊之名敲打一下桂庆别自找无趣招惹他,没想到秦渊直接把掌门扯了出来,用事实告诉他,既然借名就借个大的……
难怪他能做的了首徒,是自己把秦渊想简单了。
桂庆吓的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弟子绝无此意,请秦师兄明察!”
秦渊收起笑意,好整以暇的看着桂庆,无形的威压在这沉默中越发明显。
冷汗顺着桂庆额角滑下,他这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宫凝玉眼下挂在掌门门下,自己现在对面硬抗压根就是找死,眼下不是找茬的好时机,日后慢慢找机会,暗地里弄死他就是了,何必急于这一时。
桂庆想到这,急忙行礼道:“是弟子言错,还请秦师兄看在弟子出犯的份上,饶过弟子。”
倒是会审时度势。
宫凝玉挑起一侧眉毛,拉了拉秦渊的衣袖道:“算了师兄,我们先回去吧,仙尊该喝药了,莫要耽误了时辰。”
秦渊哼了一声,带着宫凝玉离开了学堂。
等秦渊离开,一群人才松口气,刚刚秦渊威压释放的时候,他们差点都要站不住了,好在宫凝玉把他劝走了。
因为这事,众人对宫凝玉没有那么厌恶了,反倒是有些嫌弃害他们差点受罚的桂庆。
桂庆没有错过众人眼中的不屑,站起身攥紧拳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学堂。
带着宫凝玉离开学堂后,秦渊没带他返回江望笙暂居的小院,反倒是去了主殿。
宫凝玉大体猜到是有人要见他,也没有多问,安安静静的跟着秦渊,时不时搭个话。
“抱歉秦师兄,刚才给你添麻烦了。”
秦渊摆摆手道:“嗐,多大点事,敲打敲打他们也好,省的三天两头来找事,烦!”
宫凝玉了然,明白了秦渊是不计较拿他当挡箭牌的事了。
果然,踏进主殿时,长剑来正自言自语的翻着信笺。
“师尊,弟子将小师弟带来了。”
“来了?”
找不到信笺,长剑来干脆将那堆信胡乱拢了拢扔到一边。
宫凝玉行礼道:“掌门叫弟子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长剑来自上而下打量着宫凝玉,越看越满意,明明是个半大的少年,可那股沉稳干练的气质却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连秦渊都没有!
“昨日你休息后,小幺儿来找过本尊,说暂且把你名字归入本尊的门下。”
宫凝玉点点头:“仙尊跟弟子提起过。”
“小幺儿的身体不好,我们几个师兄姐忙起来顾不上他,平时就劳烦你多照看一二了,闲暇时刻正常上学堂修炼就是,要是哪天落下了,跟你秦渊师兄说一声,叫他给你补上。”
昨日听秦渊讲了宫凝玉照顾江望笙喝药的事,总觉得这孩子跟江望笙有缘,因此不免就想着多偏心他一些。
宫凝玉朝长剑来再次行礼道:“掌门多虑了,这是弟子该做的。”
长剑来欣慰的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眼见他们要踏出大殿,长剑来突然在背后道:“凝玉啊,本尊能不能问一句,你为何一定要拜小幺儿为师?”
宫凝玉转过身,背着光,整个人都蒙上一层温柔,他笑着道:“从见他第一眼开始,我就认定了他。”
他是我的心之所向。
临近江望笙暂居的小院时,本来还跟秦渊有说有笑的宫凝玉突然收敛了笑意,朝着秦渊悄悄比划了一个小声的姿势,然后带着秦渊轻手轻脚的踏进了院子。
院子里,江望笙愁眉苦脸地看着那碗药,然后端起那碗药左右巡视着想要找地方倒掉,一抬头就看到沉着脸站在门口的宫凝玉。
江望笙:“……”
他发誓,两辈子了他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尴尬过。
“仙尊端着药是要去哪啊?”宫凝玉皮笑肉不笑,沉着脸的样子莫名有些可怕。
江望笙低头看了一眼那碗药,复又抬头看了看朝自己而来的宫凝玉,咳嗽一声拿出仙尊的气势道:“凉了,本尊想去热一下。
刚说完,江望笙就后悔了。
什么凉了,凉了你难道不会用灵力加热吗!
宫凝玉朝他笑了笑,走近接过他手中的汤药,一手自然拉着江望笙将他按在石凳上,然后转身朝秦渊道:“劳烦秦师兄用灵力帮仙尊加热一下。”
许是太尴尬,被宫凝玉拉着,江望笙都忘了要挣开。
秦渊憋笑,肩膀边抖动着边用灵力将汤药加热,然后飞速行礼出了院子,离远了,江望笙都还能听到他的取笑声。
“别看了仙尊,快把药喝了,等身体什么时候养好些了,弟子会禀告掌门帮仙尊减药的。”
江望笙认命的叹口气,端起药碗一仰而尽。
似是习惯了一般,江望笙刚放下药碗,一块带着香气的麦芽糖就递到了嘴边,江望笙想也不想,一口含住,等甜丝丝的味道从舌尖迸发他才仿佛活了过来。
一抬头就看到宫凝玉托着腮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见他把药喝完了,宫凝玉脸色才好了一点,他坐在石凳上看了他一会,从秦渊送他的乾坤袋里掏出上午的书籍,翻开,随便指了一行问道:“仙尊仙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望笙心情大好,探头看了一眼,细心与他讲解了一番,语气解释都与前世一模一样。
“教习长老让我们自己试着灵力入体,可我尝试了一番却怎么也感觉不到灵力。”
宫凝玉脸不红心不跳的撒了慌,他刚到这具身体上的时候,就已经内视过了,应了魅苓的话,确实是个修炼的好苗子。
如何修炼,如何引气入体,他比谁都清楚,可他就想缠着江望笙。
江望笙听完,好脾气的站起身走到他身后,指尖迸出一丝灵力进入到宫凝玉经脉里。
“这便是引气入体了,你不用这般着急,寻常弟子大概都是不会的,修炼本就不能一蹴而就,慢慢来就好。”
感受着那丝丝灵力从他身体里离开,宫凝玉睁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道:“不行啊,我现在太弱了,不好好修炼怎么保护仙尊?”
江望笙一愣,他虽然喜欢这种直白又热烈的感情,他却不善于应对。
他磕磕绊绊了半天道:“我不用……我能保护好自己。”
宫凝玉认真地看着他:错了,他不能保护好自己,他能保护好别人,却唯独保护不好自己。
前世就是,他为了自己奔波于黄泉域一年落得一身寒毒,山门前为了保护好司朝臣他们,拼着一身病骨答应了与自己一战。
而自己前世当着司朝臣的面,碾碎了他的手掌,又将他关进水牢激发他体内的寒气,差点要了他的命……
想着想着,巨大的愧疚与痛苦差点将他的意识淹没,宫凝玉猛地侧头“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江望笙被他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替他把脉,觉察到他体内灵力乱窜,汇聚灵力安抚引导着他体内暴动的灵力。
无论今生还是前世,江望笙的灵力总是如同他这个人,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柔平和,可他前世硬生生将这么一个温柔至极的人逼到自碎魂灵。
看着前面一脸担忧的江望笙,宫凝玉红着眼眶抽回了手,朝他摇摇头。
“没事的仙尊,我没事。”
江望笙见他脸色煞白,起身不由分说的将他的书籍合上,然后带着他去了西侧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