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再回冥界
送走了舒啸,息衍转头看向巳湮。
“他们的事了,我也该回冥界了。”他说。
“何时回?”
“今日便回吧。”
“那我在此处等你回来?”巳湮说。
“好。”息衍牵着她往回走,“冥界之内,生者不入,除非有义父特许。你暂且先在这里等等,待我办完了事,与义父说了,再来带你进去?”
他轻言轻语,说得缓慢小心,显然是对此时要将巳湮独自留在蓬生碧有些歉意。
巳湮自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你去便是,我刚好还能在这里继续看看。若当真让我去冥界,恐怕少不得要见你义父,我还有些不自在呢!”
“怎么,你不愿见他?”息衍眯着眼,“我可是已经见了你师父的。”
“这怎能一样?”
当日带他回天机宫时,两人只是同行的朋友,如今却是……
息衍戏谑一笑,明知故问:“哪里不一样?”
“……”巳湮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径直向前走去,“赶紧去吧!”
留下息衍看着她恼羞成怒的背影,兀自笑个不停。
蓬生碧位于人界与冥界的交汇处,但若当真要前往两界,却并非用脚可以直接到的。
与人界,蓬生碧可通过浮桥去往任何人界有水之处;而与冥界,则以小楼后群山之间的一线天为通道。
巳湮在一线天外看着两人的身影越走越深,越来越模糊,直至隐入漆黑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冥界……”
她喃喃自语,意味深长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终了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转身离开。
冥界,往生殿。
作为冥界生死轮回六部中的最后一部,往生殿外常年排着看不到头的长队。
每一个魂灵在被算尽前尘、涤净浊气后,都在这里等候被安排往生,不拘生前是何族。
往生殿内永远有许多冥差穿梭奔忙,多是抱着从净度部交接来的魂灵记录,挠头盘算着每一个魂灵该被安排怎样的下一世,而现下各界又有哪些可供往生的空缺。
待这些安排初步拟定之后,便要被送到主殿的桌案上,由部主一一批阅。
准允,或驳回。
也有已经被定了往生去处的魂灵,被冥差押着前往轮回镜。当然,若是得知自己下一世是个好胎,自然欣喜万分,健步如飞;若相反,则是痛哭流涕,一步三挪,不情不愿。
而今日,这般繁忙的景象,随着一个人的出现有了些微停顿。
玄青金丝长袍的男子气势慑人,所经之处,一应冥差皆停步恭敬行礼,待他走过去数十步才继续方才的事宜。
“方才过去的是何人?好强的气魄!”有排队的魂灵闲来无事看个热闹,低声议论着。
“可不是嘛!”另一个魂灵也应和着。
“许是冥界哪位大人吧?”
“嘶——可我看他,怎的像是个活人?”
“对对对,我也如此觉得!”
“活人?那我就大概知道了……”七嘴八舌中,一个魂灵的话引起了众灵关注。
“知道什么?”
“快说是谁?”
……
那魂灵见此有些得意,压低声音:“我曾听冥差闲聊时说起过,这冥界少主,便是个人族。”
“切——”然而话音刚落,却顿时嘘声一片。
“骗鬼呢?冥界少主,怎么可能是个人族!”
“就是就是!”
“我说你这魂灵怎还在扯谎胡说呢,是不是净度部没给你度干净啊!”
原本不被相信便罢了,毕竟自己对这事也是将信将疑,可最后这句话却瞬间让那魂灵炸了毛。
“胡说什么呢,谁没度干净!”
这种脏水怎么能接,这可事关清白和下一世的运道呢,他慌得张口结舌:“就,就——不信就算了,哼!”
此处骚乱到底引来了冥差注意。
“往生殿前,不许喧闹!”一声呵斥传来,众魂灵登时噤若寒蝉。
……
主殿内,息衍长驱直入,径自来到了最深处的桌案前。
“孟夺部主。”他看着埋首案后的男子,称道。
正忙得昏天黑地的孟夺一听这声音,倏地抬起头来。
“哟,这谁呀?”
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绕过桌案:“先前主上说,您带着阿尤小子游历各界去了,如今这是……游历归来了?”
息衍颔首:“算是吧。”
“那怎会来我这往生殿?”
“有一事,需烦扰孟夺部主。”息衍说着,伸手唤出游欢的那团绿色魂灵,“这是我在外界结识的一个友人,身受奇毒又被煞气所侵。”
“命簿之上,已定了她的死局,我此番前来,是想请您助她重入轮回,来世望能顺遂一些。”
“哦?”孟夺接过那团魂光,“重入轮回倒不算什么,只是下一世如何——您也知道,可不能,随意决定。”他挑眉看着息衍。
息衍一笑:“自然。”
他伸手又召出一本书册:“我已从归灵部取来她此生命册。此妖今生未曾为恶,也无未偿业债,孟夺部主大可放心。”
孟夺接过命册,随手翻阅起来,发现上面记载不过寥寥数页,甚是简单。
而游欢不过三百年、平淡又不太幸运的一生,在这个曾阅览过无数命册的往生部主口中,也不过得了一句“嗯,看来也是个可怜的小妖”的评价。
他阖上书册,道:“既如此,我便送了这人情!”
“多谢!”息衍颔首致谢。
“欸!”孟夺浑不在意地摇摇头,话题一转,“说起来,我怎觉得,您与之前似是有些不同了?”
他端详着息衍:“眼里有神了,也不总冰着一张脸了,嗯,也破境了。”
“看来游历确有所得?”
“确实获益匪浅。”息衍也不否认。
孟夺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啊!”
说话间,又有几个冥差抱着成摞的命册进来,尽数放在了殿中一排一排的桌案上。
天地五界,每日有无数新生降世,皆要过孟夺这一关,其中繁忙可想而知。
息衍见此便也准备告辞:“那您先忙,我便不多叨扰了。”
而孟夺却不介意:“不必着急,这往生殿日日如此,总有干不完的活,我若一时半刻都不能走开,早便累得又死一遭了。”
息衍一想,这倒也是。
生与死日日都在循环往复,冥界六部要处理的事也便永远没个尽头,岂是一刻不停便能做完的?
“说起来,倒确实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您。”息衍又说。
孟夺:“您讲就是。”
“有关煞气之事,如今冥界是何章程?”
“您怎么——哦,是了,最初便是您发现告知主上的。”
“正是。”息衍说,“这些时日,我又见到多位金冥使在各界搜寻煞气的踪迹,不知如今可有何进展?”
孟夺沉吟片刻,才道:“冥界如今是已经多加了防备,至于冥使在其他各界的进展,一直是由秦久犀统率,直接报予主上,我倒不甚了解了。您可一并问问主上。”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既如此,我还有事要与义父商谈,便不多留了。”
孟夺见此也不再多说,息衍就此离开。
……
从往生殿出来,息衍本想直奔月上宫去见冥主无樾,毕竟蓬生碧中只有巳湮独自一人,他不想耽搁太久。不想半路上却碰上了正从裁决部出来的宿尤。
“你不是刚回去,怎又出来了?”息衍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裁决殿。
“咳,那什么,”宿尤有些不自在,对着手指含含糊糊道,“我爹和我娘,嗯,现下气氛有些微妙……我回去的不太是时候。”
息衍眉头一挑,宿照临和秦久犀?
冥界并无夫妻之说。有互生情意之人可自行商论结合之事。若感情浓厚,还可去冥极境中挑选一名冥婴,注入彼此一缕精魂,领回抚养,算作两人的孩子。
宿照临与秦久犀曾结为夫妻,还有了宿尤这么个儿子,但早在千百年前他们便已经分开了,只是这么许多年又一直拉拉扯扯,时而翻脸无情,时而藕断丝连。
倒也难为宿尤,在二人的不断折腾下还能有这般赤诚活泼的性情。
“他们两个,怎么又在一起了?”息衍低声问。
这个宿尤倒是听说了:“说是有个妖界的金冥使发现了煞气的踪迹,我娘便去处理,结果受了点伤,被我爹接回去的。”
“你娘竟也在煞气手下吃了亏?”息衍无心去管二人的夫妻官司,却是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冥界的秦久犀大人,那可是雷厉风行的狠辣之人。一根离火鞭,便足以让所有冥差冥使和魂灵为之心惊胆颤。而她凌厉的行事作风,也让冥主和六部主皆有所忌惮。
宿尤也是一脸迷惑:“似乎是说,那个被煞气侵蚀的妖,本就颇有些道行,所以才更难对付了些……”
“对了,你是要去找主上吗?”他突然转了个弯,问道。
“对。”
“那你别去月上宫了,我爹说主上在苍茫地,他刚从那回来。”宿尤提醒他。
“又在苍茫地?”息衍记得上次自己回来,他便是在那里。
“我爹说,近日主上为了煞气之事颇为费神,一有空便会去那里。”
关于苍茫地中那个经年游困不去的亡魂,六部主和秦久犀一直讳莫如深,年幼些的息衍和宿尤只知其是冥主无樾的一位旧友,但具体是男是女,又因何故徘徊不去,便一无所知了。
只是无樾素日里常去探望,心烦时,也经常躲去那里,俨然已是苍茫地的常客。
而此时的苍茫地中,黑发白衣的无樾已经执棋思量了半晌。
“罢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棋盘对面,白衣胜雪的女子嫣然浅笑,眉眼温婉似暗香浮动。
随着纤白如玉的指尖一颗颗捡起棋盘上的白子,无樾也总算回过神来。
“怎么,不下了吗?”
女子也不看他:“你这几次来,总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若有心事不解,不妨说来听听。”
她语气不急不缓,像是水岸上幽幽绽开的白兰,清雅恬淡,又拂人心脾。
无樾长叹一声,也与她一起收起自己的黑子。
“近些日子,各界煞气层出不穷,虽尚未闹出什么大乱,却委实惹人心烦。”他说。
“煞气?”
无樾点了点头:“对,煞气。”
“煞气不是只在极阴极邪之地才会生出?怎会各界皆有,又都在这段时间出现?”女子不解问道。
“息衍发现了一块石头,我查过,是早先一任伏羲氏族长卜出的一个卦象——”无樾抬眼,一字一顿,“重,荒。”
“我猜测,是幕后之人想利用这个卦象为名,再用煞气做手脚。”
女子敛眉琢磨了一会儿,却觉得不对:“可是,伏羲氏族长的卦象,这幕后之人为何会知晓?”
这些卦象,理应皆被月上宫严密收藏封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