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再遇老者
“客官，您的茶来了，小心烫！”
忙碌的街边茶摊上，头发花白的茶老板热情地拎着壶，另一手护来到角落里的一面方桌旁。
“多谢老板，给我就好，”宿尤一脸笑意地热情接过，“您自去忙吧！”
“那成，几位客官先自便——”还没说完，旁边便传来别桌的催促声，茶老板赶忙回头应了一声，又转过头招呼这边。
“今日着实有些忙了，招待不周还请客官见谅，有事儿您喊一声就成！”茶老板又道了声歉，才退下了。
宿尤看着他忙得团团转的身影，也是纳闷，转头看向巳湮：“这晋州城原来这般繁华热闹吗？”
巳湮啜了口茶，摇摇头：“晋州不在往来要道上，只是以制墨制砚略有名气，在天下文坛中勉强算占有一席之地。”
“那这么一个小小的茶棚，怎会有这么多人？”
息衍看看四周：“许是为了什么事情而来。”
转头却见一旁的舒啸仙君一直盯着手中的罗盘，丝毫不受这茶摊吵闹的惊扰。
“舒啸仙君，可是罗盘有何不对？”他问。
“哦，”舒啸闻言抬头，“没什么不对。”
他打量了周遭一番：“我只是担心，罗盘指引时砚现下便在城内东南方向。只是这城中与先前在华莲国找到的村子不同，那里到底是乡野之地，人烟罕少，依着方位也能大致找到所在，可如今……”
“如今城中人群拥挤，我们掌握的线索有限，恐怕不太好找？”息衍顺口问道。
“正是……”
息衍闻言一笑，端起茶盏放到他面前：“仙君莫要急躁，凡事大多难以一蹴而就。”
“就是就是！”宿尤也劝道，如今的他对此可是深有体会，“我们此行从人界经息台到仙界，又将仙界三宫找了个遍，而后才又寻到了仙君你。如今又已经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现下差的，不过是最后一步而已！”
舒啸顿时面露愧色：“不曾想三位竟因此事如此周折，舒啸先前竟还为是否同行而迟疑，实在是惭愧！”说着就要起身行礼。
息衍立刻拉住他：“维谷之境，难以抉择，本就是人之常情，仙君无需自责。”
“只是，眼下本座想提醒仙君——”
提醒？
舒啸一怔：“请说。”
“此行一路走来，本座观这时砚仙君虽在仙界豪放不羁，在人界亦是才华横溢，只是骨子里似是异常执拗。有些事不知便罢，知了便要寻根究底，恐怕不是个会因他人劝导，而轻易改变主意之人。”
“故而此行，仙君还需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
“这——”舒啸被他说得语塞。
他知道，这位息衍少主所言没错，时砚确实是这么个性子，便是从前在仙界只是小有苗头，如今这几世历劫却是凸显的淋漓尽致。
他默默叹了口气：“……我明白。”
只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此行顺利，好让时砚能早日归位，不至于走向最坏的结果……
“巳湮。”
一行人喝完茶，起身准备朝罗盘指示方位而去时，息衍忽然轻声叫住了她。
三人皆闻声看去，便见他伸手捞出一袭青色暗花薄斗篷，抖开来，披在了巳湮肩上。
“今日人多，当心些。”他低声叮嘱。
“好。”
另两人：“……”
宿尤早已见怪不怪，舒啸却是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神色顿时有些不可言说。
宿尤瞥了他一眼，低声凑过去：“有点腻，哈？”
舒啸抿唇讪笑，却在心里默默点头。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突然要披上斗篷，但确实……
“你与那鱼妖，比这还腻！”谁知宿尤反口又是一句。
舒啸眉心猛地一跳！
啊？！
宿尤看着他惊愕的样子，心下“哼”了一声：还敢看息衍热闹！
小小的插曲过后，四人才又出发。
路上人越来越多，息衍到底还是不放心，回头拉过巳湮的手，让她跟在自己身边走。
宿尤悄悄来到巳湮另一侧，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斗篷，好确保自己与她没有一丁点接触。
“巳湮巳湮。”他手上轻轻扯了扯，压低声音喊。
巳湮侧头瞥了眼他贼兮兮的手指，算是应声。
宿尤继续小声：“之前几次，灵愿笺所指之人都恰好和你对雷电之力的感应相契合，这一次，你有没有什么感应啊？”
说完，手指还摇了摇。
这是，想走捷径？
巳湮又瞥了眼他的手指，漫不经心道：“哦，有。”
宿尤眼睛一亮：“那你——”
“自力更生。”话还没说完，便被“冷漠”打断。
“哎呀，”他手上又摇了两下，“不要这般无情嘛，咱们可以速战速决呀！”
“不可，我若帮了你们，还如何让你们有所进益？”巳湮继续拒绝。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我们该长进的都长进过了，不差这一点儿了！”
巳湮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身上，只感觉被握着的另一只手紧了紧。
“不可，你别想了。”
“……”宿尤铩羽，撇着嘴退回到后面。
旁边的息衍轻抿起唇，巳湮冷着脸看了他一眼，回过头时唇角却也染上一抹相似的弧度。
“当真又有感应？”过了会儿，息衍轻声问道。
“嗯。”她点点头，“确实有些，而且——”
“怎么？”息衍收起笑，声音中竟有一丝紧张。
“这应是最后一处了。”
听到这话，息衍愣怔了下，过了会儿才迟疑着又问：“那是否此次之后，便能寻到你要的答案了？”
“不见得，”她却摇摇头，“每一次获得的线索并不连贯，也无丝毫因果相关，便如一张画，碎成了无数片，而前几次找到的只是其中毫无联系的几片。或许，这次也一样。”
她笑笑：“没关系，我已经不太在意答案了。”
因为，已经有了比答案，更值得在意的事。
息衍见她并未太过纠结，也稍稍放了心，交握的手指轻拍了两下：“无妨，不论是否要继续找，我都在。”
“嗯。”
她知道。
说话间，四人来到了一座书院外，却是目瞪口呆。
“这么多人？！”宿尤愕然惊叹，又来到舒啸仙君身侧，伸着头看他手中的罗盘，“确定就在此处了？”
舒啸看着眼前这人山人海，亦是苦恼：“罗盘所指，确实是此处。”
“书院，倒也确实与那位时砚仙君的文墨之风相配。”宿尤皱着眉，“可这么多人，如何找啊！”
“倒不知人界书院的人气，原来如此旺盛。”息衍也说。
巳湮却道：“应当是有特别的事发生。”
“特别的事？”三人皆看向她。
“书院中一般皆有管束，不会如此杂乱拥挤，通常只有大家或是权贵造访讲学时，才有这般情形。”
三人又朝那人头攒动处看去。
“罢了，不论是哪种，现下我们都不能径自进去寻人，便等散学后再说吧。”息衍道。
舒啸与宿尤面面相觑：“也只能如此了。”
……
好在也并未等太久，不过大半个时辰之后，人群便重新活动起来。
原本围得紧紧实实的“铁桶”终于开始松动，有人从书院中缓缓走出，像是抱成一团的花骨朵终于盛开。
然人群虽散，人声却更加鼎沸。
“先生所讲句句有理啊！”
“确实，我从安城一路跟来，就为了多听几节。”
“今日先生讲的那个地方你听懂了吗，就是……”
“精辟确实精辟，然某却觉得……”
离开的人皆是摇头晃脑，有的啧啧称奇，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有的双眼发直，俨然尚意犹未尽，也有的拧眉晃脑，似是仍在咀嚼晦涩之处。
不过这皆不在息衍四人的眼中，他们紧紧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努力分辨到底哪个才是他们要找的时砚仙君……
这个太年轻，不是。
这个太老，不是。
这个，打扮得风流倜傥花枝招展的，不是。
这个太胖，应该也不是。
这个？姑娘家，不是！
这个？脸上有个大痦子，不是不是！
……
不多时，人群逐渐散去，书院已只下剩零星几个。
“没有呀，还在这儿吗？”宿尤苦着脸问。
舒啸看着手中罗盘，点点头：“还在。”
息衍沉吟：“那便应当是另一个人了。”
书院里，听课的学子已尽数散去，散落一地的蒲垫还未收起。
清癯老者拎了把藤椅放在日光下，“哎呦”一声长吁着躺了下去，阖眼半倚摇着扇子，优哉游哉。
“你是因为有所感应，当日才赠他银两？”息衍看着眼前的老者，恍悟，低声笑问巳湮。
“倒不全是，也是着实钦佩他的才学。”巳湮也笑答。
眼前的老者，正是当日前往息台前，巳湮所见的在客栈外街角讲学的老者。
当时离开时，她还托小二转交了一块银锭，不知最后他是否如她所料那般处置了。
当日，她之所以注意到这老者，一则确是因为从他体内感应到了与以往几次相同的雷电之力，二者，也是深觉此人所讲确实字字珠玑。
许是因为当时心中隐隐浮现的猜测，让巳湮有些迟疑。也也许是因为过往多次循着感应得到的线索都零零碎碎，让她已经有些散漫。又或是其他原因……总之，巳湮当时并未立刻去探寻他身上的线索。
却不想，兜了一圈儿，他竟是这一世的时砚仙君。
难怪当时在云起仙君的水镜中，她会觉得彼时尚且年轻的时砚仙君有些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