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乡野载歌
“你怎出来了?”舒啸打断她自来熟的对话,皱着眉问道。
游欢转头看他,明媚的笑眼转瞬变成了泫然欲泣的可怜状:“我醒来没见着你,又听到外面有说话声,就出来看看嘛……”
咳!
他们这般旁若无人的亲昵,让旁观的三人一时皆有些窘迫,纷纷调转视线。
舒啸看了三人一眼,也略有些不自在:“那,方才可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
游欢眼睛倏地一亮,也顾不上装可怜了:“你要去找那个会弹琴的哥哥吗,还有上次没来的那个哥哥?”
“我……”舒啸仍是有些迟疑。
没想到游欢却是迫不及待:“去吧去吧!”
“你……”
“嗨呀!”游欢一跺脚,“你什么我什么呀,他们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去谁去!”方才还清纯可爱的笑脸突然恼怒起来,言语间竟还冒出了些火气。
舒啸长叹口气,耐心地跟她解释:“可你独自一人我不放心……”
小姑娘倒是洒脱,混不介意地摆摆手:“没什么不放心的,这里本就只有你我二人,你走了便只有我一个,没有任何危险啊。”说完还无所谓地摊摊手。
见舒啸仍是皱眉看着她,大大的圆眼垂下转了两转,最后撇着嘴不情愿道:“大不了,你不在这段时间,我过了午时便不出去了呗……”
“……”舒啸仍没有松口,纠结不已。
“舒啸!”她气得干脆直呼其名。
“你敢不去,我这毒你也别解了!连那么重要的朋友都不管不顾,你这样的人我可不敢让你解毒!”
舒啸脸色有些不太好,却依旧没有说话。
还是不行?再加把火!
“再说了,你以为你留这几天能有什么用?这解药你都研制几百年了也没见你制出来,难不成这几天你就能记——”
呸!舌头竟然打绊!
“就能制出来了?!”
“噗!”舒啸本已气得脸色发青,终了又被她这一个磕绊给瞬间逗乐。
游欢瞪眼:“笑什么笑!”
气死了,功亏一篑!
息衍三人本也以为她是真的生气,正为自己见证、甚至导致了二人争吵而尴尬,游欢一个舌头打结也将他们逗得忍俊不禁。
游欢气得脸颊鼓起,面色通红,只是此时的气却更多是因为在几人面前说错话恼羞成怒的真生气。
舒啸忍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她甩头躲开,他又抚上:“好了,莫要气了,我去就是。”
游欢顿了顿,悄悄抬起眼看他:“真的?”
舒啸点头:“真的,不骗你。”
“哼,这还差不多……”
“过了午时便不出门,这可是你说的啊。”
游欢:“啊?”
……
人界,乡间田野,鸡犬相闻,锄犁正忙。
此时正值春耕时节,农夫喝着号子,牵着老黄牛从田间小路上慢悠悠地走过。
老黄牛的尾巴甩啊甩,身后还跟着两个半大的总角小儿,一会儿前一会儿后地追逐嬉闹着。农夫看着两个朝气勃勃似不知疲惫的孩子,眼中尽是满足。
路过一簇竹林时,两个小儿停住了步子,望望头顶翠绿的竹叶,又回头看看农夫。
“爹爹,叶子!”
“爹爹,吹叶子!”
农夫一眼瞧出他们想做什么,抬手揪了两片竹叶:“哈哈好,你俩谁来吹?”
“哥哥吹!”小的那个眼睛亮亮地看着大的那个。
大的:“好!我来吹,弟弟唱!”
小的:“好!”
不一会儿,清脆的吹叶声响起,竟不是寻常的乡野曲调,而是多了几分悠扬辽阔的意境。
紧接着稚嫩的童声传来,清澈脆亮。
“朝露朝露兮,清清沾吾衣,
采以烹茶兮,明明润吾心。
天光天光兮,灼灼洒吾衣,
照以生禾兮,粒粒解吾饥……”
唱着唱着,小儿的声音顿住,想来是忘了词。农夫哈哈一笑,随即粗犷豪迈的嗓音带着小儿的一并响起:
“甘雨甘雨兮,潇潇濯吾衣,
灌以溉野兮,莽莽遮吾荫。
春风春风兮,袅袅拂吾衣,
乘以徜徉兮,迢迢寄吾意。”
……
阡陌交错间,吹叶声与歌声渐行渐远,却让树下的四人久久回味。
“我似乎明白,为何时砚喜爱到人界采风了。”舒啸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慨然道。他以前也常来人界,竟未曾注意过这等人间美好。
息衍也觉得心境坦阔了许多,舒了口气,最后看了眼那父子三人消失的方向,道:“走吧,先做正事。”
他们从既槐山回到人界后,便跟随罗盘的指引来到此处,如今应是离所指之地已经不远了。
无暇欣赏这惬意静好的乡野生活,四人按照罗盘指引的方位继续寻找而去。
……
然而,当一行人在一处小院前现身时,眼前所见却委实让人觉得是一场空欢喜。荒凉破败的院子中杂草丛生,凌乱不堪,显然已许久未曾有人居住了。
“这……”舒啸看着眼前这一幕,疑惑不解,“罗盘的指引应当不会错啊。”
息衍沉吟:“许是在此住过还留有一丝气息,以致有所扰乱,先进去看看吧。”
“……也好。”
小院久未有人住,便难免被其他一些无家可归的生灵寄居。息衍在前开路,以法力驱散可能存在的蛇虫鼠蚁,最后来到了房门前,伸手推开……
家徒四壁,是四人看到屋内情形后的第一反应。
正中的方桌上,空空荡荡地放着一把琴,除此以外,整个屋舍别无他物,只有满室的尘埃和蛛网。
舒啸挥袖一拂,屋内顿时整洁一新,这才显出房屋的建造之功。
一窗一棂,一梁一柱,甚至当正中的方桌,都透着一股子澹泊宁静的雅致,虽不华丽,却每一处都藏着心思。
甚至在那方才还被灰尘掩盖的方桌后,还有一扇野趣屏风,足可见先前主人的雅趣格调。
舒啸走到那把琴前,伸手想要抚摸琴上的雕花,却又似不忍。
“你认得这琴?”息衍走到他身侧,问道。
“这是云起的琴。”舒啸答,“他惯用伏羲琴,又因自己名字里有个‘云’字,便总爱在琴尾刻几朵流云。”
“他曾居于此处。”他抬头打量着这房屋,踱着步呢喃,“可是后来呢,又发生了何事?”
息衍也环顾四周,却发觉有些不对。一个最最简单的问题,这房内全然没有休憩之地,那住这的人,睡哪?
“息衍。”
这时,屏风后突然传来巳湮的声音,紧接着屋内骤然一亮,有光从屋后射了进来。
三人赶忙过去,只见屏风后竟有一扇四开的木门。而正解答了息衍方才的疑惑,木门外,还有一方小院。
直冲着木门延伸出去的,是个一丈见方的木台。木台内侧挨着房檐有连廊向左右两侧伸出,随即拐了弯各通向了一间房。
两房连着走廊和四人方才进来的屋子,正形成了一个凹字形,对中间的木台形成半包之势。
而木台正对着的,是一袭从山石上潺潺而下的水流。
“这里曾有两个人住。”巳湮道。
息衍:“分别去看看。”
“好。”三人应道。
随后,息衍与舒啸往左、巳湮与宿尤往右,分别过去。
不一会儿,四人依次从屋内出来。
“房内有竹笛、排箫等物,应是云起仙君的卧房。”息衍说。
“这边有笔墨纸砚,和一些字画,”巳湮则道,“想来是那位时砚仙君所居。”
息衍垂眸:“如此看来,云起仙君确实曾找到过时砚仙君。”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舒啸焦急问道。
“……不慌。”息衍突然想到什么,抛下两个字便朝先前进来的屋子疾步走去。
……
正屋方桌前,四人在那架伏羲琴前再次站定。
“现下,我们需破解两个问题。”息衍沉声正色道。
“一则,二位仙君如今身在何处?二则,云起仙君为何会将这琴,单独留在此处?”
“两个问题的答案,不知这琴能告诉我们多少……”
话音落下,他伸手一挥召出灵愿笺,将它送到了古琴上。
浅金色的辉光洒下,将那琴静静地笼罩其中,也验证了此琴与灵愿笺的主人,确属同一人。
“这是……”舒啸困惑地看着这一幕。
“此乃灵愿笺,由亡魂遗愿所化。”
舒啸脚下一个趔趄:“亡魂?”
息衍看向他,目光沉沉:“正是,且现下笺已认主,便证明留笺之人,正是云起仙君。”
“这——”舒啸瞪大了双眼,满脸愕然,“云起?!”
久滞未归之人,不是时砚吗?
为何会是云起留下遗愿?
且看这笺上的图案,金色的书卷,不正是昔日三人留讯时,时砚常用来代指自己的印记?
云起历劫的亡魂留下遗愿,事关时砚?
这究竟怎么回事,不过一次小小的历劫,何至于到这般地步?!
可他这满腹疑问,在场三人无人能解。
甚至他们比他更加迷惑。
不过,灵愿笺上徐徐展开的水镜,或许会告诉他们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