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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伍拾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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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张以舟轻声道,“很多路确实是走过的,但只是墓地机关在变动,方向上我们没有错。其实我们已经在往上走了。”

    “真的吗?”齐蔚嘀咕道,“你别骗我。”

    张以舟略偏头,脸庞碰了碰她的发,“世上没有鬼神。”

    “有鬼。”齐蔚肯定道,“我和鬼打过架。”

    张以舟松下胳膊,好笑道:“想不到齐小姐如此神勇。”

    “真的。”齐蔚向前伸直小腿,“我脚踝上还有鬼抓的痕迹。”

    齐蔚说得太严肃,让张以舟差点信了。他想起齐蔚左脚脚踝上的确有一个半圆的疤痕,他道:“这个是……被狗咬的吧。”

    “不是,是鬼咬的。”

    “那你说说是什么鬼?在哪咬的?”

    “在一条小路上,我跟我哥去给我爹送饭,然后……然后……”齐蔚说不出个所以然,她突然一夹腿,挺直背,道,“我想不起来了!肯定是我哥无事生非,惹谁家的狗了,害我被咬,他不敢跟爹说,就哄我说是鬼咬了一口。”

    “你哥哥这么会哄你?”

    齐蔚撇嘴道:“什么都不会,就会哄人。我嫂嫂就是被他哄到手的。”

    “可你哥哥也很会下棋。”

    “用我爹的话说,就是挣钱不行,不务正业很行。”齐蔚道,“我们家里有六个铺子都是砸在他手上了,他做不了生意。但是下棋、读书都挺好的。”

    “想过科考入仕吗?现在科考已经不限制户籍了。”

    “他不喜欢当官,他说当官了就不能白天睡大觉、晚上喝花酒了。”齐蔚想着家里,语气不由轻松,“我嫂嫂说不考就不考吧,反正家里也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

    张以舟忍不住笑,“我也曾想做你哥哥那样的闲人。”

    “那你为什么不做?”

    “因为世上有太多事,是我做闲人便办不了的。”

    “那你以后有事情,可以找我。虽然我不会喜欢你了,但你有事情,我也会帮忙的。”

    “嗯。”张以舟应完,就不说话了。齐蔚发觉自己这话虽然理不糙,但话糙,正想弥补一下,前路却出现了异状。

    “别怕,不是鬼。”张以舟安慰道,背着齐蔚走了过去。

    火光照耀,齐蔚才发现那是三具悬挂在墓顶的尸体。

    “是魏远国的人。”齐蔚道,“他们的草鞋,是魏远国海港渔民习惯穿的。但是他们好像穿错了,鞋扣不打结会松的。”

    “因为他们只是乔装成普通渔民。”张以舟沉声道,“他们是来盗墓的,但是中了机关。”

    “可是我们过来的路上没有机关,你好像也没有在拆。”

    “因为这条路上的危险机关都已经被关闭了。”张以舟说着,忽然明了,“是我姐姐关的。这几个人进来探路,遇到机关后,他们不敢再深入。后来他们押了我姐姐进来。”

    “他们是知道絮絮姐像你一样聪明吗?”

    “不。因为他们发现这座墓地是我姐姐改造的。”

    “可是……可是絮絮姐为什么要这样?”

    张以舟道,“她或许想过要告诉我为什么,可最终,她还是希望我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闲人。”

    张以舟进来后,能一路将机关拆解得如此顺利,是因为这些有一大半都是他捣鼓出来的。

    景松涉猎广泛,带着张以舟学过一点鲁班之术。但张以舟真正动手做,是因张絮絮拿着一些机关术相关的典籍来跟张以舟讨论。

    张以舟觉着有意思,便花了些时间看,还在家里拆了一套小院,亲自上手做这些。张以舟没料到,他闹着玩弄出来的东西,被张絮絮结合二十八星宿图,真正实施在了这座墓地里。

    “现在知道也不晚。”齐蔚抱着张以舟的肩头,道。

    他们在接下来的路上,发现了总计十八具尸体。其中一具是张絮絮的女侍。这个女侍和张絮絮一起长大,两人情同姐妹。

    “她生前,是不是受了虐待?”齐蔚小心翼翼地问。

    “是。”张以舟将女侍尸体从绳索中解下,道:“小晴原本要出府嫁人了,我姐姐为她备好了嫁妆。”

    张以舟还记得小晴高兴地跟他说,“小公子,小晴要出嫁了,你再惹小姐生气,就没有人帮你找大公子救命咯。”

    “等我们找到路了,再回来接她出去好不好?”齐蔚道。

    “嗯。”

    齐蔚怕张以舟伤心难过,不停给张以舟倒自己前半生的二三事,话都要说枯竭时。张以舟忽然道:“快到了。”

    “是吗?”齐蔚快步向前跑了起来,跑到尽头,她终于看见了久别的一缕天光。

    她指着头顶的小孔,又哭又笑,“张以舟,张以舟,我们出来了!我们出来了!”

    张以舟倚靠在墓道口,笑笑说:“是啊,出来了。”

    小孔上有水滴一滴一滴落下,在地上凿出一个小坑。齐蔚蹲下捧水喝。

    张以舟喊道:“别动,不干净。”

    可齐蔚还是喝了,砸砸嘴,感觉不太有异味。她用手捧起水,跑回张以舟身边,“我试过了,没有毒。你喝一点吧,不然你要脱水了。”

    一捧清水在她掌间摇晃,张以舟仿佛看见齐蔚眼中也有清泉如许。他低下头,干裂流血的双唇被春雨润泽。

    “那我开干了。”齐蔚挥着木棍,兴冲冲道。

    张以舟坐在一旁,点了点头。

    于是齐蔚开始用木棍斜推顶上的泥,小孔一点点被破开,更多的光亮照了进来。

    “马上就能出去了。”齐蔚说着,更加兴奋。外面似乎是正午时分,阳光浓烈,照得两人都眯起了眼睛。

    “等等。”张以舟突然站起身。

    “怎么了?”齐蔚边问,边捅了一下。

    洞顶一大半猛然塌陷,黄土兜头而来。

    “齐蔚!”

    张以舟意识清明时,喉腔里满是黄土的锈味。他咳嗽着惊醒,对上两张糊着泥的大脸。他迅速摸向衣兜,却找了个空。

    “哟,你终于醒了!”其中一人拍向张以舟,“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殉情呢。”

    “公子,可有不适?”另一人焦急道。

    是骆羌和平荻。张以舟松了口气,他合上眼,又弹了开来,“齐蔚呢?”

    骆羌脸色变了,他摁住张以舟的肩,“以舟,齐丫头情况不太好,你可能得对她下半辈子负责了。”

    “她怎么了?”张以舟从床上撑起,一口气跟不上,他剧烈咳了起来。

    骆羌连忙道:“你别急,你身上才是到处有伤,她好得很。”

    张以舟缓过劲,瞥了骆羌一眼,“她在哪?”

    骆羌拉开半扇门,道:“我们在半山腰的黄土坑里发现你们的,齐丫头一边哭一边撑着你出来。”

    齐蔚睡在简易木床上,整个人裹着一条被单,只露出半张脸。她睡得安静,似乎做着美梦。

    张以舟瞧了片刻,便将门合上了。“现在什么时候了?”

    “八月初二,你们进去两天两夜,出来后昏迷了三个时辰。”骆羌道,“我们从你打出鸣镝的盗洞里下去,没进多远就碰到了铁水浇的墙体。工部的人堪位置,堪出好几条甬道。平荻下去探墓,我带着人在云鼎山搜寻你们,还好黄土塌陷的声音把我引过去了,不然齐丫头要硬生生扛你出来。还有王爷一直在这里,直到你平安无事才走。”

    “嗯,我姐姐呢?”

    “姐姐?”

    “我带出来的白骨,是我姐姐。”

    骆羌将仵作推开,脱了大氅铺在桌上,这才和张以舟小心翼翼地把白骨放上去。

    “怎么回事?絮絮不是在火灾里丧生的?”骆羌面色严峻。

    “在灰烬里找到的只是相似的半副骸骨,加上下人说看见我姐姐进那间走水的酒楼里,这才认定是她。但是……”张以舟轻轻勾起白骨左掌的无名指,“我小时候顽皮,动我兄长兵器库里的东西。有个千金锤砸下来,姐姐为了救我,无名指几乎被砸断,此后再也无法完全伸直。而且首饰、衣物,都是我姐失踪那天穿戴的。

    “所以,絮絮不是意外身亡。”骆羌一拳砸在墙上,“谁?谁敢这样害她!”

    “会查出来的。”张以舟转向仵作问,“死亡原因看得出来吗?”

    “回大人,胸骨处有伤痕,是被利器伤的。但不像刀剑,是什么,小的还需再检查。”

    骆羌道:“给你三天,必须有结果。”

    “是……”

    张以舟问:“骆将军,墓地里的壁画你看见了吗?”

    “看了一部分,很诡异。”骆羌压下怒火道。

    “我想,那些壁画属于一个已经消失的地方。”

    骆羌一愣,让周围的人全部退下,才接道:“岐南国?”

    “是的。壁画工艺之精、用料之考究,哪怕是现在的上北国,也很难做到,只有岐南能做出来。而且壁画中的工匠皆是笑着在建造墓地,我想其中暗含的意思是,他们将‘死’视为追随故国。”

    骆羌想了想,道:“你这么一说,我猜那块取出宝藏的壁画内容,恐怕指的是‘钧天九奏’。”

    “乐曲?”

    “应该不是,但我也不确定它是什么。传说岐南能拥有远超它国的财富,是因为他们从海上找到了‘钧天九奏’。这个词代表的可能是一种气运,也可能是一种秘宝,甚至是一种灾难。当年岐南不敌五国联军,被迫投降,而臣民却未再受洗劫的原因是岐南用‘钧天九奏’做要挟,若臣民受半点屈辱,岐南王族将动用‘钧天九奏’与各国鱼死网破。”

    张以舟蹙眉,“我从未听说。”

    骆羌难得严肃道:“你也知道各国王族对岐南国讳莫如深的样子,他们怎么可能让‘钧天九奏’流传出去?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听将军说的。”

    “兄长因何提起?”骆羌嘴里的“将军”只指张以渡。

    “因为絮絮问他。二十年前,正好是将军披甲从戎的时候,他虽没有参与那次远征,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事情。”

    “我姐为什么要问?”

    “这……”骆羌被张以舟连环发问搞糊涂了,“絮絮那性子,什么都想知道,想管管。她问东问西,总是没有理由的。”

    确实如此。

    张以舟道:“六年前,兄长前往顷海湾调兵,骆将军,你是不是也在?”

    张以舟突然换了个方向,让骆羌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顺着回答:“在,我随将军一同前往。”

    “他可曾做了公务之外的事情?”

    骆羌想了想,道:“没有,军情紧急,哪有时间做别的。”

    张以舟没问了,看来从骆羌这得不到别的了。张以渡当年百忙之中去见西周笠,一定是瞒着别人,悄悄去的。

    张以舟带着张絮絮的金银首饰回了休息处。简单吃了点东西,他打开包裹,一件件检查。

    张絮絮的首饰都非寻常物件,个个价值高昂,远比墓地里的赝品要贵重。但东西一件也没少,看来这群歹徒不仅目标很大,来头也不小。

    张絮絮的钗里有一件张以舟送的生辰礼。钗头缀了一颗珍珠,那珍珠在不同的光线下,会有不同的光泽。张絮絮很喜欢,常常戴着。

    在墓地里,张以舟就是看见了这颗珍珠闪动的光,才惊觉张絮絮就在那里。

    一件翠绿的手镯是张絮絮从张以渡那拿的。当时张以渡准备成亲,聘礼都抬过去了。谁知临了,女方问张以渡,张絮絮成亲要从家里随多少嫁妆、张以舟何时分府出去。张以渡一听,这女人要是娶进门,怕不是得苛待家人,于是强行退了婚约。

    张以舟和张絮絮听说后,本想去劝劝兄长。到他屋里,却见张以渡正和一群军官议论昭翎军的改制,一群人论得面红耳赤,眼里根本容不下其它。于是姐弟俩便转头走了,走之前逛了一圈母亲给兄长准备的聘礼,张絮絮顺走了翠峰镯,张以舟摸了一把细颈酒壶。

    张以舟一件件看着,往日的记忆涌上心头。他曾被这些记忆折磨,如今却早已对痛感麻木。

    他拿起一根细小的银针,皱着眉看了看,最终决定去问问收拾这些东西的齐蔚。

    “人呢?”张以舟站在门口,面色阴晴不定。

    平荻小心翼翼地接过张以舟手里的餐盘,道:“公子,齐小姐醒后便离开了,半个时辰前的事情。”

    “可留什么话了?”

    “回公子,没有。”

    张以舟看向屋内,唯见满地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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