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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伍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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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前墓室,灯光一照,齐蔚差点被亮瞎了眼睛,困意全无。她从张以舟身上跳下,扑往金山银山,“天呐……天呐……冥府长这样吗?”

    张以舟拉住她的手腕,“不要命了?”

    “我要钱。”齐蔚眼里满是金光,但脑子好歹是回来些,“不能动?”

    张以舟道:“明目张胆地摆在这,怎么可能没陷阱。”

    齐蔚撸起袖子,“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且让我试上一试。”

    张以舟提着她的衣领拖到墙角,“齐小姐,你的小命比那些东西值钱。”

    “那可真不一定。”齐蔚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墓室中央是成堆的金银器,时间的尘埃完全掩盖不了它们的光辉。揣上几件出去,说不定齐蔚明年就能理直气壮地回家了。

    张以舟叹气道:“都是假的。”

    “假的?你怎么知道?”齐蔚不信,或者说不想相信。

    张以舟一指金山顶上的黄金宫灯,那盏宫灯花纹繁复,花瓣一层一层盛开,似观世音座下佛莲。

    “那盏宫灯是明徽皇宫里的东西,工艺之精,举世无双,唯一的一盏在我家里。你说我怎么知道?”

    “啊?”齐蔚蔫了,“那其它的……”

    “那个鎏金花瓶是一对的,一只被我不小心砸了,一只还在我书房里;那边的银青酒杯,一套都收在我家库房……”

    “好了好了,我知道真的都是你家的了。”

    “那倒不至于。”张以舟道,“你看那套黄金甲,国主赐给骆将军了。”

    齐蔚被泼天的富贵压弯了腰,她蜷在角落里,“终究不是我的富贵命。”

    张以舟在她身旁坐下,“命里有时终须有。”

    “还有后半句是说没有也不能强求吧?”

    张以舟笑笑,“睡会吧,梦里什么都有。”说着,他吹灭长明灯,支着额头眯起了眼睛。

    齐蔚同他在黑暗里坐了会,又蹑手蹑脚地站起,点亮了灯。

    “齐小姐有做刺猬的兴趣?”

    齐蔚回过头,不好意思地搓手,道:“我没想拿东西。只是找木材生火。地底下会越来越冷,没火,我们会冷死在这。”

    张以舟将手覆在潮湿的地面,确实有冷气不停钻出。之前他一直背着齐蔚在走动,没注意到冷气。他站起身,道:“是我疏忽了。”

    张以舟让齐蔚避开,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打开,拆出一支细小的箭矢。

    “防身的小东西。”张以舟向齐蔚解释。说着,用箭矢从装金子的木箱背后,划开了生锈的转轴。从箱子里倒出十几支利箭后,张以舟拆了木箱,燃起一丛火焰。

    两人围着火堆休息,齐蔚这会小腹疼得厉害,实在睡不着。但张以舟的呼吸声已经均匀了。他们的食物只有齐蔚上山时买的几块烧饼和梨,张以舟还客气地没吃多少,他又背着齐蔚走了一路,早就累了。

    齐蔚偷偷瞧着张以舟沉静的脸,心说真可惜,不是我的。

    算了,再看也得不到。齐蔚抱着膝盖,回想她哥哥哄她睡觉时讲的那些故事,想着想着,意识昏沉。突然肩上一动,齐蔚下意识反手扭住。

    “抱歉。”张以舟的声音叫醒了齐蔚。

    齐蔚连忙松手,“不好意思,弄疼你了没有?我睡昏头了。”

    张以舟转了转手腕,道:“没事,是我吓到你了。你刚刚往火堆里栽,我情急之下,唐突了。”

    齐蔚这才注意到,自己离火堆很近了。她连忙把屁股挪后了点。

    “是不是冷?”张以舟问,“不介意的话,可以靠我近些……你放心,我不会逾矩的。”

    要是之前,齐蔚哪等得了张以舟说“靠我近些”,她早就以冷为由头贴上去了。可现在,齐蔚摇头,说:“我还好,没事的。”她添了块木材进火焰里,火舌跳动,照着两人各怀心事的眼。

    张以舟不自觉捏身上的佩玉,却发现佩玉早就丢了。他揉了揉眼角,开口道:“齐小姐,我一直想跟你好好道歉。那日是我武断了,口不择言地说出那般伤你的话。后又对你轻佻无状,我很抱歉。”

    齐蔚转着身上穿的外袍衣带,道:“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只是一时生气。”

    张以舟又道,“齐小姐,你总是仿如这簇火焰,明亮、朝气,让人心生无限希冀。”

    齐蔚笑了起来。第一次有人这样说她,她觉得新奇,“张公子,谢谢你。”顿了顿,她又说:“我本来是有些介意你之前对我说的话,但现在我接受你的道歉。我真的不怪你了。”

    张以舟轻声道:“对不住。”

    齐蔚又说:“张以舟,我对你有什么想法,不用说,你也清楚。但我也清楚了,你妻子是很好的人,你没办法在心里给其他人位置。我这么说,没有生气的意思。我只是不再把非分之想放在你身上了,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找到一个不仅长得好看,而且心里可以放下我的人。

    如果我总是见到你,我可能要花更多时间说服自己放弃你,但是,你看我挣钱也挺忙,没有这么多时间。我祝你平平安安,放孔明灯的时候,我会为你祈福。但从今往后,我不打扰你了,你也不必担心我。这样好不好?”

    齐蔚说到这,便不再多说了。她想了很久这件事,这两天终于想透了,所以上云鼎山帮朋友拜文曲星时,特意给自己求了一个姻缘。天下男人多的是,齐蔚不想吊死在张以舟身上。

    张以舟和赵梓缳只是订亲了,没来及成亲。可齐蔚在张家祠堂看到了赵梓缳的牌位,上面写的是“张以舟之妻”。张以舟年年都是在张府祭奠赵梓缳,醉酒之时,念的也是她的名字。

    张以舟对他的妻子该有多深情呢?齐蔚真的很为他们感动。她想等张以舟可以接受她的时候,可惜她等不到。张以舟对她很好,但从来无关情爱。他有自己的感情和准则,齐蔚的介入,会让他无法忍受。

    她没有后悔过认识张以舟,但她的强求该停止了,她需要抽身而退。

    张以舟知道齐蔚一口气有条有理地说这么多,一定是想了很久才做的决定。他添弄着火焰沉默许久,正要启口,齐蔚突然叫了起来:“那里本来没有路!”

    右前方出现一条幽长的通道,张以舟站起身,对齐蔚伸出手,“齐小姐,我们该上路了。”

    齐蔚仰头看见张以舟晦暗的面色,她惶恐地抓紧他的手,“张以舟,你别吓我,我怕鬼。”

    张以舟感受到齐蔚手心冒出冷汗,这才意识到自己脸色肯定不好,用词也有歧义。他弯起眼,扯出笑,“我问过判官,他说你百岁无忧,没这么早见鬼的。”

    齐蔚哆哆嗦嗦地问,“你、你真没事吧?”

    他拍了拍齐蔚的手背,“过来的路上,我都在解机关。你太困了,没注意到。别怕,只是机关解对了,通道到时间便出现了。”

    齐蔚这才放心。

    “我背你吧。”张以舟道。

    “没事,我这阵不怎么疼了。”齐蔚从火堆里拣出两根木材,做了两个简单的火把,“你、你别吓我就行。”

    这条通道里的壁画和外面的相比,画技精湛许多,内容也更奇幻。

    “我看懂这个了。”齐蔚指着一处壁画道,“这是说山洞里有宝藏,有缘人拿到之后就能升官发财!”

    张以舟点头,道:“不错,完全说反也是一种能力。”

    “怎么会?这个人高高兴兴拿出来,回家就变出了这么多进的房子。”

    张以舟道:“可你看壁画这里这些人头。”他指着宫殿四周密集的黑点。

    齐蔚凑近了看,“这是石头吧?”

    “不对,”张以舟一一解释道,“原本壁画上有许多小人,可当这个蓝衣将所谓的‘宝藏’取出后,簇拥他的人便换了一批。因为他取出的是厄运,给这个国家带去的是灭顶之灾。”

    张以舟缓缓说给齐蔚听,可齐蔚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以舟宽慰道:“只是一些神话,像你看的那些话本一样。”

    齐蔚可不会在墓地里看话本子,她笑笑,不跟张以舟一起看壁画了。她又认不得,说多了还影响张以舟。

    齐蔚没事干,便举着火把将甬道里还能点燃的灯盏点起,虽然大部分都已经用不了了,但好歹还有几盏能亮。光线驱走了齐蔚的恐惧。

    张以舟一边看壁画一边将甬道的陷阱找出。甬道基本没什么危险。齐蔚暗示自己只是和张以舟出来游玩一趟,这么想着,她甚至有点雀跃。

    “又有一盏灯能烧。”齐蔚发现宝藏一般喊道。

    “嗯,齐小姐机敏过人。”虽然张以舟正专心分辨这些壁画的画技像哪国的手法,但还是诚恳地夸奖了齐蔚。

    “这里有个小灯,还挺好看,”齐蔚吹开灯上的灰尘,“可惜亮不了。”

    “真是遗憾。”张以舟触摸着壁画上纤细的海面波纹,似乎找到了某些线索。

    “张以舟,”齐蔚突然跑回了张以舟身边,“前面有个人躺着。”

    张以舟偏头看了一眼,快到主墓了,有一樽巨大的棺椁停在里面,“人都是躺着进棺椁的。”他安慰道。

    齐蔚抓住他的衣袖,惶惶道:“不是,是外面躺着一个人。”

    “嗯?”张以舟轻拍她的手背,抬眼看去。

    昏黄的灯光照着,主墓入口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仿佛地狱开了鬼门,魑魅魍魉争相爬地而出。黑暗中,有一点微弱的光忽闪忽灭。

    张以舟忽然快步向着主墓走去,齐蔚喊他,他没反应。她慌张地拉他,也拉不住,她只能跟着他一起往前跑。走进墓室,他才慢下速度。可他脚步踉跄,仿佛每一步都失了气力。

    “张以舟……”齐蔚抓住他的胳膊,发觉他在打颤。

    他们手里的火把照亮了前方,齐蔚才辨出那是一具枯骨。枯骨半身倚靠棺椁,曾经光彩照人的金丝襦裙塌在枯骨身上,一地的珠钗蒙了尘。

    张以舟跪了下去,握住一只惨白的骨指,伏在地上,发出愤怒而悲痛的呜咽。像一只小兽被夺了巢穴。

    齐蔚从没见张以舟如此失态。张以舟在这个墓地里一直游刃有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可现在,他脆弱、慌张,让齐蔚难受不已。她从身后,无声地抱住了他。

    不知过去多久,张以舟渐渐平复,他再一次变得沉稳、克制。他沙哑着声音说:“抱歉,吓到你了。”

    齐蔚抹掉眼里的泪,在地上铺开一卷纱布,“这是我原本要带给别人的渠杨纱布,韧性很好,如果要带这具白骨走,可以裹住。”

    “谢谢。”张以舟小心翼翼地将白骨放进纱布,齐蔚帮忙收拾地上的金银首饰。收好后,张以舟将白骨绑在背上,纱布却总散开。

    齐蔚道:“这样绑是不对的,我帮你吧。”

    “有劳。”

    齐蔚双手合十,拜了拜,才将纱布小心地绕在张以舟身上,最后绑上一个渔人解。“好了。”

    “不害怕吗?”张以舟问。

    “本来有点。但这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她生前肯定是好人。“

    张以舟道:“是我姐姐。”

    “姐姐?”齐蔚很诧异,但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她再次拜了拜,“絮絮姐,我们带你回家。”

    主墓室里的棺椁太沉了,没有机关,完全是厚重巨石建造,根本不是两个人能推开的。张以舟便说罢了,里面未必有他们要的线索,开了也没意义。

    他们在墓室里休息,不久通道又变了。

    “我们是要走出去了吗?”齐蔚问。

    “是在出去的路上,但还远着。”张以舟道。

    “好吧。”齐蔚掏着兜里的饼,却发现已经见底了。地下很难感知时辰,他们都是饿了就吃一点垫肚子。这会烧饼吃空了,外面很可能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饿了吗?”张以舟问。

    “没,还能扛。”齐蔚特意迈了几大步子,显示自己没问题。

    张以舟摇了摇头,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青梨,“吃点吧。”

    齐蔚吞了口水,却没拿,“你为什么藏着不吃?”

    张以舟道:“我不渴。”

    齐蔚看向他干裂的嘴唇,“你别逞能,要是你倒下了,我一个人也走不出去。”

    “我不会倒下的。”张以舟将青梨塞到她手里,“吃吧。”

    齐蔚低着头看手里的梨,她咬了一口,尝到清甜。“我吃过了,是甜的。你咬另一边试试。”

    张以舟摇头,齐蔚就不依不挠地追着他。她握住张以舟的胳膊,将青梨塞在他嘴边,而张以舟连挣脱她的力气都没有。

    有几次吃东西时,张以舟特意要了齐蔚的袋子,说他来取。齐蔚觉得奇怪,但没多想。这会齐蔚感受到他的倦累,突然发觉,张以舟肯定不止藏了一个梨,他大概只在白玉棺那吃过,其它都留下放回袋子里了。

    “张以舟,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齐蔚道,“等我饿死了,你就地把我埋了好了,也不用拖累你。”

    “别说胡话。”张以舟道,“我好歹是男人……”

    “饿死了,一样都是鬼。”

    张以舟躲不掉,只得和她一人一半吃掉了最后的补给。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通道还没走完。齐蔚有一阵肚子疼得厉害,强撑着走了一会,又被张以舟背起来了。

    “我们是不是鬼打墙了?”齐蔚埋头在张以舟脖颈间,小声问,仿佛怕说大声了会被鬼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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