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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肆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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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呵,齐小姐来啦?”骆羌的马跃过院墙,在主厅门口刹住。他跳下马,挽了个枪花,将长枪扔给随从。

    “骆、骆将军。”齐蔚连忙起身。

    “齐小姐,”骆羌道,“听说你前几天去忙八公主大婚的东西了,还顺利吗?”

    “顺利,已经交到内府司了。”齐蔚道。

    “我就说齐小姐是干大事的人,闷声不响做了一笔好生意。”骆羌冲她眨眼。

    齐蔚感觉骆羌不是说贡钗的事情。

    “齐小姐,不必拘谨,当自己家一般。”沈沅语拉着齐蔚坐回去,又对骆羌道,“夫君,只等你了。”

    骆羌擦了手,在主位落座,“等我做什么,别饿着齐小姐了。”他说着,夹了一块大猪蹄到齐蔚碗里。

    齐蔚捧起碗连连道谢,她被国公府接连不断的“齐小姐”越叫越拘谨……

    她几天没歇,才能在今早回到昭郢,赶去内府司交了最后一批金银首饰。虽然过程坎坷,还没挣下多少钱,但至少是顺利做完这一单了。齐蔚打算去崎岚妆坊看看生意如何,然后奖赏自己回张府睡上一整天。运气好的话还能看看张以舟。

    没想到张伯在铺子里等齐蔚,说府里近来人多眼杂,不便齐蔚起居。

    齐蔚听着似乎是时候从张府搬出来了,虽然失望,但也的确不好意思一直蹭吃蹭住。她赶紧说今天就找好住处搬走。

    张伯更是赶紧道,不是这意思,是请齐蔚在公子的朋友那住上几天,等事情过了,再搬回张府,绿芽和新叶也跟着齐蔚一起去。还说她常用的东西都已经收拾过去了,她直接去就好,缺什么通知张府送。

    说完就带齐蔚去“公子的朋友”那。

    到的时候,国公府的牌匾和恢弘的大狮子,加上沈沅语带着一众女眷等在门口,这场景吓得齐蔚腿软。

    沈沅语常来齐蔚铺子里,早已和齐蔚熟了。但上次见,沈沅语叫齐蔚“妹妹”,这次一口一个“齐小姐”。国公府的人都这样称她,仿佛她是什么贵客。

    沈沅语给她在国公府安排了一间院落,什么都收拾妥帖了。她常用的东西果然一一摆在里面。午饭的时候,沈沅语请齐蔚到主厅用饭,也是一家子人陪着。还说骆老夫人去寺庙斋戒了,不然就和他们一起陪齐蔚用饭。

    齐蔚何德何能被国公府这样款待,她简直尴尬得要跑路了。还好骆羌回来了,虽然也是喊她“齐小姐”,但骆羌就是有本事喊得充满玩笑意味。

    骆羌脱下一身铠甲,也就对沈沅语有正形,见着其他人,拦不住的调笑。此刻在饭桌上,骆羌一会拿他们家的谁打趣,一会像小二似的给齐蔚介绍他们家的西北菜式,就没停过。

    三四个孩子见骆羌回来了,也跑到前厅同他玩闹。

    有个小孩对齐蔚好奇,从桌底爬到齐蔚腿上,问:“你是新来的‘齐小姐’吗?”

    齐蔚心说,好家伙,国公府是为了她的到来,上下都教了一遍吗?

    吃完饭,骆羌带着齐蔚在他们家转。他们家和张府差不多大,但大得完全不是一个意思……张府包罗山水,骆羌家包罗玩乐。

    跑马场很大、戏台子很大、蹴鞠场很大,甚至有个很大的养鸡场……骆羌说他以前喜欢斗鸡,现在他三哥喜欢斗鸡,所以就养了这么一圈。当然,家里人想补鸡汤的时候,逮起来也方便。

    到蹴鞠场的时候,骆羌三个嫂嫂带着几个表姐妹踢得正欢。那蹴鞠掉到齐蔚脚边,骆羌顺势推着她加入了。

    齐蔚本想谦虚点,奈何骆羌大嫂纪莱四十多岁的年纪,还踢得虎虎生风,将齐蔚过往跟混混踢蹴鞠的野劲调动了。齐蔚以为自己会点武功,认真起来输不了,可她不知道国公府受朝奉的原因是他们府里大多人都上过战场,立过军功。

    纪莱一招回旋踢踢出了齐蔚这辈子没见过的球路,她拼小命去追,到底没追上。好在齐蔚自认自己虽然不机灵,但踏实肯学,转头就把那招回旋踢模仿了一半,踢得纪莱都诧异。

    纪莱原以为这就是张府送来的一个规矩丫头,可看这撒开腿追球的劲,似乎也没多规矩?纪莱挽起头发,做了个手势,和她一边的人立马摆好阵式。齐蔚没看懂,但骆羌可太懂了。

    骆羌卷着衣袖疾跑上场,“大嫂,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打哭了丫头片子,我可没法交代。”

    纪莱压根不理会,大笑道:“大不了叫张家那小子来找老娘算账。”她接到传球,一脚飞踢,蹴鞠穿过风流眼,直冲齐蔚而去。

    骆羌冲去拦,但齐蔚率先出脚。接到球到时候,齐蔚被巨大冲力撞击得咧嘴,几乎要喊救命。她硬撑一瞬,足腕一转巧妙化了力,“骆将军,接着!”

    凭着骆羌加入,加上齐蔚真是拼命了,齐蔚这方险赢。纪莱还挺高兴,扔了一杆红樱枪给齐蔚,说是她的战利品。

    齐蔚哪用得着这个,捧着献给骆羌了。

    纪莱还想来一局,齐蔚可踢不动,赶紧找理由撤。沈沅语和骆羌陪她回院子,让人准备了热水供齐蔚洗浴。

    齐蔚已经对骆家人不拘谨了,一声声喊沈沅语“姐姐”,还特会哄人地说沈沅语这里好,那里也好。院子里紫薇花开了,她跳起摘了一朵,放肆地戴在沈沅语发髻上,说沈姐姐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去去去,”骆羌赶着她,“你个臭丫头在这献什么殷勤。”

    齐蔚哦了一声,狗胆包天地在沈沅语脸颊上轻佻勾过,转头溜进屋里了。

    “齐小姐很有趣。”沈沅语道。

    “是吗?”骆羌低头,看见那朵琅玕紫的小花。

    沈沅语浅浅笑着,“嗯,母亲回来,看见齐小姐这样开朗的姑娘,一定也会喜欢。”

    “是吧。”骆羌忽然勾了沈沅语的腰,将她拥入怀里,“不如我们再生个丫头片子玩玩?会和我媳妇儿一样,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吗?”

    后面跟着侍女,不远处是二哥和三哥在下棋,还有几个嫂嫂的笑声依稀传来。

    沈沅语霎时红了脸,推着要挣脱,骆羌反而将她锁得更紧。

    骆羌和沈沅语成亲七年,是举案齐眉,也是相敬如宾,压根不会如此亲昵。沈沅语知道不羁的丈夫为什么在她面前这样规矩,但她并不苛责,日子就这样规矩地一天天过到现在。丈夫突然变化,反倒让她不知所措。

    骆羌抚开沈沅语额前的碎发,粗糙的指腹划过她眼角的细纹。

    他发觉自己从来没有注意过沈沅语好看与否。年轻时,沈沅语是张絮絮的好友。张絮絮明朗大方,弯弯的笑眼勾牢了骆羌满城撒欢的魂。他的目光从来没有给过张絮絮身旁的沈沅语。

    后来沈家家道中落,骆羌母亲想拉一把世交,便让唯一没娶妻的儿子骆羌和沈沅语成婚。骆羌无所谓,张絮絮意外离世,那他的骆夫人是谁都不过是搭伙过日子而已。

    直到骆羌父亲去世,承袭国公爵位的大哥重病卧床,二哥只做闲散人,三哥纨绔不开窍。于是被张以渡拉着浪子回头,受封将军的骆羌成了国公府的支柱,四夫人沈沅语也得管一整座府邸如何过日子。

    沈沅语性子软,遇事总爱躲着哭。骆羌知道了,便帮她处理,但他常年在外带兵,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沈沅语一个人在家时,怎么镇住偌大的国公府呢?骆羌没有问过。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府里的鸡飞狗跳逐渐平息?日子变得井井有条?

    这次张以舟想送齐蔚来国公府住些时日,骆羌跟沈沅语提了一嘴,沈沅语便打点好了所有。以什么礼迎接、住哪个宅院、家里人怎么待她,都是沈沅语安排的。而骆羌想要的正是这些。

    骆羌回家,只需要等沈沅语帮他卸甲,吃着温热的饭菜,逗逗孩子,无需正形。

    这么多年,骆羌第一次这样将沈沅语揽入怀。他娶沈沅语后,日久也是生出了感情的,他会为她千里迢迢带首饰回来,会因为有人欺负她而生气,可到底是缺了些什么——他看不到她的美。

    但沈沅语是很美的,不是张絮絮那样明朗如灿阳,而是掩映在重叠绿影中,含而不露的美。

    “骆小将军,何故仲夏问梅,空误一场花期?”张絮絮昔日的提点,骆羌现在才懂。

    他忽然打横抱起她,大步踩上了紫薇花落满的青石路。

    沈沅语捂着脸道:“这么多人呢。”

    骆羌道:“怎么?我抱自己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的媳妇,还有人要说闲话?”他笑得张狂,甚至冲两个哥哥吹口哨。

    骆家三哥抱怨道:“二哥,你看,还当家人呢,瞧这副纨绔样。”

    骆家二哥抬手就爆他头,“你看看你个当哥哥的什么样?还有脸说四弟。上梁不正下梁歪。”

    齐蔚从窗户看见骆羌抱着媳妇走,羡慕地口水都要流了。

    骆家的人因为张以舟的缘故,把她当贵客供着。骆羌话里话外都是没想到她已经住张以舟家里去了,要不了多久,不得有天大的好事?

    可齐蔚惆怅地知道,离那还远着呢。

    她洗完澡,换上慵懒的薄衣,在冶岭时的黏稠感终于被去净了。齐蔚仰倒在床上,心算王宫这一笔生意的开销,大致确定就是亏了。但今日在内府司交货,齐蔚看见了其它几家商行供应的金银器,确定那小公公不是恭维她——崎岚妆坊的东西的确是最好的。

    齐蔚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舒服地闭上了眼。

    睡到落日前,就去铺子里挣钱。齐蔚迷迷糊糊地想着,意识越来越飘渺。老爹又开了个酒楼,不知道给我挣了多少嫁妆……默默的病好了没有,还没有喊过姑姑,可不能烧成小哑巴……嫂嫂说哥哥帮我找到了养缇紫芙蓉的方法,怎么做来着……张以舟、张以舟……

    —

    “公子,公子。”平荻轻声喊道。

    伏在案牍里的张以舟被唤醒时,夕阳已经斜照进书房。溶溶金芒有些刺目,他忍不住抬起左手去遮。于是光从指缝漏到眼睫。

    他朦胧地想起,在这片余晖里,有神祇弯腰,在他疲倦的眼上,留下一缕晚风。那神祇,好似故人归来,又像芸芸众生里,他曾瞥见的光影。

    他辨不清。

    书房的光暗了下去,是平荻拉下了竹帘。他问:“公子,歇一会吗?”

    张以舟摇头,将桌上堆积的公文推开,取过已经冷掉的浓茶抿了一口,“有进展?”

    平荻拧了湿毛巾给张以舟,道:“刺客招供了,他们被圈养在东郊的慈幼局。四天前,有人来慈幼局传达第一个任务,要求从大理寺找到一块玉佩,如玉佩已被人发现端倪,便将人一起封口。

    闻启带人去查那家慈幼局,已经人去楼空。官府的名册上,这家慈幼局开办二十年,但关于收容了多少孩子,孩子是被人领养还是成年后自谋生路,都没有记载。据周围百姓说,慈幼局里大概养了二三十个孩子。”

    毛巾敷在水肿的眼睛上,减缓些不适。这几日刘鲲病情反复,多次处于生死边缘,太医局次次都是用险招在吊着他这口气。就是因为险,他们轻易不能动,都得张以舟点头了,才敢用。加上案子和紫微台的事情,他几天没合过眼。

    “四天前。”张以舟重复了一下时间,这是上北国一行抵达昭郢的时间,“慈幼局由朝廷拨款,每年户部要派人清查款项用途。二十年无记载,是有人在庇护。”

    “是的。”平荻想了想,又道,“公子,闻启说慈幼局里的衣物晾晒和储粮情况,有些像夏疆人的习惯。”

    张以舟捏紧了毛巾,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让韩江月去查这二三十个人的去向,注意官宦人家有没有谁从慈幼局领过孩子。”

    “是。”

    张以舟替换了一块毛巾,突然问:“恭郡王近来如何?”

    “京兆尹李越因地下赌坊的事情找了恭郡王几次,恭郡王似乎被气出病了,最近在家休养。但他还欠了其它赌坊的债,每日都有人在郡王府堵门。”平荻回答。

    “幸好老郡王走得早。”张以舟轻叹,“走府里的账,替他平了此事。”

    “是。”

    张以舟抬头看天色,马上要黑了。他搁下毛巾,提笔写了两封信,“给恭郡王和端木宇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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