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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叁拾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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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以舟侧身请向他行礼的女眷们先行,年长些的女眷却停下脚步,打趣地问张以舟何时成家。

    王宫的后花园修得极其雅致,曲径通幽间花鸟露形。每到国宴时,后花园便会对王宫贵族敞开,邀君共赏。

    张以舟方才陪同朱廷和与高怀熹赏玩了半个花园,接着是既定的:朱廷和带着高怀熹在花园深处迷路,偶然撞见在荡秋千的八公主。

    张以舟不便跟随,找由头与他们分开了。王宫的后花园对张以舟而言,是从小玩到大的地方,没几分新鲜感。回大殿的路上,却遇到一波又一波女眷。因大部分都相识,张以舟不得不应付来自女眷们的问候。

    张以舟拿出“为国尽心”的套话,敷衍了“何时成家”这个老问题。分别时,忽见刑胭茹也在女眷之间。刑胭茹比上次张以舟遇见她时,似乎还更消瘦,打了妆的脸上是遮掩不去的憔悴。

    刑胭茹同张以舟是年少时的友人,虽近年来往少了,但在宴会上碰见,也会聊上几句。她是刑业的孙女,前几年嫁给了翰林学士章吟。但一直过得不好,常常受章吟小妾的欺凌。

    刑胭茹曾被林威掠去,被救出后,再不得孕子。刑业用尽手段掩盖这事,但在昭郢,没有流言蜚语穿不透的地方。尤其是刑业离世之后,流言蜚语更是无孔不入。

    未远去的花间碎语里,张以舟听见一些扎人心的东西。他步履微顿,到底没过去。他若为刑胭茹说上一句,今晚昭郢的嘴刀子便能将刑胭茹剥皮挖心。

    “以舟!想什么呢?”骆羌声如洪钟,隔老远喊着。

    骆羌一家子来了。张以舟迎过去,同骆羌夫人沈沅语简单说了两句,沈沅语立即明了,从骆羌手里接过小儿子骆垣衡,哄道:“垣衡想不想找茹姑姑玩呀?给垣衡送甜羊奶的茹姑姑哦。”

    骆垣衡扑到刑胭茹的腿上,解救了刑胭茹。她绽开笑,抱着骆垣衡逗弄,沈垣语跟其她女眷热络地攀谈起来。

    骆羌抱胳膊,道:“沅语越来越长袖善舞了。”

    张以舟道:“骆将军,嫂夫人在昭郢,一直是有口皆碑。”

    骆羌仿佛是自己被夸了,傻笑几声,“是吗?我怎么不知道?”他没等回答,又略低头,指着束发,道:“你有口皆碑的嫂嫂从齐丫头那给我买的簪子,童述颐说显得我特别儒雅,是与不是?”

    张以舟问道:“垣慎怎么没来?”

    骆羌就知道张以舟不会理他这点虚荣心,懒得计较,“还不是怪你留那盘棋给他,他下不出来就不肯挪脚。我老娘都急死了,说垣慎大半夜还梦游,坐到棋盘边念念叨叨。”

    “垣慎是好孩子。”张以舟道,“烦请骆将军告诉他,切勿做困兽之斗。”

    “行,多谢张师父提点。”骆羌跟上张以舟,“你去哪?不游花园了?”

    “骆将军想游?”张以舟问。

    骆羌当然不想。王宫花园的鸟窝早被他掏遍了,哪还有兴趣游,不如回宴厅喝酒去。

    宴厅里,朱廷和与高怀熹的位置还是空的。

    陶晨忻端着酒壶给张以舟和骆羌满上,问:“八公主愿意见淮清王了?”

    “是。”张以舟抿了口酒,有点烈,便放下了。

    “八公主怎么突然想通了?听说昨晚上还爬宫墙闹自尽。”陶晨忻问,他看出张以舟不想喝酒,便给他换上了一杯西瓜饮。

    西瓜饮是新鲜捣的,冰镇着送到桌前。张以舟端起白玉杯,晃了晃那鲜红的液面,又给放下了。他自个取了杯白水润喉,道:“今早国主出面了。”

    —

    清晨,圈养在金笼里的黄莺应和着老树上的群鸟,婉转啼叫。

    “嘭”,一把木梳砸在笼子上,黄莺受了惊吓,在笼里蹦跳着撕扯嗓子。

    “滚!都给我滚!”八公主翡玉竭斯底里地扬起拳头,捶打跪着的婢女。

    “翡玉。”苍老的声音带着略微斥责,身披金丝云焰纹玄墨宽袍的老人出现在门口,“都是弱水一样的好姑娘,你不该用粗。”

    朱羡瑜踩着一地剪坏的锦衣走进。朱羡瑜年轻时有一副好皮囊,方厚的脸并不像朱廷和那般显得严厉,而是英俊、沉稳。可岁月带走了容颜,放纵带走了气韵,他如今只是个垂垂老去的凡人。朱羡瑜微驼着背走到朱翡玉身边,捏起婢女的下巴。

    婢女左脸肿胀,一只眼角开裂,血凝在鼻梁上。她一声不吭,也不惧,仿佛已经被打到麻木。

    朱羡瑜握起朱翡玉的手指,带着她划过婢女的脸颊,“多好的一张脸,和翡玉一样稚嫩,但玉儿不喜欢她是不是?”

    他在朱翡玉耳边问:“父王替你杀了她,好不好?”

    朱翡玉哆嗦起来,脸上的怒气在瞬间丢失。这是伴她长大的婢女,晨起簪花、夜来入寐,都有这个婢女的影子。哪怕是个物件,朱翡玉也习惯它的存在了。

    “来人,”朱羡瑜将婢女踢到了一边,“拖出去,打死。”

    “父、父王……”朱翡玉扯住他的衣袖,“玉儿、玉儿不想杀她……”

    朱羡瑜对进来的太监道:“在这门口,打死。”

    一棍一棍打在血肉上,每一下都是沉闷的声响。可那婢女始终不开口求饶,她咬到唇舌尽裂,也没有叫喊一句,直到失去性命。

    朱羡瑜指着门口的一滩鲜红的血,“玉儿,解气了吗?”

    朱翡玉爬过去,抱住朱羡瑜,“父王,玉儿错了,玉儿愿意嫁。”

    朱羡瑜蹲下身,揉了揉朱翡玉的眼睛,“玉儿不愿嫁给不爱的人,有什么错呢?就像张以舟不愿娶你,也没有错。”

    朱翡玉不明白朱羡瑜的意思,但她能感受到那双浑浊的眼里,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她的咽喉。

    “玉儿啊,”朱羡瑜将她揽入怀里,“你可知自己与张以舟有何不同?”他怜惜地抚摸她长长的青丝,“张以舟有权、有势,即便是父王,也逼不了他。可你呢,你除了一张漂亮脸蛋,还有什么呢?连你的命,都在父王手里。”

    朱翡玉的脉搏被布满皱纹的手捏住了,她在发抖。

    “父王疼你,什么都愿意给你。”朱羡瑜缓缓道,“可那又怎样?父王会病、会死。而你,只要你在雍梁,你的哥哥们就会拿捏你的命。你以为撒娇有用吗?哪天他们愿意这么打死你,你还得磕头谢恩。”

    朱羡瑜指向殿门外,目光远眺,是无尽的天,那里层云高悬,日色隐现。

    “翡玉啊,去上北吧,将高怀熹扶上王位,你即是天下最尊贵的王后。”

    —

    朱羡瑜走出照月轩,门口的血迹尚未清理干净。两个婢女取来长绒的白色毛毡铺在地上,朱羡瑜的衣摆拖拽而过。

    候在门外的朱廷和连忙上去搀扶。

    朱羡瑜慈爱地说:“廷和,父王只能帮你到这了。”

    —

    临近开宴,朱廷和与高怀熹谈笑着进殿,各自走入在王座两旁的坐席。有幸进入正殿的人也都落座了,等着国宴开启。

    朱廷和笑容满面,热络地与羽策等上北国大臣把酒言欢。

    “看这样子,相看得估计挺顺。”陶晨忻对骆羌道。

    骆羌抬杯对张以舟那扬了扬,道:“表弟运气好,长得有几分像表哥,小姑娘肯定喜欢。”

    “我猜也是。”陶晨忻和骆羌的酒杯轻轻一磕,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确实如此。”朱廷和走回雍梁坐列,饶有趣味地和骆羌、陶晨忻碰了一下,“翡玉一见高怀熹,便红了脸。”

    “哟。”骆羌问,“高怀熹如何?”

    朱廷和道:“秋千绳好巧不巧,断了。翡玉坠入高怀熹怀里,当场让高怀熹红了耳根子。”

    陶晨忻道,“到底是少年人。”

    “怎么没见着刘鲲?”朱廷和问。

    “咱们少卿还在查案呢,”陶晨忻回,“听说是从阳康坊的黑赌场查出了一串蚂蚱,老刘想尽快端了他们,过两日就该给王爷送结案陈词了。”

    “那本王便等着了。”朱廷和叫住一个内侍,嘱咐道,“给大理寺少卿刘大人家送一蛊燕窝并几道菜,刘老夫人年纪大了,将燕窝熬久些。”

    随后,朱廷和又去与雍梁大臣一个个闲话了几句。回坐席时,见坐他侧边的张以舟一个人喝着白水,翻看一封信件。他身处宴席之中,却仿佛与周遭的喧闹毫无干系。

    张以舟小时候本是个讨人喜欢的玉娃娃,见谁都喊得乖巧,对没权势的六哥也是如此。有一年的中秋宴上,父王将一种外域来的新奇果子赏给子弟。朱廷和刚在学堂上和储君起过争执,不受人待见,此时自然被有意无意地忽略。

    张以舟坐在太后的膝头,抱着果子咬,突然大声说:“祖奶奶,六哥哥为什么没有?老师说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大家都有,六哥哥也要有!”众人被无邪的童言逗笑了,父王喊朱廷和到跟前,亲手把果子给了他。

    那时张以舟还小,他早已不记得这事了。但朱廷和记得。

    这个表弟之于朱廷和,和高怀熹、朱翡玉他们是不同的。朱廷和对张以舟确有手足之情。

    我这个小表弟啊,怎么变得这样孤寂呢。朱廷和想着,倾身过去,将一个剥好的橘子压在信件上,“以舟,你近来可有看上谁家的姑娘?表哥帮你提亲去。”

    张以舟抬起头,无奈地笑:“王爷,你怎么也……”

    张以舟的话被鼓乐打断。重重乐声中,朱羡瑜上殿了。

    代表雍梁颜面的国宴上有朱羡瑜亲自安排的《美人舞纱》,今年玩出了新花样,让朱廷和他们猝不及防——美人跳着舞,纱幔一撒,竟然纷纷盖到了宾客身上,舞娘也扭着身姿靠了上去。

    国主乐不可支,被纱幔罩着,在王座上一左一右搂了两个绝色舞娘喂酒。

    一个舞娘坐进朱廷和怀里,朱廷和笑着从她手里拿过酒杯,喝酒时,袖子一挡,脸黑得可怕。陪坐在旁的王妃苏琼瞧见了,懂朱廷和的意思。她拿下绕着朱廷和脖颈的芊芊玉手,说妹妹这指节可真如葱段一般。又夸赞舞娘的腰果真是不盈一握。她说到哪,就叫舞娘哪不敢碰着朱廷和。

    当家主母挂着端庄大方的笑,夸一个正勾引自己丈夫的舞姬,说得再好听,都叫人胆战心惊。

    舞娘赔着笑,想转去别的大臣那,可偏偏苏琼夸她夸个没完。她不敢打断,只得端正身姿,像丫鬟似得伺候王爷两夫妻。

    骆羌那边,夫人沈沅语从不管他。但骆羌早就不干这种浪荡事了,更别提当着妻儿的面。发觉骆垣衡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看自己,骆羌顿时顾不了国主的面子,连忙把舞娘轰走了。又用一件披风将骆垣衡兜头套住,道:“你们先回家去。”

    沈沅语抱起骆垣衡悄悄退走,从侧门出去时,回头见骆羌还看着他们母子。她忽然笑了,对骆羌挥了挥手。

    张以舟这,舞娘还没靠近,平荻已经将一把匕首抵在了她水蛇一般的细腰间。舞娘不敢动,虚靠在张以舟身上。这真真是“虚靠”,半点没挨着张以舟。她歪着腰,却无从借力,不过半刻,便苦不堪言。

    对面的羽策扔给舞娘的只有冷漠。他举杯面向张以舟,无声地说:“敬雍梁。”

    张以舟回以笑意,举起酒,与他对饮。

    刚喝下一杯,高怀熹又让他身边的舞娘走来给张以舟倒酒。张以舟喝完,对那舞娘道:“我雍梁是礼仪之邦,切不可对淮清王失了礼数。”又对自己身旁的舞娘道:“你们一道过去,务必给客人宾至如归之感。”

    舞娘娉娉而去,那股香风终于离张以舟远了些。宫里的舞娘看似生得如锦缎,但背地里不见得过得多好。用的胭脂水粉是粗劣的,气味让张以舟有些反胃,加上烈酒不断入喉,更叫人难受。他低声对平荻道:“药。”

    自从在南都被燕山国的“十二少女”弄吐了,张以舟的肠胃就时有不适。周大夫给他制了药,嘱咐难受时吃一粒,至少能应急。

    吞了药丸,张以舟总算扼住了那股反胃的感觉。一会平荻端了碗鲜果粥给张以舟,请他用些饭。这次国宴是平荻的妹夫陈初掌勺,给张以舟上的东西已经是照顾他口味了。但国主一波又一波地带着众人饮酒,加上张以舟还得和上北国大臣谈笑,酒灌多了,压根吃不下饭。

    舀着鲜果粥,倒是能吃下一些。陈初的厨艺冠绝雍梁,粥做得新鲜爽口,是上好的宴食。可到底是……不像张以舟第一次吃的。

    国宴到亥时过半才散,朱羡瑜拉着两个舞娘急不可耐地走了。朱廷和留在宴厅一个个关怀上北国大臣。

    上北国的人有些也在美色里失神,早不见了踪影。高怀熹喝多了酒,有些醉,得叫人扶着回去。剩下羽策带着几个官员问了朱廷和开互市的事情,商量好明日便双方协谈。

    等上北国的人陆续离开,朱廷和的脸彻底拉了下来,“端木宇呢?”

    礼部侍郎端木宇一直候在一旁,此时听见朱廷和叫,扑通就跪下了,“王爷,臣置办有失,损害雍梁颜面,罪臣请罚!”

    “出这种差错,是罚你能挽回的吗?”朱廷和怒道,“明日全天下都得笑话雍梁,不知道的,还以为雍梁娼妓治国!”

    国宴是礼部负责,端木宇全权把控。国主加了这么一出大戏在里面,端木宇竟然半点不知晓,自然责任最大。

    庄重的国宴上冒出一群妖艳舞姬,大殿顿时如娼院妓楼一般不堪入眼。朱廷和作为将来的国君,不气极就有鬼了,逮着端木宇责骂不休。

    张以舟长眸扫过还在场的官员,众臣纷纷垂头,封耳闭眼。他对陶晨忻指了指站在殿内的内务总管,陶晨忻会意,拉着人到一旁,掂给他一袋珠子。内务总管早就不敢收朱廷和这一派的贿赂了,连连推辞,再三保证没人会将朱廷和的话倒给朱羡瑜。

    听朱廷和骂得快要将端木宇踢出朝堂,张以舟轻声道:“王爷,《美人舞纱》被国主这么一变,未必皆是坏事。”

    朱廷和看了张以舟一眼,对端木宇撩下狠话,“罚俸半年。想清楚这事问题在哪!明日给本王呈报上来!再有下次,本王革了你这顶乌纱帽。”

    “谢王爷!”

    朱廷和转向张以舟,道:“怎么说?”

    张以舟道:“一是让我朝同僚知道,上北国也不过如此。各个锦绣富丽,可在诱惑面前,同样难敌□□。”张以舟这话说得大声,说得官员们挺直了腰杆。

    上北国富民强,外受藩臣朝贡,内压其余四国。名声显赫,叫人一听,便觉高攀不得。昨日城门口的威吓,在不少官员心里,留下了阴霾。

    这次国宴上,绝大部分雍梁官员都正襟危坐,不敢逾矩。但上北国的人自恃高人一等,可不见得多收敛,美人在怀,丑态百出。

    “二则,”张以舟嘲讽地轻笑,他对朱廷和耳语,“那羽策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

    朱廷和疑惑地跟着张以舟的手势,看向正离开的红衣舞娘们。

    就剩七八个舞娘结伴离开,其中一个舞娘步伐僵硬,仿佛受了伤。裙摆摇曳间,若隐若现的雪白大腿上覆着红痕数道。

    朱廷和记得,这舞娘一直坐在羽策身边。羽策对她冷眼相待,她便只敢给他倒酒。原来不上台面的地方,同样藏污纳垢。

    “王妃。”朱廷和对着舞娘抬了抬眼皮。

    于是苏琼行了礼,先行离开了。

    张以舟回府时,已经夜半。周大夫早接到平荻的消息,准备好了调理肠胃的药,盯着张以舟喝完才离开。

    “公子,歇息吗?”平荻问。

    张以舟喝了几杯茶,都去不掉嘴里的苦味,只用喉咙“嗯”了一声。

    侍女给他拆开冠发时,张以舟突然问:“齐小姐还没回来?”

    “尚未。”平荻道,“何喻传信,齐小姐在冶岭镇碰上黑心铺子,需重打一些货物,大抵三天后回。”

    “哦。”

    “那家铺子告齐小姐强抢民财,何喻出面帮齐小姐应付了官府。”

    “不出面,她自己也能解决吧?”张以舟道。

    这话让平荻不知道何喻做得是对是错,只道:“是。齐小姐似乎早有准备。”

    “嗯。”张以舟上床歇下了,侍女放下帘帐,鱼贯离开。

    平荻如往常一样,把灯火一盏盏熄灭,准备退下。

    “让何喻能帮便帮了。”黑暗中,张以舟突然道,“贡钗的事情,耽误不得。”

    “是,公子。”

    平荻走出张以舟卧房,查了一遍值守,正要回自己院子那边,忽然一道亮光向赋原居而来。是张伯提灯领着一个人。

    “平公子,大理寺的人,非要见……”张伯话未完,他带进来的人喘着粗气道:“平大人,少卿出事了!性命堪忧!”

    平荻回身去通知张以舟,却见他已披上外衣跨出门,“备马,去大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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