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早课

    次日早起，程予眼下浮着淡淡的青色，走进饭厅，大家陆陆续续都就好座了，师兄们看她精神蔫蔫的，也没凑上去触她的霉头。

    沈晴坐在桌角端着碗小口小口喝着粥，依旧清雅好看的姿态。程予瞄了她一眼，人家低眉顺眼，除了食欲正好，压根看不出别的什么。

    嗯，心情更差了。

    上午是武馆的文课时间，程老爹有一个考过秀才的老友隐居在后山的茅屋里，闲来无事便答应包揽馆内小儿们的文学讲授，既成全了两个老头几十年的交情，也造就孩子们文武兼修的英才，实在是一件美事。

    程予走进书厅，正撞见几个性子活泼的师兄嘻嘻哈哈的往新设的一个座席上塞着什么，她留神细看，翠绿绿的一只，心里大概有了数，于是她错开了眼，走至旁边邻座盘腿坐好。

    师兄们见她不理会，更加得意，将书本掩饰好，便各自归座等着看好戏了。

    沈晴是跟着苏先生一起进来的，苏先生抬起附着一小撮白须的下巴示意了她一下，沈晴便轻而快的走至空席坐下。苏先生拿起翻好页面的书，清清嗓子便要开讲，底下却突然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紧跟着是衣料随着人体起伏而快速摩擦过竹席的声音。

    苏先生皱眉看向沈晴，小丫头脸色雪白，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包着满满的眼泪，双手按着胸口，瑟瑟的躲着，明显是被什么吓到的样子。

    移目至书案上，因为动作慌忙而倾斜着敞开一半的书本窸窸窣窣的动了动。

    罪魁祸首——一只通体翠绿的蚂蚱从细缝间挣扎着挤了出来，轻薄的外衣上犹沾染着几丝过夜的水汽，也不解释自己如何成了这书中的不速之客，便自顾自缩起后腿一蹦跶，消失在了门外的绿茵里。

    男孩们佯装惊讶的嬉笑着，“虫子啊！怎么钻进书里了？”

    “先生讲的课好，将这自然里的蠢物都吸引来了。”

    “哈哈哈哈沈妹妹怕是没见过这不请自来的朋友吧？以后多见几次就没事啦！”

    “肃静！”苏先生沉下脸。

    小孩们都老实了，沈晴也紧抿着唇将书摆正。苏先生的眼睛极其有神，在众人脸上一扫，便顿在两个眼神闪着狡黠的男孩之间。

    “陈恒，陆尤，拿着书去墙壁那里站听。”

    被点名的两个人自认倒霉，边老实的起身边互相用眼神指责对方不坚定。

    大家可知道苏先生破案的厉害了，不由得纷纷将敬佩的眼神投向先生瘦削的脸，仿佛书中断案如神的包拯再现。

    苏先生不以为意，拍拍书，“听讲。”

    朗朗书声里，程予瞥着沈晴柔弱的身影，小姑娘的脸色依然白皙的过分。

    她发现自己并没有觉得很畅快。

    下了早课，沈晴匍匐在桌上一动不动，男孩子们都走光了，余师兄经过时给了程予一个眼神，程予转头不理会他，余师兄摇摇头也走出去了。

    寂静了一会。

    “哭了吗？”程予转过身面对着沈晴。

    沈晴，“……”

    程予皱起眉，搜刮着肚内安慰人的词句。

    可一声绵长的呼吸缓缓传来又慢慢落下，紧接着节奏就和缓起来。

    程予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这丫头压根没那么多愁善感，搁这补觉呢。

    她转头四顾，将李妈妈为苏先生准备的披衫从木椅上取下来，轻轻盖上那个小姑娘，便起身寻茶喝去了。

    程予的脚步声远去后，书厅只剩刻漏水流的细微之声。

    身上的布衫沾染着熏衣草料的香气，幽幽浸满一鼻腔。

    沈晴微微一动，轻阖的眸子半睁，如莹润的玉璧泄露半许清光，荡漾着不知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