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35
午饭是在堂屋的小方桌上吃的。
主食是蒸糕, 还有一锅用老桑枝炖的鸡肉汤。这种鸡汤是瞧不见肉的,只有几朵香菇,鸡肉单独捞起撕碎了盛盘拌了酱油吃, 还有刚摘的黄瓜,拍碎了加点蒜末子。
邵奶奶让姜瓷先喝汤:“尝尝淡不淡。”
姜瓷喝了一口,神色不变地说:“不淡,挺好的。”
邵奶奶端起来喝了一口,皱眉道:“这汤我喝着刚好,你喝一定是咸了, 快别喝了,我再给你盛碗新的去。”
姜瓷连忙拉住她:“奶奶,您别去, 我喝着真可以, 这不是夏天出汗多么, 稍微吃咸点也没啥。而且这黄瓜咱们没用盐腌,这么搭着吃才正好呢。”
邵奶奶叹了口气:“你说这人老了就是记性差, 估计我这是在碗里多放了一回盐。”
“别说您了, 我有时候也这样呢。”姜瓷嚼了口黄瓜。
邵奶奶喝两口汤就放了筷子,她牙口虽然没坏,但胃口不行了:“你呀,现在趁着年轻, 想吃啥就吃啥,我砸瞧你这两年怎么就光长个不长肉呢。”
姜瓷凑过去, 笑着说:“奶奶, 您还不知道我么?我可没缺了嘴。而且我也不是没长肉,就是长得肉都藏着呐,别人可瞧不见。”
邵奶奶看她那副鬼灵精的模样直乐。
两人吃了饭, 又搬了小板凳到院子里捯饬花那些剪下来的凤仙花。
姜瓷拿了个稍大的搪瓷碗,把花瓣放在里头,又捏了一小撮盐,开始一点点的揉搓,直到把花瓣搓变色,捏成比指甲盖大一点的小团。
“奶奶,您的手可真好看。”姜瓷将捏好的花泥团压在邵奶奶的指甲上:“瞧着比很多年轻人的手都精养,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六十多快七十的人,手皮自然是松了的,但丝毫不见蜡黄,皱纹也浅得很。
邵奶奶笑道:“哪儿来的秘方啊,就是年轻的时候爱用橘子皮浸水洗脸洗手,当初听是从宫里头传出来的方子,不知道真假,跟风学着用罢了。”
姜瓷转头,用剪刀裁了条拇指粗的长条叶子,把花泥团和指甲一并抱起来,又拿棉线跟缠小粽子似的缠了几圈:“奶奶,您觉得勒手不?”
“不勒手,你缠得正正好。”
“那就行,咱们这会儿包上了,晚上睡觉前取下来洗了就成。”姜瓷低着头,继续包另外的指甲,一边包一边说:“您刚说用橘子皮水么?那等回头橘子上市了,我也买来试试看。”
邵奶奶瞧着她,目光像是在看嫩芽一般慈爱:“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一条来,听人说过白及可以祛疤,回头问问你妈能不能弄来一些,等你伤好了,拿来用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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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左右,姜驰回来了,拎着一兜鱼:“奶奶,我带了曹白鱼回来,晚上咱们炖鱼吃啊。”
邵奶奶说好:“你这出去吃顿饭,怎么还带了这么多鲜鱼回来?”
“吃过饭到另一个朋友那儿去了一趟,正好碰上人捞上来一大兜子。”姜驰说:“这不是快夏至了么,知道您好这一口,就带一兜回来吃呗。”
姜瓷往那袋子里瞧了一眼,手掌长的曹白鱼不算肥,但足有十来条:“这么多啊?哥,你不会是去找文娇姐了的吧。”
姜驰没吭声。
他的确去找马文娇了。
之前跟王文洪和周正阳吃过饭,他就去渔业队找马文娇。马文娇中午去医院送饭,郑予善把离婚证明给了她,她高兴得不行,回了渔业队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平湖乡调动户口和粮食关系。
调动需要的证明文件他都带着呢,当下就给了马文娇。
马文娇跟他说了很多感谢的话,还说等转正了要好好请他吃一顿大餐。
他有想问一问当初她和张顺城的事,到底没张开口。
而且马文娇还说她眼下就想着把日子过好了,以后也不会再考虑结婚的事。
他觉得她是被伤很了,压下了自己那点心思,想着等过段时间她想开些,再同她讲明。
“哥?”
姜瓷伸手在姜驰面前晃了晃:“你傻了么,怎么不说话?”
姜驰拍开她的手:“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反正做出来都是进肚子的。”
“这鱼都没杀呐,哥,我帮你杀鱼啊。”
“哎呦,不但学会看棋,现在连鱼都会捯饬了?”
姜瓷“哼”了一声:“我不会捯饬鱼,还不会递刀啊。”
两人怼了几句就去院子里杀鱼。
邵奶奶中午没能睡午觉,这会儿乏的厉害,就回屋躺着了。
不一会儿郑予善也回来了。
之前她是先回的家,看家里有一张姜瓷留的字条,知道人都在邵奶奶这院,换了身衣裳就过来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郑予善一进院子就瞧见兄妹俩在水池那儿斗嘴。
往那边仔细一瞧,俩人竟然在杀鱼,确切地说是姜驰杀姜瓷洗,大飞支着后腿,前腿扒在水池上瞧。
郑予善走过去:“从哪儿弄这么多曹白鱼啊。”
姜驰知道郑予善不想让他跟马文娇往来,怕姜瓷乱说,率先开口:“正好碰上就带了一兜,妈,不是说您今天上半天就行了,怎么到这个点儿才回啊?”
郑予善没多想:“临走的时候开了个会。”转头跟姜瓷说,“对了,你李阿姨今儿跟我说医院有个护士辞职了,问你要不要去顶岗。”
“我?”姜瓷指着自己的鼻子:“妈,我连护士岗前培训都没参加过,怎么顶岗啊?”
郑予善说:“是高干病房那边的护士,有卫生员,护士要做的很少,就是帮忙给人翻身,推着散步和催着吃个药什么的。”
“妈,这不是开玩笑呐。”姜驰把所有鱼都捯饬好,甩了一下手上的水,让姜瓷帮忙拿点醋来洗手上的腥味:“就咱家丫丫这样的,别人伺候她都显不够,还让她去伺候别人啊?”
郑予善也是在担心这个:“算了,我也就是这么一提,丫丫的性子确实也不适合去医院。”
她在医院工作这么久,知道医院工作没有外人想象的那么光鲜,大夫还好一些,护士是真的难当。特别是高干病房那边住的都是干部,碰上脾气好的还行,碰上脾气不好的少不了被责骂,有时候碰上犯病的或情绪激动的家属拳打脚踢的都有。而且医院工作的确辛苦,这个辛苦不是单说身体上,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压抑感。
姜瓷拎着醋瓶递给姜驰,听到两人的话,连忙说:“别呀,妈,要是能直接顶岗,我觉得我可以去试试呀。”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娇气,“顶岗可以能拿工资的,一个月好些钱呢。”
郑予善有些好笑地看着她:“呦,我闺女都开始想着挣钱了?”
姜驰笑道:“你这是想买什么呢?直说就是了,哥给你买不就得了。”
姜瓷白了他一眼,过去拉郑予善:“我才不是想着买什么呢,就是想着距离明年考文工团还有这么长时间,总不能一直在家里蹲着啊。”
“别想一出是一出,你工作的事不急,等毕业证拿了慢慢寻摸也行。”姜驰说着,拽了一下姜瓷:“昨儿咱们还说把咱妈弄厂医务室呢,你这会儿又要往医院钻,你是傻了么?”
姜瓷也猛地反应过来,笑了笑,没再体顶岗的事,不过也觉得好奇问了一句:“妈,您刚说那是高干病房的护士,编制应该很难弄到吧,怎么就辞了呢?”
郑予善摇了摇头:“听说是要结婚…我也不明白现在的小姑娘怎么想的,结婚就结婚呗,还非要辞职。”
姜驰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妈,那个辞职的小护士叫什么名字啊?”
“柳眉。”郑予善说:“怎么,你认识?”
姜驰摇了摇头:“不认识。”
不过他听王文洪说过,被他搞大肚子的姑娘就是姓柳的。
不会这么巧吧?
三人说话间,邵奶奶醒了,拄着拐杖出了屋,瞧见郑予善就笑起来:“予善回来啦?”
郑予善喊了声“妈”,走过去同邵奶奶说话。
“予善啊,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我瞧你这精神头不怎么好。”
郑予善道:“妈,我没事,就是这几天在医院没睡好。”
邵奶奶嘱咐她注意身体,有跟她讲了周正阳之前过来交代姜瓷的那些话:“我想着,新国回来前,你和丫丫就住我这院吧,有大飞在,安全些。”
郑予善自然是应下来,虽然邵奶奶不是亲婆婆,却比亲婆婆待她亲厚。
姜驰自告奋勇去炖鱼,姜瓷想着去菜地摘点豆角加进去。
邵奶奶就招了郑予善进屋说话:“予善啊,新国这次怎么出去这么久,说啥时候回来没?”
“具体的没讲,约莫还得一段时间,怎么?您有事找他?”
邵奶奶犹豫了一下:“我就是怕见不着他。”
“妈,您这又想什么呢?”
“你说也是奇怪,这段时间我总是梦到年轻时候的事,就跟昨天才发生似的,眼前的事反倒总是忘,就拿今儿中午来说,盛汤前明明往碗里加了盐,转头就又放了一勺。”
郑予善安慰道:“妈,您说这种情况,一般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有,很正常,别多想。”
邵奶奶摇了摇头:“我自己这身体,自己多少能感觉到点,我就是怕等不着新国回来,跟你交代也一样,你看我这津口老家是回不去,等我真没了,你们也别费力找地方埋我,如今不是都说兴火葬了么,到时候你们就让我火葬,就是别把骨灰别给我扔海里楼,我不会游泳,飘来飘去的反倒不安稳。”
姜瓷把摘的豆角送给姜驰,准备进屋喝口水,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邵奶奶说:“那时候,你们帮我找片荒地埋了骨灰坛子就行,只一样,一定得把我这根拐杖插到坟头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可以准点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