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33
姜瓷不知道王文洪同姜驰说了什么, 但她不反对两人去派出所,心想着就算公安不能真把刘翠莲抓起来,过来一趟也好, 让刘翠莲长长记性,看她以后还碎不碎嘴。
等两人走后,姜瓷去收拾从医院拎回来的小包袱,里头多是带过去的糖盒子,牙缸之类的杂物,再来就是换洗的衣裳, 不过在包袱的最底下竟然还叠着一件军用雨衣。
姜瓷瞧着那雨衣有些愣神,她怎么不记得家里人有拿雨衣过去呢?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明治送她去医院那天留下的。
把雨衣拿到院子的晾衣绳上, 想着等周末明治到家里吃饭的时候还给他。转身拿了盆子和胰子接水, 把换洗的衣裳泡起来, 又瞧见一块揣在布衫口袋里的蓝白格子手帕,也是明治的。
想到昨天早上自己哭得那个模样, 姜瓷忍不住懊恼, 怎么在他面前哭成那样了呢,得多丑呀。
转念一想又觉可乐,明治救了她,她却先后占了人家的雨衣和帕子, 虽说之前送了锦旗,但锦旗也不是她送的。虽说两人有年幼时的交情, 但自己到底还是应该表示一下谢意的, 但要怎么表示呢?她得好好想想。
这时候,外头有人敲门。
姜瓷关了水龙头,扬声问了句:“谁啊?”
门外传来一道明显苍老的声音:“丫丫, 是我啊。”
姜瓷一听声音,心中欣喜起来:“奶奶!”
只听声音,姜瓷就知道来人是邵奶奶。
邵奶奶是沐城名人,生于清朝光绪末年,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邵婧懿。其祖上是清末数一数二的布粮商号,据说以前整个布塘街都是邵家的产业。抗战年间邵家祖辈皆投军参战,父亲兄弟相继上了战场,再没回来,自那之后邵家就只剩邵奶奶一个人。
邵奶奶和姜家十分亲厚,源自于姜新国年幼时的经历。
听姜新国说,他是38年随母亲逃难来的沐城,当时只有7岁,得年轻时的邵奶奶收留,在邵家布坊做事。
两年后姜新国的母亲病逝,邵奶奶看他一个半大孩子无依无靠,便留他在布坊帮忙。12岁的时候,姜新国第一次跟邵奶奶去布坊铺子核账,一眼就瞧出了账本上的猫腻。
邵奶奶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又见他对数字十分敏锐,便教他识字算术,想着等他成人了好赖做个坊铺大掌柜,后来看他的确出众,怕自己耽误了他,还送他去联办学校接受新学教育。
姜新国不但对数字敏锐,在物理和化学上的天赋也十分惊人,考上了燕大,建国后还成了第一批的公派留学生。
姜新国说过,若是没有邵奶奶,他怕是活不过十岁,虽然两人相伴时间不多,但他一直将邵奶奶当母亲看。
可惜60年姜新国回国的时候,邵奶奶的一条腿已经被“斗老财”的打坏了,家产也全数充了公,只留下半间民宅。
姜瓷快步走过去开门,给人让了身子进院:“奶奶,我刚到家没一会儿,还没收拾妥当,想着晚会儿就过去看您呐,您有什么事叫人喊一声,让我们过去才对啊。”
邵奶奶拄着根柳木拐杖,胳膊上挎着个用蓝布盖着的竹编小篮子:“前天下午听你妈妈说你住了院,我这腿脚也不能过去瞧你。刚听到你们院子里有动静,想着是有人回来了,就过来瞧瞧。”说着把竹篮子往姜瓷怀里塞,“刚蒸出来的发糕,给你带了些过来。”
“太好了,我在医院这几天就惦记着您这蒸糕呐,奶奶快进屋里头说话。”姜瓷特别高兴,扶着她进了堂屋:“您的腿是不是好些了,我瞧您走路比之前有力呢。”
“的确是好了不少,你妈妈说的这个法子倒是真管用,我觉得下个月连拐杖都不用拄喽。”邵奶奶说:“你妈妈说你伤得不重,但我想你这住了好几天的院,该是伤得不轻。”
姜瓷笑着摇了摇头:“瞧着吓人而已。”说着解开衬衣领口上的两个纽扣,指给她看,“喏,奶奶你瞧,这伤口差不多快好了。”
邵奶奶年近古稀,眼神却还好得很,眯着眼细瞧,露着额头额上的川字纹:“什么就快好了,这还包着纱布呐,你怎么就出院了?”
姜瓷没蒙混过去,笑着跟她讲:“纱布是防感染的,里头长得差不多了,明儿一结痂就能取下来,不信我给您瞧瞧里头。”
“哎呦哎呦,你可别乱动了。”邵奶奶来忙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怀里:“瞧你笑得开心,我也就放心了。”
邵奶奶轻轻拍着她的手:“街坊要是说什么不好听,你不必理会,现在是新中国,就是咱们女人也不能因为名声就委曲求全了。”
“咱们女人”四个字着实让姜瓷愣了一下,转念一想,才明白邵奶奶怕是也听到刘翠莲传的那些话了。
邵奶奶瞧着她,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别处:“以前人们都说名声是女人的活招牌,越干净越好。但要我这老婆子说呢,名声更像衣服,做不到人见人爱。鲜艳的,惹人嫉妒。简陋的,或惹人厌恶,或引人同情。但这名声啊,可不分男女。你说它重要,它的确是重要,但再重要也不比自己过得舒坦,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姜瓷第一次听邵奶奶同自己说这些,心下暖暖的,想了想还是把刚才在巷子里事跟邵奶奶说了:“就算那些人真是小流氓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像奶奶您讲的,名声像衣服,人这一辈子怎么也不可能只穿一件衣服,所以我一点儿不担心。再说咱们布塘街有赵家婶子在,过几天就有新传言盛行起来了,现在这些用不了几天,人们就忘了,于我没什么损失。”
邵奶奶却紧张起来:“竟然是杀人犯!那你怎么就这么直接回家来了,那些人要是寻过来怎么办?”
“奶奶您别急,那俩人现在怕是逃命都来不及呢,应该不会来找我寻仇。”
邵奶奶摇了摇头:“你不知道那些亡命徒有多狠…你爸——不是,你出这么大事,你爸怎么还不回来?毛毛怎么也不在家?要不你到我那儿住吧,你妈在医院三班倒不能时刻看着你,毛毛也是个粗心大意的,你到我那儿去反倒安全,别看我是个老婆子,但有大飞在,寻常人进不到我那院子里去。”
大飞是邵奶奶养的狗,山东细犬,瘦长条,十分凶猛,一个口令可以直接咬断豺狼的脖子。
邵奶奶如今住的院子跟姜家小院间隔了六七户,是姜新国和郑予善结婚的时候置办的。
那时候姜新国回国没几年,文化运动开始了,像他这种有留学背景的人很多都遭到了下放,但孤儿出身,又是重工行业的顶尖技术人才,反倒没有受到任何波及,还被提到了空分厂技术骨干的位置。
邵奶奶因为自己的出身问题,怕牵连到姜新国,对姜新国几乎是避而不见,就那么一个人住在“斗老财”时期留下的半间民宅里。
直到姜新国和郑予善结婚,邵奶奶才托人暗地里送了新婚礼,据说是她祖上传下来的玉镯子。
后来姜新国在参与保密工作时跟组织上提了要求,预支了十年工资,再加上郑予善这边的储蓄,换回布塘街两处充公闲置的民宅房本,接了邵奶奶一道住。唯一的遗憾就是,两处宅子没连在一起。
“我妈明后两天休息,等她上班了我就过去您那儿住。”姜瓷说:“到时候,我给您包指甲去。”
姜瓷喜欢包指甲这一点,应该是跟邵奶奶学的,她从年轻时就极爱用各类鲜花捏成团来包指甲。
“正好我那院子里的红凤仙开了,到时候就用那个来包。”邵奶奶拍了拍她的手,又说:“回头让你爸问一问,当初给他大飞那户人家还有没有小崽子,要是有就抱回来一只养着,你们这边的院墙太低了,平时不显得什么,万一有不安好心的,可就不安全了。”
姜瓷应了一声,知道邵奶奶还在想着杀人犯的事,安慰了两句,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外头这是怎么了?”邵奶奶也听到了,撑着拐杖要站起来。
姜瓷拉了她一下:“奶奶您先坐着,我听着像是巷子口那边传来的,我开门瞧瞧去。”
邵奶奶点了点头,不忘嘱咐:“看明白谁家的事就行,你可千万别往前头凑。”
姜瓷应着声走到院子里,开了门,就见一堆人站在巷子口,目测是在敲刘翠莲家的门。
姜瓷想着,怕不是她哥和王文洪真把公安找来了吧。
出门往前稍走两步就看清了,敲门的就是周正阳,身后还有俩穿着公安制服的同志。
姜驰和王文洪也在,此外还有几个穿便装的年轻人跟他俩站一起,袖子上都带着红袖章。
“赵家婶子,开门!”周正阳喊了一声。
“不开!我啥都不知道,你们别找我!”刘翠莲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
不一会儿,巷子里住的各户人家都冒出头来。
周正阳又敲了两次,刘翠莲还是不开门,最后竟然又跟上次一样端着盆水爬到梯子上,直接往外泼了一盆水。
门口众人躲闪不及,都被泼了一身。
王文洪拍了拍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去吧,我看这位同志已经开始走极端了。”
下一秒,几个袖子上带着红袖章的年轻人从腰后头抽出了长棍,其中一个更是直接踹破了刘翠莲家的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更迟了,这波绝对我的锅,不过这个锅可能还得顶两天,预计周末能恢复正常。
之后如果9点更不了,我就放请假条,不好意思,再次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