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玄子
灵慧大法师领着周彧三人，穿过了这一进庭院，景物忽然一变，只见一平整的小崖前面，有着一片数十丈的平原，短草如茵，间以小花，看上去绿草如茵，郁郁葱葱的一片绿地，也是一处动手搏杀的好战场。
在绿意如织的草地之上，站着十二位黑衣人，这些人的脸上都蒙着黑色面纱。十二个人像十二尊雕刻的木像一般，并排站着，每人相距大约三尺左右，静静站在那里不动，山风微微吹动他们的黑色长衫，甚是萧瑟。每人面前都插着一件兵刃，这情形不但十分诡异，也显得十分神秘。
灵慧大法师慢慢走到那些黑衣人身前一丈左右处，停了下来，道：“诸位长老，拦在此处，是否有什么指教？”
灵慧大法师开口询问，黑衣人也无人开口，一时间场面肃杀至极，就在此时千魔手郝歌带着八位童子走来，他叹口气道：“大法师，青玄子仙师有命，令我等在此挡住各位。”
灵慧大法师摇头道：“始元子已去，两仪界还有谁人能阻我，青玄子也不能。”
郝歌道：“启禀大法师，这是青玄子仙师刚刚当面交代的事情，否则我也指使不动十二位长老。”
灵慧大法师对郝歌身后一位童子招手道：“日童，你刚才见到青玄子了？”
日童鞠了一躬道：“启禀大法师，确是青玄子仙师吩咐下来。”
灵慧大法师笑道：“有意思，我正好见识一下青玄子的玄虚。日童，你且带我先去瞧瞧。”
日童不敢答应，看向郝歌，郝歌也很为难，踌躇道：“大法师，您是长辈，我也很为难啊。”
灵慧大法师傲然道：“前面带路。”就这么负手径直走去，身后依然跟着四尊黄巾力士，郝歌也不敢阻拦，而是施了一个眼色，让日童在前引路。灵慧大法师和四尊黄巾力士穿过十二位黑衣人的防线，黑衣人也没有动动弹，就这么让灵慧大法师走了过去。
七王爷感觉形势有些不对，道：“郝供奉，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郝歌道：“王爷，我也是听命行事，想来青玄子仙师是有什么安排。”
七王爷回头道：“周先生，我们就这么回去了？”
周彧道：“卢大侠，你怎么看？”
卢云飞剑眉一挑道：“大法师领我们来两仪界一观，如今才走了一小半，大法师即使有事，我们自己走走瞧瞧也是无妨。”
郝歌道：“青玄子仙师已有命令。”
卢云飞抽出他那把横行刀，道：“郝供奉，你可听说过我这把刀的名号？”卢云飞当年闯荡江湖，留下了一人横刀，独行天下，一刀在手，快意恩仇的美誉。
郝歌似乎并不怎么怕卢云飞，反而松了口气道：“既然四先生想过两招，不管是我还是这十二位长老，任你挑。”
卢云飞嘿嘿冷笑，七王爷摆了一下手，拦在卢云飞身前，道：“郝前辈，切磋总是煞风景。容我说几句如何？”
七王爷毕竟是龙图会的五先生，又是位高权重的皇室，郝歌似乎都对七王爷还是心有畏惧之情，点头道：“甚好。”
七王爷走到十二位黑衣人面前，先施了一礼，然后很有风度地道：“诸位都是龙图会的元老，想来都认识本王。”
其中一位黑衣人道：“五先生，有何指教尽管直说，你是皇室贵胄，执掌朝政大权，你若有指示我们哪怕再委屈，为了门户也自然会听着。”
七王爷也不生气道：“本王知道以前对各位长老供奉多有不敬，造成了很多误会，也让各位的门派受了许多委屈，其咎在我，未来本王定会一一补偿各位门派的损失。如今大先生和二先生都退隐江湖，三先生也闭关教导弟子，再也不会入关了，魔尊四先生的位置也由卢大侠取代了，三十三年前龙图会创立之初的五位先生就剩本王一人了，因此我也有个提议。”
还是刚刚那位黑衣人，他似乎是十二金刚中的代表，他道：“五先生，我们都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我们江湖门派虽然不入朝堂高门之眼，但也自有道统传承，许多门户传承之悠久更在朝代更替之上。而且江湖人豁达惯了，自有一套规则，受不来官府的管束。”
七王爷也不生气道：“本王建议，龙图会由诸位长老供奉们共同推举新的五位议事先生，重新议定龙图会的诸般章程，本王也就此辞去五先生之职。”
七王爷这个建议完全出乎了诸位长老供奉的预料之外，这十二长老虽然没有交头接耳议论，但是他们互相之间传音交流片刻，然后再由刚才那位黑衣人问道：“王爷的建议实在是高屋建瓴，诸位长老的意见倒是认为如今龙图会的格局太大，内辖的帮派门户各道势力太过庞杂，因此五位议事长老不宜变动太大。七王爷如是愿意可继续担任议事先生之职，卢大侠可作为绿林道的代表担任议事先生，而白道门派和黑道门派各推举一位代表担任议事先生一职，这样就有四位人选了。不过三先生的位子比较难办，他虽然出身长白派，但代表的绝非仅是关外的门户，而是中原之外各族武林的代表，这个人选最难选定。”
七王爷笑道：“这个人选说难很难，说不难也不难，我提议一人，此人乃是三先生的得意高徒，剑术之道唯精唯纯，已达登峰造极之神话境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正好今日周先生也莅临潜龙山庄，也让诸位见识一下当今天下第一剑士的风采。”
七王爷如此说来，周彧也不好躲在后面，他往前走了一步，抱拳道：“长白门下周彧，见过各位前辈。”十二位黑衣人自从听到周彧自报名号，虽然没有言语，但是长衫无风自动，显然内心并不平静，而那七位少年更是神情激动，眼中异彩连连，想来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的威名。
卢云飞心想，这十二位黑衣人论功力架势，显然都是江湖道上很有名气的人物，他认得数位黑衣人身前的兵器，都是武林很有名的神兵利器，这些神兵的主人都是武林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这些人也是龙图会除了五位先生之后，龙图会真正的核心管理层。五位先生毕竟高高在上，唯有这些长老才是真正掌握遍布天下各大门户帮派的势力，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白道几大门派与邪道数支门户的掌门人，这些门派不论正邪，都有严密的道统和门规，历史悠久，源远流长，远比普通的绿林帮派具有更强的底蕴和实力，因此他们才是龙图会真正的实权人物。没想到这些掌门人光是听到周彧的名字，都显露出动摇，可见周彧今日在江湖的声势，当真是威震天下。
那位黑衣人道：“我们中大多数人在长安都已见识了周先生的剑术，已达至善至美之境，乃是我辈习武人之楷模，门内上下无不心悦诚服，五体投地。若是周先生代替三先生的位置，我等再无异议。”
七王爷点头道：“如此甚好。”
七王爷又转头看向郝歌，道：“郝供奉，现在我们可以去见青玄子前辈了吧。”七王爷说道青玄子的时候，语气加重，别有深意。
郝歌吐了一口气道：“大法师和青玄子仙师都在阴界，你们此去小心吧。”
七王爷笑了笑道：“传闻阴界是是大法师与始元子青玄子三位前辈乃是汲取地穴龙脉之精华，精心布置的一处仙所，夺天地之造化，别有一番胜景。”
郝歌摇头道：“王爷休要小瞧那青玄子仙师在风水五行上的布置，那已经不是武学上的成就了，若是没有周先生，我们多少人去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周彧突然道：“四先生和五先生两位需要主持大局，烦请与各位长老商议一下龙图会未来的章程，郝供奉还是劳烦你带我去见识一番吧。”
周彧很少主动开口，他这么一说，七王爷和卢云飞都感觉颇为诧异，不过周彧的武学成就和威名尚在，七王爷身份贵重，也不会为这种事情与他相争。倒是卢云飞传音道：“青玄子是始元子的孪生兄弟，乃是今世第一风水大师，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周彧微微点头，传音道：“老祖曾经与我说过，这人已得古今各路风水术的精髓，若是和灵慧大法师联手，则天下无敌，龙图会若要安稳，二者必去其一。”
严格来说，老一辈的世外三仙的成就都源于《易》，《易》含盖万有，纲纪群伦，可谓之道。但也正因为道之广大精微，包罗万象，故而每个人所悟不同，但各自都达到了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境界。
陈抟老祖悟的是太极，始元子悟的是星相禁咒，灵慧大法师悟的是御物符咒，青玄子悟的是风水奇术，还有人截取人路，有人悟的是奇门邪术，五花八门，不可计数，故而有大道三千之说。不过，每个人所悟不同，成就境界也不一，不过风水奇术最是驳杂晦涩，神秘空玄，素来为江湖人之不喜。
卢云飞传音道：“既然你心有定计，那我就不阻你了。小心。”
郝歌也颇为无奈，按照他内心的想法，他是不愿意去，因为他对周彧的选择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七王爷和卢云飞都没有反对，他也只有顺从周彧的意思，当然从实际情况而言，在场的人中他也是最合适的，毕竟是他是两仪界的内主事。
郝歌道：“周先生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就走吧。”
周彧向七王爷、卢云飞、十二位长老微微颔首示意，然后跟着郝歌走去，不过看似周彧步态悠闲，但实际上他心中也颇为不安，因为从陈抟老祖和始元子的境界看，灵慧大法师青玄子的成就已都到了各自领域的巅峰，并不在他的武学成就之下，可以说是当世间最难对付的数个人之一。
但是正如陈抟老祖所说，此番既是际遇，也是劫数，他们这一代人之间的恩怨纠结争斗差不多有一甲子，必须有人应这个劫，但至于是始元子，灵慧大法师还是青玄子还是另有其人就不知道，但终究不过是他们三五人之数。当然这个劫数也有可能反噬在周彧身上，只不过以他在武学的造诣，只要能谨守内心，当处于不败之地。
郝歌引着周彧走向山腰处，越过一座铁索吊桥，沿缓坡走数十长的石阶路，抵达洞口。阴界的山门是一幢重檐建筑，门柱楹联“云绕青山山映水，树隐幽洞洞含天”，横额“阴界”，石门大开，却没有一个守卫。
周彧问道：“郝供奉，这里没有守卫的吗？”
郝歌答道：“应该是有的，可能是被大法师支走了。不过阴界内有大法师和二先生合力布置的十道关卡，极尽武道星相、五行风水、玄术御物、阴神御兽各门各道之能，而且每一道关卡都针对人性的弱点，端的十分厉害。哪怕是仙佛之流，恐怕也难过这十道关。”
周彧微微皱眉，实际上他虽然武道大成，但是对星相风水，玄术道法一窍不通，而且大法师和青玄子都是各自领域的大宗师，贸贸然去闯关，未必能脱得了身，而且即使他的功力已至炼虚合道之境，也并不代表真的是无敌于天下，按照老祖所说，至少天下还有两门奇功是他的克星。
郝歌对阴界已经是熟门熟路了，周彧跟着他步入洞内望去，阴界原来是一处天然的溶洞，上有天洞和下有天坑连接而成，入洞后若是步步而上，大有登天之势，若是向下深入地穴，崖壁陡如刀削，幽深莫测，让人望而生畏。有道是神雕鬼凿九分玄，天设地造一奇观。楼台亭廊有怪致．深邃森密幽生寒。偷来人间千幅画，呼出玉宇万家仙。五行胜景知多少，此处别开一重天，实在是天地间一处鬼斧神工的奇景。
周彧站到天坑边向下望去，有地风自下而上涌出，衣裙猎猎，眉发飘动，令人称奇。缕缕雾霭在自底部悠悠飘起，只能看到一片朦朦胧胧的白雾，颇具灵迹。
周彧疑惑地看向郝歌，他苦笑道：“整个阴界被二先生和大法师借用地底元磁和五行之力布置了五行元磁神光灭绝大阵，若是他们不打开此阵的禁制，神魔皆诛。”
周彧指着天坑中心的迷雾道：“若是我直接跃入阵眼呢？”
郝歌眼睛瞪大了整整一圈，方才没好气地说道：“这天坑不怕有百余丈深，而且布有元磁之力的禁制，非但没有浮力，反而有一股罡风吸力，就是二先生和大法师恐怕也不敢如此走法。我绝无此等功力，你若是自认为可以，那我就不奉陪了。”
周彧对郝歌笑一笑，抽出了墨带剑，他提聚一身功力贯注于剑中，心身皆与剑合，浩浩渺渺，剑透九霄，有如青虹贯日飞入天坑底部。
他身旁的郝歌只觉得星光明灭，一道青光匹练闪翱，复又缩苍穹为一栗，消失在天坑的飘渺迷雾中，这种剑术上的修为，完全超越了他的想象，只在师门的传说中听过，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口中一句粗口差点爆出，又生生忍住。
周彧穿过数道迷雾，站到了天坑的底部，恰恰是一座雄伟恢宏的地下神庙的正中央。以周彧矗立的汉白玉祭坛为中心，八条汉白玉石阶路放射状散出，延伸出数十丈之远，石阶路的两旁竖立着用墨玉雕刻的狮虎百兽，鳞甲逼肖，跃跃欲动，祭坛端庄肃穆，浑厚质朴，包涵着威严而神秘的精髓。
周彧运足目力，向祭坛以外望去，只见一种缥缈的黑雾隐隐笼罩四周，黑雾中似乎隐隐有如豆般蓝色的磷火飞来飞去，飘忽不定，更有浓淡不一的幢幢黑影飘荡。在这种终年不见天日的地方，空气带点潮湿的腥味，不由得不泛起恐怖之感。
周彧用中指轻弹一下墨带剑的剑身，一道清脆悠长的剑吟声在地底回荡响起，经久不绝。
就在此时，祭坛周遭的数十座的墨玉虎豹兽雕塑，发出咔咔咔的响声，雕塑似乎开始震动起来，震动一开始很细微，但很快越来越明显，突然一座墨玉豹子，突然猛地向前跃了一步，落在汉白玉的石阶上，紧接着皆有数十座虎豹雕塑陆续活动起来，隐隐把周彧包围住。
若是之前没有遇到灵慧大法师，这般情形可能就把周彧唬住了，但他知道大法师最善玄门御物之术，而青玄子也精通风水机关之学，因此也不惊讶，他剑身一展，一道强劲无匹的青色剑罡蓬勃而出，扫荡了他周遭数丈，剑罡透出一种极强的震荡劲力，无形无质，却无坚不摧，这数十只墨玉虎豹，尚未发挥威力，就砰然爆裂开，化作一团团墨绿的碎玉粉。
黑暗中似有人轻轻“咦”了一声，很快祭坛周遭的黑雾翻滚涌动起来，然后有百余只丈余高的大猿慢慢从黑雾中向祭坛中心奔来。这些大猿，毛发黝黑粗硬，肌肉纠结，肩膀又宽又圆，脖子四肢都异常粗壮发达，一望就不是中原的种属，想来是来自异域的凶兽。
大猿四肢齐地奔跑，速度极快，数十丈距离瞬息而至，靠近看大猿相貌凶恶，极为吓人。若是在地面，周彧可能会退走，避开大猿的奔袭，但在这地底，无处可藏，故而周彧也不藏拙了。
他一举墨带剑，一道剑气自剑尖激射而出。剑气无形无色，锋利无匹，方一出现就照澈天地八方,把地底变成了一片纯粹明净的剑气之界。
百余只大猿的动作声音在光芒中完全静止下来，宛若被剑光定格，这一瞬间,时空仿佛凝固停滞。待到剑光消散，最靠近祭坛的三只大猿片片碎裂，化作猛然喷薄的血雨向四方喷洒，随着最前面的数只大猿破碎,后面的大猿依次崩溃碎裂，从近到远的百余只大猿一圈一圈地化作迸射的血雨。
刚刚还是一片洁净的汉白玉祭坛被血肉的碎片挥洒,不但残忍血腥,而且异常壮观，真是血流成河。上百只大猿的尸体流淌出的热血,沿着地势向下流淌,汇聚成一汪汪血泊，满地的血水居然蒸腾成了一片淡淡的血汽，浓郁的血腥气扩散开来。
祭坛之上，血气之中，周彧背影笔挺，翩然白衣不染一尘,恍若血海中摇曳盛开的高华白莲，却透出一道可怕的情绪——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