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荒寨

    车队到了漠河一处隐秘山谷中，坐落着一座庞大的寨院部落——大荒寨，大荒寨一望便知是某个武林势力训练秘密武力和杀手的所在，地处隐秘，与世隔绝。寨内建有广阔的练武场、箭道、阵坪、阅台，—一俱备，沙坑、天梯、梅花桩，样样俱全。全寨戒备森严，如无命令，随意走动者杀无赦。

    寨东，一座两层大楼，额匾上大书“虎踞阁”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内部格局仿汉堂建制，相当完备，就是寨主大荒神龙蓝山重的内室所在地，是大荒寨的一处禁区。刘阿虎领命汇报，只见一个身体魁梧，方面大耳，颔蓄黑髯的高壮身影正当门而立，蓝山重站在那里，巍然坚稳，神态深沉，就宛似一座雄峙不移的山岳。蓝山重是这个武林组合的元老，在组合内地位极高。蓝山重此人醉心武学，对江湖争霸，争权夺利毫无兴趣，故此来漠河建寨，成为这个神秘组合培养后备力量的重要基地。

    蓝山重听了刘阿虎一行的汇报，以及替梁淼川代的话，他苦笑道：“梁堂主如果真的看重这个孩子，就应该在五先生和三先生面前直言。我这里以培养精锐武力为主，只有一位本地的教习，历来只是教儿郎们一点文字，免得大字不识，不教经义。周彧若是王学的高徒，送到这里恐是废了。”

    刘阿虎道：“梁堂主说了，当今天下已有大变之迹象，武林上风起云涌，读成书呆子也无用，文虎双全，才堪大用。加上此子颇有才慧，或许在武学上也或有不同常人的成就。”

    蓝山重知道刘阿虎功夫未到一种境界，对武学高深处还是不明白，他解释道：“关外武学不同中原，以外功练体为主，重体质重杀伐，不比中原内功，重悟性智慧，修心养性。你回去禀告五庄主，我定会照看这个孩子，至少不会让他半途夭折。”

    唐显德十八年（公元991年），周彧在大荒寨不知不觉待了两年，距周彧离家已是七年了。岁月漫漫，但对少年人来说，并不觉得岁月漫长。周彧已不再是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而是十四岁的健壮少年，在严格训练中饱受磨炼，在近乎残忍的锻炼中成长。大荒寨是武为尊，并且绝大部分的教习和武生都是北方的少数族裔，其中以契丹奚组室韦为主，还有一少部分女真高句丽乌罗族人，而南方汉人满打满算大约有十余人。

    周彧终究是书香门第出身，身体并无突出天赋，不比大荒寨秘密从北方各地挑选的少年，体质武功落后于他人颇多。好在周彧修炼了梁淼川教给的天竺武学，逐渐弥补了他在体质方面的差距。这门天竺武学名为军荼利明王法，按照密卷所述应该是一门直指大道的神功绝艺，军荼利明王法应有三卷，分为甘露卷，莲华卷，金刚卷，其中甘露卷最高，传授无上密教真言，其妙不可言，可探究天机轮回；莲华卷传授是密宗无上力，可破世间一切法；金刚卷则是炼体术。

    周彧手中这本是金刚卷，全称应该是金刚军荼利功，中原称作军荼利神功，修三脉七轮，与关外的外功和中原的内功全然不同。所谓三脉是中脉、左脉、右脉，中脉起自脊尾的海底轮，经过脊髓，上达头顶的顶轮。左右二脉则起自左右睾丸，分别沿中脉的左右边向上行，至脸部时，分别经过左右鼻孔；其间在海底轮、心轮、眉间轮三度与中脉交会。

    七轮者是海底轮、脐轮、心轮、喉轮、眉间轮、顶轮、梵穴轮。七轮是中脉内七个重要的中心点，是连系我识、色界身、欲界身及肉身四种不同素质的机构。按照密卷中描述，金刚军荼利功可培育人体潜能，如功法修至大成，或沉水不溺数十日，或埋土不死若干旬，或火不能焚其身，或物不能挠其定， 各种神通奇迹，变化莫测。如练至极致，把蛰藏于海底轮的军荼利鼓起，循中脉上升至顶轮，将七轮的障碍完全净化，则身有无上威能，身若金刚，水火不侵，不惧世间一切毒喑魔障。

    周彧修炼了两年金刚军荼利功后，功夫未见太多增长，但于身体确实大有裨益，全身气力增长，不惧寒暑，其为功效不在关外长白一系外功之下，倒也让蓝山重啧啧称奇。他是武学巨匠，不难看出这不是关外或者中原的功法，最奇特的是，此功法不重体质，似乎也无关悟性，只要持之有恒，功效立竿见影。他曾问过周彧这门武学的来历，周彧只言家中先人所传，并不知道其真实来历。有梁淼川的这层关系在，蓝山重也不深究，吩咐周彧日夜苦练，他想验证一下天竺密传功夫和关外功夫的高低。

    随着周彧年岁渐大，他也开始注意留意寨内的情况。大荒寨约有二百多个少年，岁数从六岁到十六岁不等，送来的时候多在六到八岁，低于八岁则错过了武学练体筑基的时间。周彧从说话行动，日常习惯观察，其中大部分是契丹或者东北其他少数族裔，还有一些部分是辽东都护府境内的汉族人，只有三数个孩子是来自南方。

    到十四岁的时候，少年会被送到寨西的房舍。那儿有来自天下各地的神秘人物做教习，三教九流形形色色，老少男女俱备。那里的人，说话粗旷，举动不拘小节，吃喝玩乐门门精通，对酒当歌放浪形骸，兴来时大谈风花雪月，俨然就是一个小江湖。在寨西呆了半年，就可以出师了，毕竟在很多地方，十四岁的男女就已经结婚生子了，大荒寨培养的是江湖后备力量，不可能无缘无故把人在这里留一辈子。

    正是这里由于三教九流俱全，总有人酒饱饭足之后嘴巴也不严，因此周彧总算了解到了这一神秘组合名为龙图会，乃是三十年前武林一次大浩劫之后，由武林各大门派帮会组合公举五位武林前辈建立，主要用于监控武林各门户帮派的动向，排解武林门派黑帮之间的纷争和厮杀，龙图会据说在天下共有十二处分支，而大荒寨只是其中之一，主要用于培养北地武林的后备力量。龙图会算是一个中立的武林组织，没有严格的正邪之分，也没有黑白门道之争，内部是牛骥同皂，鱼龙混杂。由于没有通常武林门派那样严密的道统，因此龙图会内部高层和分支各行其事，不听调令的也大有人在，严格来说与其说龙图会是一个江湖组合，并不如说是武林正邪两道的集合。

    寨内其他少年是白天练兵刃、暗器、拳脚及轻功，而且还时长要出寨去执行一些特殊任务，期限或长或短，偶尔还会损失一些人手。由于蓝山重特别关照，周彧每日都留寨在内练习功夫，加之周彧书香门第，在这种孩子中气质较为特殊，表现得也恭顺，因此对他的看管较之其他孩子也宽一些，他也利用此点，时不时偷偷窜到寨西听取教习们传授江湖经验，描述天南海北的风土人情，俚语故事，学习各地的主要方言。

    不过,周彧从来也没有忘记文事的修学,从这里又能看出南人和北人学习方法的不同,北人能把书读通,可以朗诵就算学完,而南人不仅要朗诵,更要能究其精义和道理,每天还要练写一篇字，学习时事政治的处理方法,这已经超越了寻常读书的概念因此,在南方中经和大经一般要五年才算读成,北人则没这么多讲究。他毕竟在王学踏踏实实地修学了五年，眼光见识也高了，寨内的教书先生根本就教不了他什么了。更多的是他自己按照兴趣在读,经史子集皆有涉猎,特别是子部中的兵法农衣,天文术数,阴阳五行,以及所谓杂家之说,杂之义广,无所不包,可惜因时间有限,都只是浅尝即止,没有深入研究。如他还在王学,必然以儒家经义学说为主，绝无可能无人约束，涉猎如此之广。

    和他同一批的少年有三十八名，男孩三十名，女孩八名到了，第一年之后就剩下二十二人，到了显德十八年就剩下十四人，男孩十二名，女孩两名，周彧就是其中之一。至于被淘汰的孩子是被送走了，还是更可怕的命运，实在就不得而知了。总之，大荒寨内看管极严，彼此之间，绝对禁止谈论自己的身世，更不许打听同伴的来历。虽然这一批少年同在寨内同一个大院相处了两年，周彧也不知道其他少年的来历，自己的身世他自然也收口如瓶。

    大唐显德十八年夏（公元991年），漠北虽处极东，但也春暖花开，颇有点中原春季的景象。一天，周彧正在屋内练功时，被人领到了前寨的练武场，他到时寨内二百多个少年都已经被集中起来。寨主蓝山重站在台前，看一干人等都已到齐，高声说道：“大荒寨为我会培育武林精英之所在，以三年为一期考核，合格者出师，不合格者淘汰。如今我会于府内选拔英才，故此寨内五日之后将举行大武试，所有十四至十六岁武生皆可以报名参加，共选拔出十名武生重用，前三名我寨有超酌重赏,每单项的前三名寨内另有奖励。至于武试的内容和科目，教习自会靠诉你们。“蓝山重话毕，场内鸦雀无声，大荒寨管理极严，严禁私语密会，少年们心中服从的念头已经根深蒂固，故此不会出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现象。蓝山重也不多说，挥手示意散场后离开。

    负责教导周彧十四岁这一批的教习是宋啸，关外长白派二代弟子，奚组人，一手长白快剑如闪电流星，常人与之对敌，难过三招，因此江湖送号”寒星剑“。宋啸本是关外青年一辈的领军人物，可惜风头正劲的时光丧妻，孤苦伶仃，从此心灰意冷，不复有争雄江湖的念头，此后隐居大荒寨，专心做教习。未想退出江湖以后，十年下来，功夫日渐精深，长白剑法本已快速闻名，宋啸的剑道又进入了一层新的境界，虽不为江湖人知，但实则已是一代剑术名家，仅以快剑而论，是寨内第一，纵然寨主蓝山重也有所不及。据蓝山重评价宋啸的这手快剑，已不在长白三位祖师”长白三剑“之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放眼江湖应该也是前五之属。

    这次武试，也是大荒寨建寨十余年来前所未有的举动，坏了蓝山重制定的寨内规矩。宋啸知道寨主蓝山重一开始也是反对的，不过有龙图会上层施以压力，竟然请动龙图会的三先生，长白山的祖师长白三剑之一前来，并梢带了一份亲笔信给蓝山重，言辞恳切，如此一来蓝山重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宋啸审视眼前的弟子，此次武试规定寨内十四至十六岁武生都要参加，但毕竟身体尚未发育的少年，年长一岁，优势极大，相差两岁就是天壤之别，眼前十四个少年绝无胜机。唯有周彧修习的是源于天竺的密宗武学，进境极快，实在难以以关外和中原武学的标准来评判，但据宋啸观察，周彧所修习的功法，重练体，却无技击之法，就如同修习内功但不练招数，参加技击比试，自然是有败无胜。

    既然是教习，自然是教授全寨的少年武艺，比如宋啸负责的就是剑术，但一般而言教习对自己带队的弟子会更看重一些，私下不免另有教授。可惜自己最得意的快剑手法，只有剑手在十八岁骨骼定形之后方能学习，太早练习会导致骨骼变形，反而伤身。故此，他只是指点了弟剑手子练剑中需要注意的要点和缺陷，并没有传授快剑手法。

    眼下带队十六岁那一组的教习是八卦掌金坤，他的绝技伏羲八卦掌，是源于易经八卦的中原正宗武学，仅就宋啸所知乃是招数变化最繁复的一门至高武学。伏羲八卦掌分为四正四隅八部，每部又有六十四套路，每一套路变化又有阴阳五行十种变化，名为掌法，还自带步法，这门武功，暗通易经八卦，变化无穷无尽，已穷武学变化机巧之极尽，练习之人穷一生之力也难以全部掌握。实际上，这门伏羲八卦掌能精通二部，一般武林行走无忧，如果精通三部，俨然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如果能精通四部，已成一代宗师。听闻金坤有一得意弟子，是寨内少有的几个汉裔子弟之一,，悟性极佳，被金坤视为继承人，用心栽培，年方十六，已经掌握伏羲八卦掌一正一偶两部的变化，其武功在全寨少年应该是首屈一指，比之有些教习的武功亦不多让。

    退隐江湖十余年，宋啸已无太多胜负心，而且被府内选拔上，去执行府内的重任，必然艰难，眼前这些少年已经相处了两年，多少有点感情。宋啸说道：“此次府内选拔，你们年岁小两岁，胜算不大，并且选拔去府内执行重任，危险多艰，你们没有走江湖的经验，也不适合。我建议你们秉正常心去比试就好，不要有太多的念头。根据为师的经验，江湖懂得藏拙的人往往能保自身。”

    周彧开口问道：“请问宋师傅，此次武试有哪些科目，我等也好各自练习？”

    宋啸说道：“共有箭试，马试，举重，掌力，暗器，轻功，搏击，医术八个项目。项目较多，实际上每个人各有所长，因此要懂得有所取舍，才能去的好成绩。”

    周彧一听，就是此次武试，选拔的是全能型人才，偏偏多是自己的弱项。举重，掌力，暗器，轻功，搏击这五项不提，自然是武试必考的项目，箭试，马试是儒家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之一，也是非常重要的科目，只不过上古的御指的是驾御马车，到今朝已经演化为马术了，而医术也是行走江湖必备的一门技艺，只要人在江湖武功再高也不敢说不受伤，医术是保命的技艺，自然不可不学。

    周彧暗自盘算，骑射是契丹和北方少数族裔的绝艺，自己在这两项上虽有练习，但花的精力有限，放在中原可能还算是中上等水准，但在北方，显然是等而下之。暗器和搏击从来都是武试的重头，偏偏自己修行的金刚军荼利功，重修行不重技击，这两项自然是毫无胜算。长白一系的陆地飞腾术乃是武林一绝，踏雪无痕说的就是长白山的轻功，这一点自己也无法和寨内的长白子弟相抗衡。反倒是，被看轻的举重和掌力一项，这种所谓的死技，由于自己修炼的金刚军荼利功，专修人体潜能，反而有点优势。至于最后一项医术，由于自己读书多的优势，加之其他少年主要精力在练武上，读书识字极少，或许这一项能获得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