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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万顷波中难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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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房间,洗漱沐浴后,瑶星并未立即睡下,而是盘腿坐在床上,将集市上买的小玩意全都倒出来,挨个排好摆在竹席上清点,有九连环、鲁班锁、捏面人、草织蝴蝶等等,片刻后,她从中拿起一枚碧蓝的孔雀石,对着烛光一照,亮晶晶的,十分漂亮。

    今天路过古玩小摊时,瑶星一眼便被这孔雀石吸引住了,她觉得这颜色很适合温景余,于是便买了下来,想着再过阵儿天热了,正好可以给主人做个络子压扇坠儿用。

    瑶星将那孔雀石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越看越喜欢,她细细琢磨了一下扇坠的样式,想着将明天早上的时间空出来,这样上午做完扇坠下午还能出去玩,两全其美。安排妥了明日的行程,她将床上东西收拾好,这才揉着酸涩的眼睛安心睡下。

    她尽力压抑着自己不去想温景余刚才跟她说的骊山毒宗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越不愿意想起反而越挥之不去。

    骊山毒宗,这四个字在她的脑海里越发清晰。

    夜半时分,果真又做了噩梦。

    瑶星感觉自己被巨浪淹没,身体在不断下沉,冰冷的水灌进她口鼻,窒息的无法呼吸,她不停在水中挣扎,终于在溺死前一刻浮出水面,咳嗽着喘气。

    她环顾四周,一望无际的湖水,没有尽头的白雾。

    又是这个梦。

    瑶星手脚并用的爬上岸,却发现自己手小脚短,竟缩水成了五岁小孩。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正当她疑惑时,一只红色蝴蝶从迷雾中飞出,纤细的翅膀一张一合,绕着她飞了几圈,又引着她往迷雾里走。

    瑶星跟了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白雾渐渐散去,瑶星看见前方黑漆漆的陌生建筑,高高耸立的牌匾上雕刻着几字,她却怎么都无法看清,这个陌生的地方阴森诡谲、死气沉沉,仿佛是一个无底深渊。

    瑶星内心突然升起一股恐惧。

    她想退,却发现身后没了路,只能往前摸索行走。

    地上湿的,好似刚下过一场雨,眼前突然被紫色的瘴气遮挡,瑶星看不清楚,大声地喊:“有人在吗?

    没有人回应。

    只有红色的蝴蝶在周围飞舞。

    她步履维艰往前走,不慎被一块石头绊住,摔倒在地,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满身满手都是赤红——原来地上湿漉漉的不是雨水,是无数淌不尽的鲜血。

    瑶星战栗着后退。

    可大风恰在此时卷来,扫清所有遮挡视线的迷障,露出那遍地白骨,无数尸首堆砌成的小山,残破的四肢,被血色浸染的大地,是绝望是痛苦,是被遗忘的过去

    尘封的记忆重现,梦境瞬间跌坠。

    瑶星心里好像被人重重地捏了一把,猛地惊醒过来,一身冷汗。

    她从床上坐起,伸手按住胸口,轻轻喘了口气。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纱帘轻飞,如云雾般层层荡开,瑶星的眼睛,亦如这纱帘一般,泛起一片迷离。她的梦境大都是支离破碎的,虽然梦里的情形现在已经模糊,只记得二三成,可是那种恐惧害怕的绝望心情,却始终盘桓于胸口,挥之不散。

    她想要回忆更多有关这个梦的事情,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这诡异的空白化作一张绵密而无形的网将她的不安和猜疑网在一起,缓缓的沉在心里。

    但她觉得,也许和骊山毒宗有关系。

    瑶星披衣束发,撩开床帐,外面已经日头偏西。

    桌上温着粥,炖得细白香浓,她现在却没心思吃,洗漱完毕,瑶星凑到镜子前瞧了瞧,又她在院子里找了一圈,没看见温景余的身影。

    侍女告诉她楼主外出了。

    瑶星有些稀奇,问他去哪儿了。

    侍女却说不知。

    瑶星在院子里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温景余回来,便径直往外走了。

    她记得卧雪楼有藏书阁,兴许能在那里找到有关骊山毒宗记载的典籍史册,她是个急性子,心中有疑问,便想快点把来龙去脉弄清楚。

    瑶星在藏书阁翻了一下午的典籍,有关骊山的记载很少,都是寥寥几笔带过。

    她有些泄气,正要将书放回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史书上关于骊山的记载有限,瑶星姑娘若是想了解,映云归倒是略知一二。”

    瑶星回头,看见映云归负手站在一侧的书架旁。

    她微微蹙眉:“是你。”

    “正是在下。”映云归面色平静。

    平心而论,副楼主的样貌也是极好,举止文雅沉稳练达,但瑶星就是不喜欢他。她不喜欢映云归看主人的眼神,更不喜欢他此刻看自己的眼神,那种带着观察、审度和怜悯的眼神。

    “关于骊山,你知道什么?”瑶星问。

    “瑶星姑娘想了解什么呢?”他淡淡道。

    瑶星不语,映云归心里却是无比清楚她此刻所想为何。

    “瑶星姑娘心思玲珑,不需在下说,也能猜测出大致因果吧。”

    映云归果然看到了瑶星微微皱眉。

    “瑶星姑娘应该知道,像楼主这样的人,凡是被他视为对手的人唯有输,凡是身边的人,他都要算计,瑶星姑娘觉得,你会是那个例外吗?”

    未等瑶星作出什么反应,映云归又言:“又或者瑶星姑娘早就预见过这个结局了,对吗?”

    他看向瑶星的目光一直带着一种悲悯。

    瑶星讨厌这样的目光。

    她突然想起映云归送她的那只鸟儿,笼中之雀。

    “我不过是楼主一场游戏中的一枚棋子,和其他人唯一的差别,就是我这个用来供他游戏的棋子他精心培育了十年。”

    瑶星的手不自觉的抚上心口,那里埋着的,也是他的一颗棋子。

    “楼主是举世无双的天才,世人在他眼里太过痴愚,所以他游戏天下,视众生为玩物,数年前建立卧雪楼,拿下天下第一剑和第一智之名便隐居云中,只是退隐并不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他不过是以退隐之名又对毒蛊产生了兴趣,而你不过恰好是他带回来的一个载体,悉心培育十年之久。”瞥见瑶星神情的细微变化,映云归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你说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与你无关。”她冷冷道。

    “瑶星,走吧……”

    瑶星的步伐一顿,她听见映云归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似乎真的在为她惋惜和不忍。

    “我与你,都只是他的棋子,送你的鸟儿你有放它自由的权利。”

    瑶星藏在袖里的双手紧紧握住,强忍着内心的情绪,她早就知道了。

    从每一次喝那黑苦的毒药开始,从他对她的每一份纵容开始,她早就知道了。

    因为温景余的身上从来不见任何的情绪,他对瑶星所有的纵容和宠爱,不过是把她当成一件宠物,想着终有一日她会死,那么,纵容她几分又有何妨呢?

    可是,这是第一次有人将这些她深埋在心里最深处的东西剖开,血淋淋的摆在她面前,让她退无可退,无处可逃。

    在温景余那份温柔下,是致命的毒药。

    而如今,这份虚假的外表终于要被掀开,露出内里丑陋不堪的真相。

    “你以为我会信你说的话?”

    “你会相信。”映云归道,“因为你最了解他。”

    他看着瑶星的面色一点点变得苍白,道:“楼主今日不在,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瑶星没有回答,映云归看着瑶星单薄又有些不稳的身影,竟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但他觉得,楼主对瑶星的做法,更加残忍。

    如果注定了被利用,被牺牲,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这些温存和美好。

    映云归是懂温景余的,更加明白温景余与瑶星之间那看似坚强又脆弱的羁绊,他没来由的想起那日在温景余面前说起杀了宿离卿,瑶星姑娘会伤心的场景。

    他看到温景余那细微的变化,映云归笑了一下:“楼主啊……明明把她当成棋子,却还不许她对任何人有任何其他的情感。”

    这份占有欲啊,还当真可怕。

    映云归最后看了一眼瑶星离去的方向,似乎很期待她今后的选择如何。

    名剑天下内,宿离卿正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吹着树叶,像一声声灵动的鸟叫,树下的阿叹看着宿离卿,摇头叹息。

    自从那日宿离卿出了一趟名剑天下之后,回来便一直闷闷不乐,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肯说。

    他很少见到四哥这么长时间都情绪低落,一时间有些抓耳挠腮,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爬上树枝,和宿离卿并坐,拍了拍他的肩膀:“四哥,你到底怎么了?”

    宿离卿放下唇边的树叶,拍了拍他的头:“我记得你一直想去看无涯海。”

    阿叹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转移话题,一听到宿离卿说无涯海就来了兴致:“对呀对呀,听说海一望无际,碧蓝如洗,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像是在唱歌……如果能去看一看就好啦……”

    “我也没去过。”

    阿叹抱着宿离卿的胳膊:“那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啊!”

    “好。”

    阿叹高高兴兴的期待着,宿离卿看着高兴的阿叹无声的叹息了一声。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在树上说着,突然被一道喊声吓得回过神来,怨兰曲正叉着腰指着两个在树上坐着的淘气包子:“你们两个,没事总跑树上去干什么?那树就是让你俩坐成歪脖子的!”

    宿离卿,阿叹:“……”

    这就多少有点冤枉我们了吧……!

    末了,怨兰曲说了句:“下来吃饭!”

    两个人灰溜溜的爬了下来。

    坐到饭桌前,阿叹就像是饿了好几顿都没吃饭一样,稀里糊涂就往嘴里扒饭,宿离卿看着他捧腹大笑:“阿叹,你这是几年没吃饭了?”

    阿叹嘴角还粘着米粒,嘴里塞着饭,说话口齿都不清晰:“我!这是……长身体呢!”

    “好好好,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怨兰曲摇头不语,为宿离卿夹了一块肉:“最近都瘦了,多吃点。”

    “谢谢情姐姐!”

    一旁坚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寒竹笙则一直沉默不语,只是悄悄的看了一眼空着的两个座位。

    而另一边,名剑天下议事堂。

    “师尊,您真与温景余定下剑约?”

    慕梅洇神情格外的严肃,说出去的话都带了几分紧张。

    宿寒州语气平静:“那时,温景余以符老盟主之死为局,与血暗阁勾结,用续尘威胁,我必须答应。”

    “可温景余此人……”

    “只是一场剑约,无需紧张。”

    慕梅洇深知以宿寒州的实力水平,温景余敢约战就有着十足的把握,这也说明了温景余的剑法有多么强,这个水平的剑者之争,根本就不是约战,而是赌命。

    因为分毫之差,都会使其丧命。

    温景余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名剑天下不能。

    “答应这个条件,也有我的私心。”

    慕梅洇看向宿寒州,他缓缓开口:“你应该知道,续尘并不适合凌绝剑法,这些年他一直在为难自己。”

    “而温景余自创的千秋绝式,其变化万千 ,无形无式,更适合续尘的剑路,如果他能修习千秋绝式,假以时日,必成江湖栋梁。”

    “好玉就该送到正确的人手中。”

    慕梅洇皱眉:“师尊的意思是,让续尘修习千秋绝式?”

    宿寒州点点头:“我与温景余约定,无论胜负,他皆要在剑约之后将千秋绝式教于续尘。”

    “他虽是名剑天下的少主,但也不必因此困于一生,我始终希望他能够自由。”

    慕梅洇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眸子中也染上了暗沉:“自从泺卿走后,他便一直是这幅模样了。”

    听到“泺卿”这两个字,往日里平静淡和的宿寒州,也渐有些悲伤之意:“泺卿哎……”

    “他始终不是真正的快乐。自从泺卿故去,续尘他就再也没做过自己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帮不了他走出心结,但是我能帮他不被这少主之名所困。”

    慕梅洇此刻终了为何宿寒州要接下这个剑约。

    是为了帮宿离卿打破这个囚笼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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