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无言谁会凭栏意
符昭序想过很多,想过这一局又一局的惊涛骇浪,也想过门前的新柳又绿了几分,但是从未想过那年秋枫渡的小姑娘,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早就长大了,他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孩童,她也不再是那个莽撞的女孩。
察觉到了符昭序的沉默,云梦泽抬手拂了鬓角的一丝秀发,道:“我还没来过岐都,不想这么早成婚,永远待在江陵。”
符昭序看着她,微然一笑:“天地阔大,是值得一看。”
“姑娘在岐都一天,渡世盟便会保护姑娘一日。”
云梦泽倒是很惊异于他的反应,问道:“你不会说我逃婚很任性?”
符昭序轻笑一声,像是柔和的月色,他的眼睛里有着一股神秘而又温柔的力量,让云梦泽看的失神。
“婚姻之事本就在两情相悦,姑娘不愿轻许,有何任性之说?”
云梦泽听言浅笑,像是在这片月色中绽开的芙蓉。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这时,万籁俱寂,突然有了一声鸟叫,划破了这寂静。一会儿,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了起来。
瑶星悄悄的从云中溜了出来,一手拿着地图,一面开始寻找着方向。
她仔细的看着地图,温景余倒是标的细致,东南西北都标好了。
“照着这个走,应该没错了。”
瑶星自信满满!
她不知道为什么主人要她去找天蘭菊,而且还是生长在枯芥古穴里,那地方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瑶星走着走着便感觉晕头转向,分不清自己在哪了:“主人在地图上给我标东南西北干什么!这也没用啊!”
瑶星抬头看着无论从哪个方向都一模一样的东南西北,陷入了沉思。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时,地图上掉落了一只黑色的小虫,看起来是夹在地图之中的,瑶星捡起来,发现是温景余养的百踪蛊。
“切。”瑶星不屑的又丢了出去,“什么嘛,他又知道我会迷路了。”
瑶星又看了看地图,又看了看地上的蛊,终究是败给了现实,再次把蛊捡起来,在手指上划了个小口,将血滴在蛊虫上,蛊虫果然活了,引导她走出这里。
好在她脚程不慢,没过多久就进入了枯芥古穴的地界,满目萧索,毫无生机。
大片枯死的树枝纵横交错在地,空气中弥漫着孤寒的气息,满地的枯枝败叶。
“这地方真的能长出来花吗?”
瑶星不禁怀疑道。
主人说,天蘭菊生在断崖之上,断崖还是很好找的。
瑶星没想到这次任务来的这么轻松,没有她想象的猛虎野兽,也没有她想的什么重重防守,或是什么话本子上写的阵法…
很轻易的,就从断崖上不费任何力气就拔了下来。
瑶星拿着天蘭菊端详一阵发现与平常的菊花并无不同,说非说有的话,就是这花色深紫色,枝干黑紫。
她还凑近闻了闻,然后嫌弃的撇过头,一点也不香!
还没等把拿花的手收回来,一道绝杀之乐飞速向瑶星袭来,察觉到杀气,瑶星转身躲避,但这音波又快又狠,还是削掉了她耳边的一丝秀发,白皙的脸上也见了红。
变数突然,身后便是断崖深渊,瑶星差点没站稳。
心跳如鼓点一般,像是要跳出来一样,这要是掉下去一定粉身碎骨啊……
瑶星抽刀横在身前,见来人面覆黑纱,环抱琵琶周身杀气腾腾,似乎要把自己吃了一样。
是夜姬。
上次就是这个女的用琵琶扰乱宿离卿心绪,使他彻底陷入疯狂的。
瑶星越想越气,不禁又攥紧了手中唐刀:“上次的仇还没报,今日旧愁新恨一起清算。”
瑶星当然知道她今日的目标不是自己,能在这里出现,就意味着她的目标是自己手中的天蘭菊,瑶星握紧了花。
夜姬抱着琵琶,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天蘭菊交出,饶你不死。”
瑶星不与她口舌之快,现在地理位置对她十分不利,脚下是断崖残壁,她得去安全的地方。
不待瑶星行动,夜姬的攻击便向她袭来,瑶星出刀格挡欲向前脱离危险,但夜姬却直直向她袭来,不肯给她一丝离开的机会。
瑶星一面要维持自己不再后退,一面还要抵抗她的攻击,一面更好护好天蘭菊,顿感分身乏术。
夜姬不知何时已到了她的近身,舍弃音律攻击,夜姬以琵琶身与瑶星鬼幻神叹刀相抵抗,目标却处处在天蘭菊。
“你疯了吧。”瑶星不解为什么她居然会舍弃优势来近身和她抢天蘭菊。
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瑶星抵挡匆忙,太古遗音不愧是千年流传的琵琶,与瑶星相交的那一刻,内力竟硬生生震入她的身体,引得她向后倒去。
瑶星震惊,当下立刻做出判断,迅速抓住夜姬的衣衫,一个转身使两个人的位置发生了变化,瑶星出手迅速,在夜姬往下倒的时候又出掌一击,夜姬反应不及,便向崖下坠去。
就在夜姬快要坠入时,她全力抓紧瑶星,瑶星无从借力便任由她拽了下去。
瑶星睁大眼睛,身体下坠的感觉让她产生了恐惧,她是想要玉石俱焚!
夜姬死死拽住瑶星不肯松手,瑶星大喊:“你拽我干什么!我还不想死呢!”
说着右手凝聚内力,将鬼幻神叹刀狠狠的插入山壁,强大的力量使整个右臂都已经麻木,刀身与山壁的摩擦使两人坠落的速度开始减慢。
瑶星皱眉,她的体力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仍然狠狠的抓住刀柄,她看向夜姬,只见她似乎也快抓不住自己,手渐渐脱力,另一只手却仍抱着琵琶。
瑶星不懂她为什么死命抱着琵琶不松手:“把琵琶丢了,不然你撑不住。”
夜姬闻言不语,抱着琵琶的手又紧几分。
瑶星觉得这人真是没救了。
她们仍在迅速下坠,瑶星的整个身躯已经开始慢慢发抖,她快要到极限了,而这万丈断崖仍不见底,若是松手必然一命呜呼。
不能继续这样了,瑶星把天蘭菊用嘴咬住,将左手空出来,瞬时左手出现了一把剑,她不忍的看了一眼那通体碧绿,非常漂亮的剑,然后将它也插进山壁之中。
有了剑的加持,两个人下降的速度慢了下来,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感到抓住她衣服的那只手逐渐脱落,瑶星立刻用尽最后的力气又将刀往里插了进去,终于她们悬在了半空之中。
夜姬早已经失了力气,握住瑶星的手已经开始麻木,仍然不肯放弃那琵琶,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更加抓不住瑶星了。
终是力气耗尽,抓住瑶星的手开始脱落,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坠去,瑶星心中一突,立刻松开左手的剑,伸手拽住了夜姬。
夜姬在感受到被人拽住后明显一惊,她看向瑶星,瑶星此刻右手握剑,左手正努力的拉着她,额头上已经布满汗珠,整个面色都是苍白的,双臂不断的在颤抖。
突然她看到了瑶星的嘴角开始溢血,在苍白的面色中显得更加诡异,血染红了她嘴叼的天蘭菊,她的心口处正不正常的起伏着。
好时机!
夜姬借残壁为支撑,用力一搏,握住了瑶星的剑,减轻了瑶星的压力,但瑶星似乎状况并不好,依然不断的渗血,夜姬看着天蘭菊此刻却无法夺下,只能另想办法。
心尖的刺痛密密麻麻从四肢传遍全身,排山倒海向她袭来,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咬。瑶星呼吸一滞,蛊毒发作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剥皮抽筋似的痛。
心口一阵翻涌,五脏六腑似乎都欲倒转,瑶星咬着牙,强行咽下喉间腥甜。
体力消耗甚巨,已经有些压制不住自己的蛊毒了。
夜姬本想要抢花走人,却发现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也不能在半空上吊着,她用内力将剑拔出一些,便又开始下坠起来。
只能用这种方法到达断崖底了。
瑶星左手此刻空余出来,取下了嘴中的花,忍着剧痛也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下移动。
夜姬比瑶星先到达崖底,崖底白雾重重,仔细看去尽是骷髅,想必都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夜姬到达崖底的时候已经全身脱力,只能瘫坐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
而瑶星则是在马上到达崖底时,身体超负荷昏迷过去,直直摔落下来,夜姬听到一声闷响,就看见瑶星昏迷在地,因为失了意识没有躲避危险,她的后背被尖锐的石头磕伤,不断流着血…
夜姬看着瑶星苍白的面容,她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死了还挺可惜的…便帮忙止血包扎起来了。
更何况,刚才她也抓住了自己。
夜姬检查了一下她,发现天蘭菊竟没有在她的身上。
现在去找必然不是什么好办法,她现在体力严重缺失,必须先恢复体力。
夜姬运功调息完,半日时间已过,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通过温度的变化感知应该是接近黑天了。
她朝瑶星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她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想起她那时的状态,似乎…是疾病发作?
她体力已恢复一些,想去看看瑶星的状况,瑶星此刻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像是入了梦魇一般。
夜姬伸手去探,却发现她的身体冰冷的如没有体温一样,她心下一突:是不是快死了?
天蘭菊还没找到,定是她在昏迷之前将它丢掉,就是不让自己找到,怕是只有她才知道,至少此刻瑶星还不能死。
瑶星的意识逐渐从混沌一片到有了模糊的视线,体内似乎有源源不断的柔和真气自上而下蔓延至全身经脉,直至包裹着她的心脉。
青璃蛊渐渐才被压下去,瑶星缓缓睁开双眼,看到的就是夜姬正不断往自己身体里输入内力。
见瑶星苏醒,夜姬也不再浪费多余的内力,冷声逼问:“天蘭菊在哪里?”
瑶星缓了很久,才有力气回答:“随手一丢,自是不知去向。”
夜姬闻言,想到白费一番功夫,便欲除去她,却只觉头部如被撕裂一般的痛。
瑶星看着她,虚弱的道:“你身上有毒,若无解药两日之内毙命,当你情绪激动的时候,此毒便会引起头痛。”
夜姬明显又被她摆了一道,然后就听见瑶星说:“你们血暗阁作恶多端,但我瑶星也不是什么好人。”
瑶星身上的蛊已经控制住了,便无大碍,背后的伤口虽深却也不致命,她撑起身子,由于体力尚未恢复一撅一拐的走向山壁,将刀与剑拔了下来。
鬼幻神叹已经多少有了裂纹,刀身也被磨出了破损,不复往日的锋利,瑶星深深地看着破损的鬼幻神叹,拿出帕子仔细的试去灰尘。
那是义兄费了很长时间才为她寻得的刀。
瑶星一直视如珍宝。
夜姬看着瑶星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刀,不免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太古遗音,抱着的手又紧了几分。
瑶星将鬼幻神叹收入刀鞘,又取下那把剑,夜姬这才看清那把剑的模样。
剑身通体碧绿,薄如蝉翼,刃如秋霜,寒光芒芒,剑柄处悬挂一枚青玉剑穗,是把非常秀气的宝剑。
夜姬注意到,这把剑竟毫无破损,仍然闪着青绿色的光,她知道,这必定不是一把普通的剑。
瑶星收起刀剑,配于身侧,而后转头看向夜姬,冷冷道了一句:“天色已晚,你若想去寻天蘭菊便去。”
瑶星本就她没什么好感,虽说刚才为她输送内力,不过也是利益所在,要不是她及时把天蘭菊丢掉,她现在早就死了。
夜姬自是明白,起身去寻可以暂时避身的地方,两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血暗阁暗盟大殿,自女帝得到七殇劫后便闭关修炼不出,血暗阁近日行动全由司空颜玉和东皇焱共管。
曲庭轩拎着酒坛子就跑去找洛承渊,他最近心情甚好。
洛承渊看出他近日心情不错:“近日何故这般舒心?”
“没病没伤,自在悠闲,岂不快乐?”曲庭轩仰头一饮。
洛承渊点头表示赞同。
“真希望我永远都能这般轻松哈哈哈哈哈”
洛承渊听出他话中之意,医者轻松便代表着世间无病痛伤亡。
“庭轩,你我相识这么多年,我好像从未问过你为何加入血暗阁。”
一个向往天下无病痛的医者,怎么会加入血暗阁?
“医者眼里只能看见生死。”
“无论是正道邪道,战争就是伤亡,如果天下医者都选择道义一边,那血暗阁的人是不是就活该去死,但实际上,血暗阁的人也有为了亲人而活,也有人为了报恩而死。”
“这就是曲庭轩存在的意义。”
洛承渊眸心微动,继续道:“你去看过慕离笙了?”
曲庭轩眼中露出一丝悲伤,悲凉的语气散在风中:“符昭序为他寻了一处很好的地方。”
曲庭轩叹息一声:“这一路,我已经送走了太多的人了。”
曲庭轩转过头去看他,察觉到曲庭轩看向自己的目光,他道:“我有时候会在想,我是不是错了。”
曲庭轩眼中露出了不解的目光。
曲庭轩知道洛承渊在加入血暗阁之前,有一个朋友叫伏梓瑜,只是这个朋友不知道后来因为什么被人杀害,洛承渊也在一年之后加入了血暗阁。
其实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曲庭轩也能猜到个大概。
“我一直在思考,现在的她还值不值得我去守护,梓瑜所想要的是不是现在的她。”
曲庭轩明白了他的话意:“那之前的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呢?”
洛承渊便讲起了从前。
曲庭轩则边饮边听。
在距离渡世盟不远处,有一处竹林,伏梓辰与慕离笙便葬在此处,一袭白衣正立于墓前。
察觉到身后熟悉的气息,符昭序并没有回头,那人走到他身边,道:“这计是我出的,他们两人的命该算在我的头上。”
自称愚者的来者一袭鎏金玄衣锦缎华服,上袖精致图纹,手持拂尘,身背快雪剑,面容清秀却自带威严,与白衣的符昭序站在一处却毫不违和。
“刑令。”
此人正是渡世盟三司六仪中三司之一刑司——含空明志·百里泓。
百里泓说的毫不留情:“就算没有这一计,他们注定也逃不脱必死的命运。”
符昭序沉默不语。
百里泓见他沉浸在自责之中:“你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自责,而是去彻底解决问题。”
符昭序轻声道:“在彦卿眼中,一个人和天下人的性命并无差别。”
“那你就该去想更加好的办法,而不是在这里悲秋伤春,甚至是让我不得不来为你收拾残局。”
百里泓说完便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