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瑶星离开渡世盟的时候，正巧碰到云梦泽端着药汤过来，瑶星不自觉的往她身上看了一眼。
女子淡雅如菊，身上散发的是与她截然不同的气息，那是药草香味，而云梦泽似乎也知道她是什么身份，与她擦肩而过那一刻，微微顿首示意。
瑶星也点头回应。
江陵云氏，君问梦泽。
云梦泽敲门而入，便见符昭序披着披风在伏案提笔写着什么，符昭序见来人是她，微微颔首，朝她舒颜一笑：“有劳云姑娘了。”
云梦泽见他面色虽然苍白但气色有所改善，也暗自舒一口气，慢慢的将药放到他的手边：“身子还未痊愈，怎么又起身伏案工作了？”
符昭序没有回她，而是问道：“众人情绪如何？”
符昭序急需知道现在渡世盟众人的情绪波动，符光晏之事名剑天下到现在仍未有交代，而此刻段云锋又惨遭杀害，渡世盟必定群怒不止。
符昭序再不明白也该明白了，这分明就是云中与血暗阁联手布局，陷渡世盟于孤立之中。
眼前突然划过一个画面，温景余悠闲对他讲，面对任何对手都要知道对方的动机和目的。
从一开始温景余帮助渡世盟与名剑天下，就是让众人知道他有平定血暗阁之乱的能力，而如今又造成名剑天下与渡世盟分裂，目的就是要让两方独木难支，那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符昭序揉了揉眉心，继续思考下去。
如果两方独木难支，那么一定会再去寻找温景余达成合作，渡世盟肯定不是他交易的对象，那就只有可能是名剑天下！
他的目的一开始就是和名剑天下达成某种交易。
那千羽求瑕的目的又是什么？
为什么血暗阁接连死了这么多人，她依然沉得住气，是另有阴谋还是根本不在意？
云梦泽见他沉思良久，心知他又在思虑公事，没将自己的病情放在心上，还好那碗药汤被她提前下了安眠草，能够保护他的精神和心脉。
她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符昭序，他的眉眼依然温柔，侧颜勾勒出明显的下颌线条，睫毛像是羽扇一样浓密，跟十一年前的那个孩子，生的一模一样。
符昭序注意到云梦泽还在他身边陪着他，担心她近日劳累许久：“抱歉云姑娘，是彦卿思虑不周，害得姑娘在我身边陪伴良久，姑娘快去休息吧。”
云梦泽微微一笑：“我是医者，你是病人，照顾病人天经地义，何来如此生分。”
符昭序抬头看见云梦泽微笑，她笑起来两颊有浅浅的小梨涡，让本是举止优雅庄重的她添了几分活泼：“那就辛苦姑娘了，云伯伯在江陵可还好？”
“嗯……还是如同十多年前一样，日日钻研眠心症。”
符昭序这才想起来，上次见面已是十年前了。
他不禁想起十一年前的那个小姑娘还是个性格活泼开朗，大大咧咧的孩子，再见原来已是落落大方的云家大小姐了。
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了。
似乎察觉到自己失态，符昭序裹紧披风站了起来，缓慢又坚定地道了一句：“渡世盟全体整顿人马，三日后，亲上名剑天下。”
此消息一出，震惊武林。
当世两大门派结下血仇，干戈相向，这可是足以轰动武林的大事件，一时间武林传的沸沸扬扬。
刚回到云中的瑶星便听说了这个消息。
温景余悠闲的躺在躺椅上，轻描淡写地说道：“三日后又有一场好戏看了。”
瑶星拿起一把茶叶就倒在了茶壶里，又添了一壶热水，温景余见她这般简单粗暴的泡茶方式只是摇头不语。
瑶星也没管他那略带嫌弃的表情。
“三日后，要与我同去一观么？”温景余目光逐渐看向她。
瑶星明显没想到他居然要去：“啊？主人你也要去？”
“此乃江湖大事，我前去一观又有什么不妥呢？”
瑶星将泡开的茶倒进杯里递给他，顿时茶香四溢。
瑶星知道这件事情远比自己想的更加复杂。
正气谷
伏梓辰喜欢安静，所以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远方阴凉处，吹着风。
而慕离笙总会知道去哪里寻他。
他感受到了身后有人靠近，原本放松的他突然警惕起来，那人见他突然警惕，立刻开口：“是我。”
伏梓辰才放下戒备，舒了一口气：“是你啊。”
慕离笙突然感到一丝落寞。
从前的伏梓辰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模样与声音，都对自己毫无戒备，甚至总能认出他来。
可是自从自己那天伪装试探他之后，伏梓辰似乎便对他没有往日的熟悉了。
难道是发现自己了？
不可能，他什么都看不见，怎么可能知道。
但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砌起了一道高高的围墙。
“为什么不过来坐？”伏梓辰突然开口。
“哦。”
慕离笙走过去坐下。
风吹起了伏梓辰眼前的白纱：“听说三日后渡世盟会去讨伐名剑天下。”
“嗯。”
“我又听说，那日杀害符光宴的不是名剑天下的少主，而是影之一族。”
慕离笙瞳孔猛然一缩：“怎么可能？”
“我也在想，怎么可能？”
“不过也许并非空穴来风，你要是在意就三日之后去看看吧……”
慕离笙点点头便离开了。
伏梓辰在他离开后轻叹一声。
傍晚时分，温景余已回房休息，瑶星去收拾茶具时，瞥见石案上那散落的棋局。
她不喜欢下棋，但不代表她看不懂棋局，这些年耳濡目染，自然是略懂一二。
她没有多看，也没有管，主人的棋局向来是不能随意动的，她收拾好了茶具，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云彩霞光，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她又看了一眼主人的卧居，故意让她看懂他的布局，是又一次的试探吗？
瑶星不愿再想，轻叹了一声。
符昭序，希望你能看破这一局了。
瑶星不再留恋，转身回了房。
等她醒来时，温景余正在梳妆整理，她对于今日主人醒的这么早似乎毫不惊讶，虽然温景余习惯早睡晚起，但对有兴趣的事情，他向来无比勤快。
瑶星早就见怪不怪，慢悠悠的也梳妆起来，她装束向来简洁大方，只是习惯扎一束高马尾，墨子霖总是说她简单的不像个女孩，但无奈他笨手笨脚，也不会打扮女孩子。
正当瑶星拿起木梳子整理头发时，她突然听见开门声，从铜镜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温景余端着一盘糕点进来：“时间尚早，不急。”
瑶星利落的梳起秀发，转身看到温景余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摸了摸鼻子道：“哦。”
于是她坐在温景余对面，拿起一块糕点送入口中，嗯…果真香甜粘糯。
瑶星一边嚼着一边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温景余轻笑一声，为她倒了杯水：“等你吃完。”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像话本子里狱头对将要被执行死刑的犯人说的话……”
“——什么时候行刑？”
“——等你吃完这顿。”
温景余无奈轻叹：“看来是话本子看多了，稍后便把那些话本子全丢走。”
瑶星一听也顾不上吃了，顿时眉头一皱，威胁道：“你敢！”
温景余见她恼怒的样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因为挑起了她的情绪而心情大好，就像被只兔子轻轻的挠了一下，无关痛痒。
见瑶星也吃的差不多了，温景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走吧。”
此刻的名剑天下外聚集了几乎所有渡世盟的人马，各个手拿兵刃，蓄势待发。
符昭序站在最前方，静静的等待着。
而名剑天下内中，宿寒州正负手立于大堂之中，慕梅洇稳步从外入内，向宿寒州行礼汇报：“师尊，渡世盟人马已全部包围名剑天下。”
宿寒州转身，眉宇间尽是从容：“梅洇，你与曦滢随我来。”
“是。”
踏出名剑天下，便见渡世盟大军而临，重重包围着名剑，众人见宿寒州出来，都紧握着刀剑，蓄势待发。
反观宿寒州却不见一丝紧张的情态，而是缓步向最前方的符昭序走去。
符昭序微鞠躬礼：“宿前辈。”
宿寒州微笑，知道符昭序的处境不易：“哈，今日你我立场不同，便不必拘礼了。”
符昭序点头致意：“宿宗主，今日渡世盟只为求一个交代，名剑天下是武林中受人敬仰的剑宗，渡世盟自然不想干戈相向，只是希望宗主能交出杀害家父的凶手，惊鸿逐月宿离卿。”
宿寒州微微叹息一声：“若此事并非宿离卿所为呢？”
符昭序眼神不退让：“那日众人皆见心智狂乱的宿离卿杀害了家父，在场众人皆可作证。”
不知何时，温景余和瑶星已经到达了，温景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他们，转头对瑶星道：“这出戏倒是演的真实。”
瑶星对他这种看戏的态度嗤之以鼻，没打算理他，而是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此事并非宿离卿所为”这句话中。
她身体在听到这句话时便一僵，内心像热锅上的蚂蚁，顿时思绪百转。
“那若名剑天下可以提供犬子宿离卿不在场证明呢？”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纷纷议论起来。
宿寒州继续说下去：“犬子受血暗阁禁术控制一直在云中接受治疗，偏生在符老盟主遇害那日离开云中，岂非太过于巧合？”
不知道怎么的，宿寒州明明没有往这个方向看过来，但是瑶星却觉得这话就是故意说出来的，就是要把云中拉下水。
意思是，这件事情云中也有关系。
“云中温景余先生一直帮助于渡世盟，宗主必是多心了。”
瑶星偏头看了一眼温景余，发现他依然泰然自若的看着这场戏。
她知道，这是主人在观察符昭序和宿寒州———他心中有局。
为了不错过任何细节，瑶星也全神贯注地盯着这个局面。
但她忽略了一点，在她听到宿离卿可能不是凶手时身体一僵的细微动作早已被温景余看在眼里，温景余只是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一小会，便又关注这场战局。
谨慎如温景余，他怎会注意不到在宿寒州身后的慕梅洇与怨兰曲两人，他们的注意力明显不在这场对话中，而是游走在在场众人中。
似乎是在寻找些什么。
宿寒州观察着众人的情绪，一边开口道：“传闻在岐都与南疆的交界处，有一特殊种族名为影之一族，无形无相却可变化众生。”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纷纷议论起来。
有些年龄较大，江湖阅历丰富的人听过这夜影一族，纷纷开始动摇起来：“传说是有这么个种族。”
宿寒州观察着人群，一切皆在意料之中。
名剑天下本就享誉盛名，先前又为渡世盟之盟友，大部分人还是对此抱有好感的，只不过是先盟主的仇必须报。
“但影之一族本就无形无相，你怎能确定那并非宿离卿所为，你是他的父亲，我们又如何确认这不是你的包庇之词。”
一时间人群分成两种观点，有人信，有人不信，都在等符昭序发话。
符昭序与宿寒州对视一眼，随后道：“各位侠士稍安勿躁，我相信宿盟主会给渡世盟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映云归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而他身后的正是消失已久的宿离卿！
瑶星在看到宿离卿的一瞬间立刻感到一种莫名的情绪，自上次在雨中见他一身狼狈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
就在她想要再仔细的看看他的模样时，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了她的肩上，明明那么轻柔，瑶星却觉得那只手像是一个牢笼，将她紧紧禁锢在他的身边。
瑶星浑身一颤。
恍惚间，她没敢去看温景余的表情。
映云归的声音响彻在她的耳边，将她的思绪拉回：“名剑天下少主宿离卿，自杀害前任渡世盟盟主符光宴之后，便被卧雪楼所擒。”
“他并不是真正的宿离卿。”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瞬间全场的目光都聚于一人之身。
只见一个眼着白纱的人缓步而来，而他身边正是宿离卿！
两个宿离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