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世间最苦伤离别
今日的客栈热闹的无比不寻常，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拥而聚，两三一堆，在谈论着什么事情。
瑶星刚从屋内出来便听见喧哗声。
“你听说没，渡世盟的段云锋死的好惨啊……”
“对啊对啊，现在尸首还被挂在城墙上呢……”
“也没人管……太惨了……那场面叫一个惨烈啊……”
“老哥你看见了？快跟我们说说……”
正在众人谈论之际，突感一阵风猛然拂过，再回头往门外望去，只见一个身影匆匆而去。
瑶星赶到渡世盟的时候，大门闭而不开，却隐约听到门的那头有几个人在吵。
“我要把段叔带回来！”
“我不允许段叔那么受人侮辱！”
稚嫩的声音夹杂着哭腔，发出悲鸣。
瑶星一手推开渡世盟的大门，果然是温离和温颜两个孩子在吵着要去救段云锋。
看着瑶星闯入渡世盟，他们都愣了一下，瑶星直接开口问道：“符昭序在何处？”
“公子他还在昏迷不醒中……”说着，温颜又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瑶星一听便知，符昭序多半是忧思过度。
瑶星望去，温离和温颜的身后还有一些人手上皆拿着刀剑，要做什么，似乎不言而喻……
瑶星看着那些人，直接发出命令:“都不准离开渡世盟。”
温离一听顿时不愿：“姑娘，我们要去救段叔，你不要拦我们。”
眼看着众人眼角皆泛红，似乎隐忍不住，瑶星道：“不准。”
温离见瑶星拦在身前，心中悲伤更加如潮水汹涌，哭喊道：“我们要带段叔回来！”
说着便提剑欲闯，瑶星眉头一皱，声线也冷了几分：“你们看不出来么？那是血暗阁的陷阱，就是为了等你们自投罗网再一网打尽！”
“就算死，我也要把段叔带回来。”
“我们不怕死！”
群众心绪难平，瑶星也不再犹豫，手中鬼幻神叹刀出鞘，发出数道刀气，欲震慑众人：“退开。”
众人见瑶星死守大门，心中怒火中烧：“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我们渡世盟的事情？”
瑶星握住刀柄的手又紧几分：“我自知没有立场阻止，但你们就是不能去送死。”
瑶星下定决心拦住众人，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咳……各位……收手吧……”
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瑶星望去，一名身穿黄衫眉目清秀的女子正扶着面容苍白的符昭序走过来。
“盟主！”
众人见符昭序到来，也收起了刀剑。
瑶星依然横刀而立。
“盟主，请允许我们去带段叔回来！”
看到符昭序醒过来，众人眼中酸涩不已，请求声不绝于耳，都在等符昭序的一句话。
瑶星看着符昭序，他的嘴唇毫无血色，整个脸苍白不堪，似乎已如垂老暮年。
“咳……彦卿理解各位的心情……段云锋前辈……渡世盟一定会救……”
瑶星心中怒气翻腾，立刻收刀转身，转头道：“符昭序，优柔寡断只会是你致命的弱点。”
那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离开渡世盟后，瑶星越想越气，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一边自言自语：“明知是陷阱还要去，这帮人脑子怎么长得啊！”
入夜又下了一场雨。
不知是不是这雨下的太大，瑶星回到客栈之后就一直心神不安。
似乎是没来由的。
但眼前画面突然一闪，从见到符昭序的那时起，温离的状态就不太对劲，他的情绪从非常激动变成了一言不发，若不是听进了她的话就是……有了别的想法。
瑶星顿感不妙，拿着纸伞便消失在了雨中。
渡世盟内，符昭序在出面之后便要求盟内两名侠士看顾好温离和温颜，他们两个人还小情绪又是最为激烈的，符昭序怕他们做出什么事情，便派人看顾。
温离看着守在他一旁的侠士，突然道：“哥哥，阿离有点饿了，你能帮我去找些吃的么？”
那人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拒绝道：“小剑侍，外面的雨太大了，等雨稍微小一点我再去好嘛？”
温离乖巧的点点头。
那人知道温离心中所想为何，想着拒绝他之后便会死心，也放松了警惕，却感觉脖后一痛，失去了知觉。
温离立刻拿伞逃跑，路上却遇见了温颜：“你来阻我，还是助我？”
“是兄弟就别多说。”
温离笑了一声，知道他是来跟自己一起的。
一路狂奔至城墙，温离立刻爬上去用剑气将绳子斩断，背上人便跑，温颜则在一旁掩护。
不远处，一个黑色曼妙身影观察着一切，幽幽开口：“就来这两个孩子？”
戚寒舞为女帝撑着伞：“符昭序不会让这两个孩子就这样死的，烦请女帝再等等。”
正当温离和温颜心中暗喜没有埋伏时，一个剑风迎面劈来，温离顿时做出反应，躲开了攻击。
司空颜玉披着斗笠，手中饮血剑闪着寒芒，尽显取命之势。
温离看着眼前人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当即把段云锋的尸首给了温颜：“快走。”
“要走一起走！”
司空颜玉手中剑起风云：“血饮剑序！”
温离见招，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击，而在八门之首眼里却是不堪一击。
剑气直冲身体而去，温离顿时被打的摔倒在地，雨水溅起一身污泥，他的脸被隐在水坑之中，却满身不屈的意念——我要带段叔回家。
血水与雨水相交。
温颜见状立刻想去查看温离的伤势，但身上仍背着段云锋，移动的太慢。
“快……走……阿颜……”
“不要……不要……”温颜哭着向温离跑过去。
“带段叔……回家……”
“不要，要走一起走！”
千羽求瑕和戚寒舞看着这一幕，女帝眯起眼睛，似乎非常不满意如今的局面：“看来他们果真是放弃这两个孩子了。”
“哈，渡世盟原来要比我想象的更加无情。”
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他们了，女帝转身便走：“那就处理掉吧。”
温离躺在地上，那一剑已经伤到了他，他深知与对手的差距，只能将生的希望留给温颜。
温颜看着步步紧逼的司空颜玉，感受到了恐惧，他看着躺在雨泊中的温离，知道想要活命只有一个办法。
他紧紧握着身后的段云锋的尸首，颤抖道：“阿离，我想救你。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温离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大喊：“温颜！把段叔带回去！我不准！”
温颜颤抖着把段云锋的尸首轻轻地放在地上，拿起剑转身向司空颜玉砍去。
温离流着泪站起身来，一同想要为同伴开出一条生路。
“陪你们玩的够久了。”司空颜玉极招上手，催动内力，向两人袭去。
巨大的剑气扑面而来，但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像是被消耗了不少一样，温颜趁机带着温离一同离开。
司空颜玉看向前方一个撑伞而立的身影，手中鬼幻神叹残余的刀气未消。
温离和温颜两个人一路狂奔，温离受伤严重，只能放慢脚步，两个人越走越慢，直到停下来，在雨中大哭。
哭的撕心裂肺。
这场雨，下的好大。
两个人抱在一起，颤抖的身躯显示出来他们极端的悲伤。
无言，无语，唯有泪水和雨水融在一起，疼在心里。
慢慢的一把伞撑在了两人的头顶，为他们挡住这一身风雨。
温离和温颜抬头，一把抱住瑶星，在她的怀里哭泣。
瑶星未语，只是把他们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瑶星并不懂怎样的悲伤才能让这两个孩子崩溃大哭，她没有经历过，也许是蛊虫噬心的痛苦吧。
但她知道，那一定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轻轻的搂住两个人，为他们挡住这一夜风雨。
再不愿割舍的东西，也终究要割舍了。
再无法放下的东西，也必须要放下了。
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默默地看着这一切，见两个人抱住瑶星痛哭后，便离开了。
瑶星注意到了符昭序的离开，暗叹一声。
第二天，温离和温颜便跪在符昭序的门口前一动不动。
云梦泽来为符昭序送药时，将两人拉起：“公子在等你们。”
进入之后的温离和温颜一直低头不语。
符昭序昨夜又受了风寒，身体更加虚弱，却依然坚持保持站立。
虽声音虚弱却仍不改温柔：“知道错在哪里吗？”
温离将头埋得更低，眼眶泛红，哽咽道：“我们不该擅自主张去救段叔。”
“那你们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不对么？”
“因为我们能力不够，去了只是白白送死。”
符昭序看着满身是伤的两人亦是心疼：“那为何还执意要去？”
温颜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却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告诉我，为什么？”符昭序的声音带了明显的怒意，情绪激动造成他一阵眩晕，强行稳住身体。
“因为我们不想让公子再伤心了……”
符昭序轻叹一声，心如刀割：“你们不怕死，所以敢去救人是么？”
“我们就算死，也要把段叔带回来。”温离道。
“那为什么没有带回来。”
符昭序说这话的时候，很轻很淡，甚至只是一个陈述的语气，但却砸在温离和温颜的心中无比沉重。
是啊，明明有不怕死的勇气，为什么失败了？
“我们……不够强大……”
“如果你们两人之中，有一人牺牲，能不能把段叔带回来。”符昭序继续问道。
温颜犹豫：“我……”
“能。”
温离目光坚定的看着符昭序，又道了一遍。
能。
“那现在再来告诉我，为什么没有把人带回来。”
温颜大哭着道：“因为我想要阿离也活着……所以是我放下了段叔……是我……”
“是因为，活着比死了更重要。”符昭序叹息道。
符昭序走到他们身边，轻轻的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柔声道：“阿离阿颜，你们要明白，牺牲的意义。今日你们牺牲段云锋前辈是为了保护彼此，渡世盟那么多侠士牺牲的意义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
“生命从来珍贵，有很多时候不是有不怕死的勇气就可以，我们可以牺牲，但是要让牺牲有价值，明白了吗？”
温离和温颜点点头。
符昭序将藏于袖中的手默默攥成拳，血暗阁的人已经知道段云锋的尸首没了价值，必会毁坏。
“其实，段云锋前辈或许也希望你们这么做。”瑶星走进来，看着悲伤的两个孩子。
“我虽然没有资格代替段云锋前辈说话，但就我认识的段前辈一生都在为渡世盟奉献，生时如此，想必如果他知道了血暗阁用他的尸首来伤害渡世盟的人，他也绝不会同意。”
“阿离阿颜，你们也受伤了先去治疗吧。”符昭序关心道。
温离温颜听话的退了出去。
“多谢瑶星姑娘安慰阿离阿颜。”符昭序道。
瑶星道：“只有明白了什么该放下，什么该执着，他们才能真正成长起来。”
“你也同样。”
自从宿离卿之事后，瑶星对渡世盟和符昭序的态度就明显不同了，符昭序开始发现她在有意疏远他们。
瑶星盯着他，末了问了一句：“如果那两个孩子没有去，你还会救段云锋么？”
“会。”
“愚蠢。”
那是瑶星第一次用这般冷漠的语气与符昭序说话，甚至是丝毫不留情面。
“你是领导者，如果连如何取舍都不会，他日你的敌人就会利用更多的人去对付你，明知陷阱却仍为之，只会牺牲更多的人。”瑶星语带急迫。
符昭序叹息一声，他又怎会不知呢？
这一路上的牺牲，已经教会他太多东西了。
“舍弃也许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愿意为那万分之一的机会去努力，这才是人，很多事情，都值得坚持一次，因为有些东西一旦舍弃，那人就无法称之为人了……”
“至少，我不能什么都没做，就先放弃。”
那这样，将来岂不是什么都能放弃？
瑶星看着他依然虚弱的面庞，突然觉得自己错看了他，她总以为符昭序待人总是温和有礼，性格是柔软细腻的，但她才发现，在这样温和的外表下，是一颗坚韧无法撼动的心。
他有着他自己的坚持。
但，这份坚持，有时只会是致命的弱点。
瑶星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符昭序，你已入主人的局中了，如果舍不下，就难以在这盘棋中存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