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桃花灼灼映长路
安静的房间内,只能听见勺子与碗碰撞的声音。
瑶星睁开眼看见温景余已经配好了药,正等着她苏醒。
“这一次你伤的很重,需要好好休养,暂时别离开云中了。”温景余坐在她的床边,好看如玉的手为她调着温度。
温景余没有看向瑶星,而是低着眸子认真的看着汤药。
瑶星看了一眼碗中黑乎乎的汤药,冒着热气,她对这种药再熟悉不过了。
这种药她从小喝到大。
从前她问过温景余,为什么要喝药,他说,因为她生病了,病的想不起来过去的一切,所以要喝药治病。
瑶星乖乖的接过碗,双手捧在手心里:“还不是你惹出来的麻烦!”
温景余抬眸看她,眸子中笑意盈盈,脸上愧疚丝毫不见:“都是我的错。”
“被人打成这样子,不能用剑,你又不来帮我!气死了!”
瑶星气鼓鼓道,一想到自己受了这么大委屈就气的不打一处来!
“好好好,等你伤好了,就让你离开云中散散心好吧……”温景余赶紧顺毛。
“离开云中?去哪?”瑶星倒是懵了,离开云中,她还哪里能去。
“去找你义兄啊……”温景余笑笑。
“一言为定!”
“绝不反悔。”
瑶星把小手微微举起,温景余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无奈的目光连带着宠溺的叹息声,最后还是与她击掌为盟。
名剑天下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朗朗的读书声从一处房屋里传来,但仔细一听,便能听出这读书声里的百般聊赖之意。
果然,又是某个不爱读书的娃子被逼迫了。
“续尘!专心一点!”怨兰曲拿着剑鞘轻轻在宿离卿的脑壳。
“哎呦!情姐姐,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啊!”宿离卿揉揉自己的小脑瓜。
“新丰盛产美酒价值万贯,出没都城长安的游侠多是少年。相逢时意气相投,痛快豪饮,骏马就拴在酒楼下垂柳边。”怨兰曲回道。
宿离卿想着纵马诗情,快意江湖的生活就一阵欣羡。
好想离开名剑天下啊……
看着宿离卿又神游去了,怨兰曲敲了敲书本,把他的思绪拉回来了。
“下一首。”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这回是怨兰曲出神了。
“情姐姐?情姐姐?”
“人出生开始是不懂相思的,而刚懂了什么是相思,却要深受着相思的折磨。”
怨兰曲给他解释着意思。
“情姐姐,相思是一种什么感觉?”宿离卿尚且不懂此中深意。
世人都说相思苦,而相思又是什么种感觉呢?
“相思啊……就是彼此想念。多指男女相悦而无法接近所引起的想念。”怨兰曲似乎心有所想。
“就是木头师兄和情姐姐嘛!!!”
宿离卿大喊。
“小崽子,你瞎说什么?”怨兰曲哪知宿离卿那崽子说出这种话来,耳朵噌的一下就红了,像是被触到了逆鳞一样,怨兰曲一下子就拔地而起,要揍死宿离卿。
宿离卿反应迅速,不等怨兰曲抓到他,他就先跑出了教室,一边跑还一边挑衅:“整个名剑天下,只有情姐姐和木头师兄不知道!!!”
“兔崽子,给老娘站住!”
宿离卿感受到了怨兰曲的怒气快要烧掉整个名剑天下了!撒腿就跑。
幸亏挨打次数太多,练就这飞毛腿的速度,要不今天又遭殃了。
正从书房出来的慕梅洇,看到了满脸怒气的怨兰曲,正追着什么人。
能把怨兰曲气到这个程度的,整个名剑天下只有宿离卿和阿叹两个人。
“曦滢,发生何事了?”慕梅洇问道。
“那小兔崽子说……说……”怨兰曲气喘吁吁,刚要说出口,顿时反应过来,立马停住。
于是慕梅洇看见怨兰曲的脸上越来越红,那红晕与怨兰曲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怨兰曲一时慌乱,也跑走了。
只留下了满脸问号的慕梅洇。
逃离了名剑天下的宿离卿,身无分文,走投无路之下求助了渡世盟。
“幸好本天才少年结识了好兄弟你啊!!”宿离卿顿时感动的泪流满面。
“续尘,你又惹了什么祸?”符昭序知道他又是在名剑天下闯了什么祸,人讲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就是宿离卿。
“借住几日,借住几日,回头我让情姐姐给你带几份桃花糕。”
符昭序浅笑:“如今倒也正是桃花纷飞的季节。”
回到开门的司空颜玉,脑中回想起温景余说的话。
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与渡世盟,宿寒州的关系?
与瑶星一战,本是试探她与温景余之计,没想到却反被看出了自己的剑路与名剑天下的凌绝剑法的关系。
“宿寒州……”
司空颜玉背靠座椅,闭目思索,想起那年冬天。
“师父,弟子的剑法是否有了进步!”
宿寒州温和的声音响起:“颜玉的天资聪颖,将来一定能够有一番大作为。”
“那会不会比师弟更好!”
“你与梅洇都是难得的用剑天才,若勤加练习都会比我更加优秀。”
“师父!你为什么教我的和教师弟的不同!”
“傻颜玉,剑法也是因人而异,同样的剑法在不同人手中也不尽相同。”
“那为什么你不教我凌绝剑法!却教师弟!是因为在师父心中我不配学么!”
“凌绝剑法确实是名剑天下传承百年的剑法,但并不适合所有的人,以你的资质走自己的剑路未必不如梅洇。”
“你就是骗我!所有名剑天下的人都可以学,唯独不教我!我不要在名剑天下待着了!”
“师兄,你真的要离开?”
“呵,一个不容我的地方,我又何必存在。我发誓我一定证明凌绝剑法我一定比你学的更好,我一定要证明宿寒州是错误的!”
司空颜玉缓缓睁开眼睛,眸子已经布满血丝:“司空颜玉要证明的从来都是我不容你们,而非你们不容我。”
异样的情绪仅维持了一会,他便静下心来思考现今的情势了,如今死伤两门被破,生门叛离,转眼之间八门接近损失折半,近期的渡世盟一定还会有动作。
绿柳扶苏,溪水潺潺,唐沉璧觉得这个春天格外的漫长。
她背着那口重剑独自走在路上,像是一个孤独的剑客,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走的无比的坚定。
她知道血暗阁一定会派人来杀她,但不知道会是谁。
不过,只要不是霁寒宵都可以。
突然眼前的路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挡住,唐沉璧看见来者手持龙吟剑,便知是洛承渊。
唐沉璧卸下肩上的琴阙剑,似乎对来人是谁早就预料到了。
是三部首领之一武部的“云墨”洛承渊。
“你不该离开的,现在的你不仅是血暗阁必除之目标,更是正道的敌人。”
洛承渊并没有直接出手,显然是顾念着往日的情分。
“人生短暂,没有什么该不该的。我找到了新的方向就该去走。血暗阁已经不是我的归宿了。”唐沉璧平静的道。
“我已经在这个错误里很久了,我必须脱离它,并且承受我所应该付出的代价。”
唐沉璧眼前浮现了很多很多场景,她从未在这里获得过快乐,她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所以她义无反顾的离开了。
洛承渊看着唐沉璧握剑的手丝毫不乱,琴阙剑明明是把重剑,当世都难有将它举起之人,但眼前的女子却轻而易举的将它稳稳握在手中,似乎有着无尽的力量。
血暗阁中用剑的很多,但是真正惜剑的寥寥无几,从前霁寒宵也是一名优秀的剑客,但自从染了腿疾之后便也不再握剑。
唐沉璧和洛承渊是血暗阁少有的惜剑之人,所以两人一直惺惺相惜,即使很多话不说,也许就能明白。
洛承渊也一直很看好唐沉璧这个小辈,她叛离血暗阁,他丝毫不意外,甚至是早便想过这样的结果。
“你的剑道比我想象的更加坚定。”良久,洛承渊开口道。
“那你呢?有找到这么多年挥剑的意义吗?”
洛承渊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不由得愣了一下才道:“只是守着故人之念罢了。”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故人想要你守着是现在这个血暗阁吗?”
唐沉璧问的句句直入心脏。
“血暗阁里被情、义、恩、仇束缚住的人太多了。”唐沉璧看着眼前的剑似乎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那霁寒宵呢?他又是被什么束缚住了?”
唐沉璧久久没有答话,透过这层春风,她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前。
海棠未语,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霁寒宵彼时少年意气,有欲吞山河之势,指点江山之能,他年少便参加了天下第一智的角逐,虽败阵却也是难得一遇的天才,他受到前任血暗阁首领的邀请才加入血暗阁,想着自己年少必能闯出一番功名。
而唐沉璧早已经受够了江湖上的动荡不堪,只想寻求一个护身之所,那时血暗阁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组织,对她而言,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霁寒宵志在千里,她是知道的。
她想过就这样一直陪在他身边也好。
桃花灼灼,她笑着低头为他的剑缠上新流苏,听着他说总有一天会名扬天下。
后来一次出任务时,他的腿不知怎的染上了腿疾,唐沉璧看着她的少年,还未纵情于融融春风,便要永坐于漫漫冬日。
他在她面前笑容似乎越来越少,而作风却是愈见狠厉,想要争权夺势的心也越发强烈,唐沉璧觉得两个人的隔阂便是从那时开始建立的吧。
“是利吧。”
洛承渊看着唐沉璧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露出了一个平常一样的笑容,但他却觉得这个笑容莫名的有点僵硬:“有些事情,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洛承渊觉得她心里仍是放不下。
“那你会觉得遗憾吗?”
唐沉璧听到这个问题又笑了,却有一滴泪消逝在风中:“有时候看着他是会觉得遗憾啊……我们怎么就走到了今日这般地步了 呢?”
“但后来想想,目标不同的两 个人永远也无法走到一起。”
“这件事我明白的太晚,很多事情,也无法回头了。”
一开始两个人的目标就完全不同,我们只是恰好走了一段路而已。
“洛大哥,如果可以的话,替我向他说一句抱歉吧,这条路是我先与他背道而驰的,感谢他陪我走过了这一段路。”
唐沉璧收了收情绪,又握起了琴阙,随即散发出剑气,形成的气场将周围的一切都包裹起来:“来吧,我们之间立场也不同了,总要有个了结。”
“就当是一次难得的切磋了。”
唐沉璧说的轻松,洛承渊看着她觉得她确实与从前不一样了。
“请唐姑娘指教。”
唐沉璧的剑气纯净而内敛,洛承渊的剑气则沉稳而露芒,两种截然不同的剑气相互碰撞,如同一卷瑰丽的诗篇。
唐沉璧凝心聚力,她感受到了体内源源不断的力量像是要冲破桎梏,喧嚣着倾泻而出,那是一股庞大而恢宏的剑意。
唐沉璧从未像今天这般如此认真的对战催动过剑意。
无论是刀还是剑,达到了一定的境界便会在周身形成一股特殊的力量和磁场,练武者将它取名为“剑境”。
那是唯有剑道顶峰的人才能拥有的东西。
洛承渊说过,唐沉璧无限接近于这个境界,但是却很难突破。
手中龙吟紧握,洛承渊知道她在领悟和突破。
“动影明璧。”
剑气席卷而来,如猛兽一般向洛承渊迅猛袭来。
“剑绘吟龙!”
龙吟剑剑身光芒四起,如龙啸如迅虎直直与琴阙巨剑而撞,擦身而过的一瞬间,
胜败既定!
洛承渊的衣襟被剑气划开数道,鲜血迅速的溢出了衣服,将素色的衣裳染红。
而唐沉璧则是剑气在一瞬间尽收,扶着琴阙才不至于倒下,血滴在土里,绽出一朵朵红花。
“还是差了一点。”
唐沉璧颤抖着站起身,神思还有些恍惚,但她知道她失败了:“血暗阁第一剑客,还是……一如既往。”
洛承渊嘴角勾起淡淡笑意:“洛承渊身受重伤,无法再对目标进行击杀。”
随后他一字一句说的很慢:
“任务,失败。”
“恭喜你用自己的剑为自己开了一条路。”
唐沉璧没有回头,她扛起琴阙,亦步亦趋的走向了与洛承渊相反的道路上。
“多谢。”
她走的很慢,但是一次也没有回头。
不知走了多久,唐沉璧的速度越来越慢,她似乎听见了身后有什么不同的声响,但她没有理会,而是找了一块大石头慢慢的靠在石头后作为短暂的栖息地。
她看着流血的伤口,沉默的撕下了裙角的布条,快速的包扎好,她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她不能在这里停步。
身后的轮子碾过土地的声音越来越远,她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