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绿水无弦万古琴
云中已经彻底被卷入，瑶星知道血暗阁一定会对云中采取措施。但她没想到竟来的这么快，这一日血暗阁大军直逼云中而来。
这一次的温景余并没有留在谷里静候来者而是在云中外，凭案而坐，焚香操琴。
镂空香鼎袅袅轻烟，抚琴的人垂首敛眸，气定神闲，姿态优雅至极。
三丈开外，血暗阁的大军蓄势待发，众人齐齐举起武器指向他，锋芒扑面，气氛沉凝而肃杀。然而大军当前，他却敢明目张胆的坐在这里，要么是有万全准备，要么就是有诈，说不定正是诱敌深入的计谋陷阱。
双方对垒，血暗阁并未轻举妄动。琴音渺渺，周围草木无风而颤，空气紧绷得好像一根拉直的弦。
不同于上次的谈判，这一次是兴师问罪来了。
瑶星远远就嗅到前方剑拔弩张的气氛，闪身躲进一堵巨石后面，没有靠近，以免打草惊蛇。
尽管温景余吩咐她留在云中，但她左思右想，始终放心不下，对方人多势众，她实在很害怕自己的主人一愉悦就把小命玩没了。
所以她悄悄跟了出来。
万一真有个好歹，还能在危急时刻瞅准机会扛起人跑路。
虽然她那三脚猫功夫也不太可能冲出这团团包围。
“司空大人，初次见面，幸会。”温景余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司空颜玉站在众人之首，手握饮雪剑，面色冷冽。
他抬眸看着对面悠然抚琴的人，丝毫不遮掩此刻满腹的杀意，一双眼睛冷若寒冰，如墨的发丝在冷风中飞舞张扬，令人望而生畏。
省去那些毫无意义的寒暄，他冷声质问，微微上扬的眼角凌厉如刀，更衬得眉目冷锐。
“温先生自然知晓我今日来此的目的。”
此次来人不是霁寒宵而是司空颜玉，此中深意，自然不必言说。这次没有商谈余地，只有兵戎相见。
瑶星在远处看着司空颜玉，他身上的气场明显与在开门那次不同，这一次满身杀意，似乎要把温景余杀之泄恨。
温景余起身作揖，风度翩翩的对他道，“大人此言真是让温景余糊涂了。”
明知故问，故作姿态。
“死门季雨声，在进入云中之后，便失去了消息。”司空颜玉微微眯眼。
温景余面不改色的摇了摇头，叹息道：“那真是令人可惜，八门任何一门的首领都是当世无双的豪杰啊……”
瑶星听到温景余这态度不就是死不认账么，偷偷的在角落里笑，若论天下第一厚脸皮，他温景余认第一，那没人敢认第几，因为根本没人能跟他比较!
司空颜玉听到温景余话中似乎有推脱之意，眉目紧锁，怒气更盛：“伤我八门之人，自要付出代价！”
“并无证据说明就是云中杀死了季雨声哇。”温景余继续狡辩。
“季雨声死于云中是未知，但季雨声又为何来云中，大人今日又大军逼至云中，实在是令云中与贵阁的交友空间所剩无几啊。”温景余摇头叹息，似乎是一片真心却失去了一个朋友。
习武之人最讨厌文人这般虚伪的嘴脸，温景余又杀了季雨声而这般不知悔改，八门之中虽人心不齐，但也并非是他人能动的存在，司空颜玉冷声冷色，与笑意盈盈的温景余产生鲜明对比：“温先生明知故问了。”
温景余自然知道司空颜玉此行就是要除掉云中，他又怎能让他如愿：“那司空大人想要看到什么样的局面呢？”
“今日云中，尽灭。”
此刻的战局，司空颜玉领血暗阁大军，气势恢宏，温景余却焚香操琴，气定神闲。
“云中不过只有我与瑶星两人，大人这般兴师动众，可否大材小用了。”
“面对温景余，无人敢大意。”
温景余嘴角上扬：“那大人今日更不该踏足云中了。”
司空颜玉目光警惕起来，温景余道：“八门势力损失三门，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大人何必用宝贵的兵力来杀入云中呢？”
云中此地隐蔽非常，内中如何也不得而知，不过温景余的地方自然不是轻易可闯的，温景余话中之意，便是即使血暗阁今日灭掉云中，那么血暗阁也必定损失惨重。
温景余看到司空颜玉眸心一动，知道他在思考可行性，随即又莞尔笑道：“何况，云中与血暗阁未必立场对立。”
血暗阁的杀手们看着温景余笑了一下，明明是个剑眉朗目的翩翩公子怎么笑起来却让人背后一凉，错觉么？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温景余是何意，何必为了一个观局者去浪费自己的实力呢？
而且这个观局者还不一定是敌人。
司空颜玉未语，气氛就这样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双方僵持之际，一阵清风从温景余身后吹来，带起一阵香气。
“司空颜玉没无功而返的习惯。”司空颜玉笑了一下，他是放弃了踏足云中的想法，但既然来此一回，断然不可能毫无所获。
至少，要让温景余折损一只蝴蝶。
温景余听出了他话中之意，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手中折扇。
“前些日子，你的侍女闯我血暗阁，换做他人，早便没命了，今日我给她一个机会，若是能打败我，便放她一命。”司空颜玉的视线越过了温景余，看向另一处。
瑶星心下哇凉，怎么一个一个的都想要她的命，她明明就是个给温景余跑腿的，看来计算错了，不应该是她扛起温景余跑路，她应该自己跑！
“司空大人，先前霁大人来云中，已经说过了不再追究此事。”温景余的神色不再像之前那样漫不经心。
“霁寒宵是霁寒宵，她闯入的是我的地方，自然是我说的算。”
温景余似乎往瑶星方向看了一眼，心知如果瑶星对上司空颜玉没有任何胜算，面上却是风清云淡：“我以为霁大人可以代表血暗阁的立场。”
“温先生这般维护你的侍女，看来先生对其甚是喜爱。”司空颜玉看出了温景余的推脱。
“心爱之物，不可不惜啊……”
“那今日，恐怕要温先生忍痛割爱了。”
未等瑶星反应过来，便觉一道身影呼啸而至，瑶星一回头，便见剑身迅猛而来，立刻抽刀对上司空颜玉。
刀剑相交的那一刻，瑶星心脏仍然砰砰直跳，倘若她反应再慢一点，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当场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五招之内不能败你，司空颜玉便放过你的性命。”
在刀光剑影交错间，司空颜玉已经把战场拉回了中间。
司空颜玉手持饮雪，调动周身气息：“血饮剑序”
只见饮雪剑身周身围绕红色内息，摧起司空颜玉浑身内元，司空颜玉双眸微红，似有嗜血之象。
瑶星紧了紧手中的鬼幻神叹刀：“晚钟回梦！”
饮雪剑光芒四射，鬼幻刀变换莫名，司空颜玉剑风凌厉，瑶星刀法果决，众人只觉一阵白光刺目，再睁眼时，一招已过。
只有温景余看清了这瞬间发生了什么，内力交接的一瞬间，饮雪直接冲破了鬼幻的防御，瑶星用身体硬生生的接住了这一击，虽未重伤却也受了伤。
瑶星将一缕头发别在了耳后，只有从温景余的角度才能看见，她不动声色的将嘴角的血擦去了。
“一招已过，再来！”瑶星刀指司空颜玉，脸上未见丝毫慌乱。
司空颜玉嘴角一挑：“还不拿出底牌么？”
司空颜玉当然不是单纯的要瑶星的命，从上次短暂交手他就知道她擅长的不是刀法，刀法中暗含剑路，若是解开这个秘密，那么对温景余就是又了解一分，让他少一个底牌。
虽然瑶星隐藏的很好，但是用剑高手也能非常敏锐的察觉出来。
温景余也观察着司空颜玉的剑路，欲寻找破绽。
“再来！”瑶星右手提刀不由分说，欲占先机。
她身法多变，位移灵活，在司空颜玉身上也添了红。
“血饮映月！”
饮雪剑顿时重出数到虚影，纷纷向瑶星袭来，瑶星身影变换，竟没想着破剑，而是直逼司空颜玉近身！
温景余察觉到了她想要做什么，摇扇的手一顿，眉头一皱。
瑶星劈开重重剑影，不顾身上的处处剑伤，剑风划过她的面庞，染了血珠。
一瞬间，瑶星便来到了司空颜玉身前，右手拿刀挡住饮雪，左手内力一发，散出浓浓的白烟，司空颜玉顿时反应过来，屏息凝神，左手凝掌重重的打在了瑶星的腰腹上。
瑶星立刻被震出数丈开外，摔在了地上，一身紫衣已经沾满了泥土和血污，束发的头冠也被内力冲开，散落一地的墨发。鬼幻刀也被震开，落在了手边。
“咳咳……咳……”
瑶星伏在地上，剧烈的咳着，不断有鲜血从嘴角渗出，她拿起鬼幻刀颤抖着站起来。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两招过后，司空颜玉身上只有少数的刀伤，白衣有了些红。
在瑶星近身的时候，司空颜玉便已经知道了她要做什么，早有防备。
“想来你也不是什么蠢笨之辈。”瑶星笑着嘲讽他。
只有了解瑶星的温景余才看明白，瑶星并不是想要故技重施，而是她明白，这一招她挡不住，如果自身防御被破，就必死无疑，而近身司空颜玉就会放弃剑招，用他的掌劲为攻。
瑶星又吐了一口血，为了接这招真是赌命了。
司空颜玉心知，她一定接不过五招。
第三招起手，周围风卷残云，竟有吞天灭地之势，周围气场压的众人心口闷痛，武力低的已经倒在地上。
毫无疑问，这一招展示了司空颜玉的剑境之高深，已是当世绝代高手。
瑶星感受到了这威压，内心一片冰凉凉，不仅是心凉，自己也快凉了。
“血饮剑序·八景饮雪！”
悲哀啊！
却见瑶星鬼幻刀一扔，众人都以为瑶星是要引颈就戮，自暴自弃。
“碎烟玉！”
瑶星内力催动，竟出现一架半透明的翡翠古琴，琴的两端呈麒麟的头尾形，玉石为身，通体碧色。
只见瑶星双手放于琴身，本无弦的古琴顿出七弦。古琴一弦玉指轻挑，夙霓衣周身气劲波动，白纱飞舞之间，四周气流自成曲调。
瑶星轻捻丝弦一线，真元饱提，顿时气盈周身洄流转，声声剑胆梳琴心，一道道强势气劲，伴随激昂旋律，如惊涛叠浪，席卷八方！
正是名琴——碎烟玉。
青山不墨千秋画，绿水无弦万古琴。
琴声与剑气竟然相互抵消，司空颜玉眼中突然有了兴致：“哦？天下第一琴竟是你。”
谁都知道碎烟玉之琴的拥有者即为天下第一琴。
碎烟玉上手，瑶星的气势与之前截然不同，琴音流泻，袅袅而来。
司空颜玉脸上露出了笑容：“亮底牌了么？”
瑶星暴露的越多，血暗阁掌握的信息就越多。
“红尘七调·泣红尘！”
奏出的音调都在内力的虚化下成了音波一一袭去。
两卷道经三尺剑，一条藜杖七弦琴。
“血饮剑序·饮剑天下！”
极招相对，纵使碎烟玉化消了部分攻击，但瑶星之前已经损耗严重，内力不支，仍然无法无伤接下这一招。
剑气划开十里，瑶星被司空颜玉的内力震荡已经有些头晕眼花。
“咳……咳……”
如果先用碎烟玉也许情况会好很多，但哪有一开始就亮底牌的打法？
瑶星体力不支，嘴角和额头都流着血。
“接我第四招吧。”
司空颜玉明显起了杀意，传说音律之术变换莫测，现在看来不止温景余是心头隐患，这个女子也是。
司空颜玉提剑直逼瑶星，带起必杀之势，瑶星已经没有了力气再去抵抗。
完了，这不没了？
瑶星认命的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
这是瑶星第一次感觉离死亡这么近，后来的瑶星想起这一刻，她突然发现，在离死亡的一瞬间，她想的是她还没离开云中几次，还没体会过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就要死了。
没有剑刃穿身，瑶星听见了剑与什么东西相撞的声音。
温景余出手接下了这一剑。
毫无压力的接下司空颜玉的杀招，看来温景余比自己想象的更加难以对付。
“司空大人。”温景余出声，开口却不再是往日温文的声音，也没有了平日习惯的那抹笑意，眼里是直达心脏的寒冷，似乎连眼神都染上了冰。
开口声音竟是连瑶星都觉得冰冷无情。
司空颜玉有一瞬的错觉，或许从前的那个温文优雅的温景余从来只是假象。
但一瞬间，那凌厉的杀气便消失殆尽，眼中寒冰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又变成了那个温润如玉的温景余，司空颜玉一时间又觉得刚才的那个充满杀气的温景余才是错觉。
“司空大人，若再动手，云中势必与血暗阁为敌，我也敢保证，今日血暗阁不会有一个人走出云中。”温景余眼中含笑的对司空颜玉道。
“温景余先生似乎动怒了。”
“阁下若是继续，温某便不是动怒了这么简单了。”
“若我非要取她之命呢？”
“那阁下先听我一言。”
“哦？”
“名剑天下，凌绝剑法，宿寒州。”
司空颜玉眼中顿时充满杀意，似乎像是被触及到了内心。
温景余却小声，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阁下如果立刻离开，我便让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