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上学
火车呜呜呜呜的开进其江市车站, 站台上今天接车的人比以往多了几倍,反倒没有以往的人声鼎沸,大多数人衣着庄重、面容肃穆。
任林搀着大肚子的章欢, 母子俩的体重压在任林的胳膊上, 不堪重负, 旁边的任森顶着任林, 佟晓舟在另一侧搀扶着章欢。
章爷爷和书珩走的时候没有告诉章欢,那时她正因为胎心弱在医院保胎。
结婚七年, 一直怀不上,今年这胎胎像还不好,医生叮嘱不能累着,静养胎心。
佟晓舟旁边是三妮领着二叔家的方悦,六岁的方悦就是三妮的跟屁虫。三妮熬过度日如年的三十七天,也是多亏了方悦这个小妮子的陪伴。
随着蒸汽机喷出白色的烟雾,巨大的车轮失去动力缓缓停了下来。在前面的软席车厢, 紧跟着列车员下来的是胡天阳, 看上去胡子拉碴, 瘦了一圈。
等在下面的站长刘长喜急忙上去和胡天阳握手,胡天阳闪身让开车门,才和刘长喜握手。
方大川、任林这一帮二十多号接站的人, 不知道回来的人在哪个车厢,只好跟着调度员站在车站的中间位置。
胡天阳只见到刘长喜等在软席车门,有点不高兴,临发车前他在察哈尔车站用内线联系过刘长喜,告诉他最好备个担架或者轮椅等在软席车厢门口。
看来这人压根没放心上,或者自己想第一个接骨灰盒,那有啥意义呢?人都没了, 当初你这个做哥哥的托词不去,现在妹妹有了烈士封号来沾名气啦,这还是站长?!
接站的人群没看到书珩和刘闯的身影,分开往两边找人。
方大山和方文眼尖,书珩的身影刚露出车门,他俩边招呼其他人边跑过来,身后跟着三妮和方悦。
书珩没急着下车,抱着爸爸章奕承的骨灰盒嘴里念叨着:
“爸,你也有十多年没回家了吧,你看看咱其江变化也挺大的,车站扩建了,新的居民楼盖起来了,姑姑家住的就是新盖的楼。”
“二宝,”
“二宝哥。”
方大山和方文伸出手来接书珩,见到二叔和大哥,书珩没有眼泪的双眼发烫,低着头搂着骨灰盒一头扎入方大山怀里。
方大山紧紧搂着书珩,眼睛热辣辣的,拍着书珩单薄的后背,喃喃说:
“到家了,到家了,都回来了。”
三妮站在书珩旁边,陪着流泪。
二宝他们在云明市一上车,井东风就给察哈尔铁路局汇报了情况,察哈尔局第二天就把《向英烈学习、争做优秀的路局人》的通报下发到每一个单位,大家也就都知道了两人牺牲的事迹。
三妮小,也知道死亡是啥,更何况这一阵子方大川和卓秀芝都不怎么爱说话,得知通报内容那天,方大川和方大山哥俩喝了一晚上的酒。
那一晚卓秀芝搂着三妮讲了很多听来的书珩爸爸妈妈在工程局里工作的事。
担心书珩、担心他没了爸爸妈妈会有多伤心、担心他伤心不吃饭、担心他想念爸爸妈妈睡不着觉。
今天看见书珩的第一眼,三妮就看出二宝哥哥瘦了,瘦了十几斤。
可是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扯着一角二宝的衣襟陪着落泪。
二宝似乎没看见三妮,也没打招呼也没看一眼。
“二宝、二宝,”章欢在几个人搀扶下,拖着沉重的身子也小跑着过来。
看见二宝怀里的骨灰盒,章欢猛扑过来,双手抚摸上骨灰盒,嘴巴颤抖着,说不出话,只听见一口一口导气的哭声。
“小欢坚强点,不行哭,小心肚子里的孩子。”搀着章欢的佟晓舟劝了章欢,还要劝任林;任林不会劝,跟着抹眼泪。
方大川和卓秀芝跟在众人身后,眼看着刘闯也下了车,怎么没见章爷爷呢。
卓秀芝拉起二宝,给他擦了擦脸,吩咐任林:
“林子,你得给小欢找个地方坐下,她站累了再流产。谁去找个凳子给小欢?”
“嫂子,我去。”任森抹了一把脸,撒开任林的胳膊去找凳子。
“二宝,别哭了,你小姑怀孕呢,你不哭了。”
“二宝,爷爷呢?”方大川看了半天车门,还是没有章爷爷。
二宝把骨灰盒递给小姑捧着,安慰两句,转身悄悄的跟方大川和卓秀芝说:
“爷爷不太好,下不来车。我去找刘长喜。”
“啊,”方大川和卓秀芝吓的抓住二宝,“你找刘长喜干啥,方叔叔上去背爷爷下来。”
“不用,方叔。胡叔叔说,让车站准备担架了。我去问问。”
“好,问问,有担架好,没有担架方叔叔上去背爷爷,二宝不上火啊。”
方大川絮絮叨叨的一连串话,二宝真想转身搂着方大川和卓秀芝狠狠的哭上一顿。
三妮拉着方悦,小跑着跟在书珩身后,一步不离。
这一路虽说有胡天阳照顾,可是从云明到北京,书珩一分钟都没睡,一闭眼睛就是爸爸孤零零的躺在重症监护室,在一闭眼就是妈妈给他穿衣、给他洗澡、给他喂饭、往事依稀,唯独妈妈的面容依旧模糊的看不清。想不起来。
不管胡天阳如何瞧不上刘长喜的功利心,工作还得沟通,无论如何也要把最后的交接安全完成。
“刘站长,担架和轮椅在哪?”
“胡同志,你看早上接到你的电话,我派了人四处打听。连医院都问了,没有轮椅。”
刘长喜搓着手,表情极其认真的解释。
“那担架呢?”
“也没有,医院的担架都租出去了,我们去晚了,没租上。”
胡天阳气得把手里的旅行包甩在地上,把脸扭过去不看刘长喜。
书珩和方大川挤过人群,正好就站在刘长喜和胡天阳边上。
听见他俩对话,书珩看都不想再看一眼舅舅刘长喜,转身踏上车门进了车厢。
方大川紧跟书珩身后,路过方大山时拉了一把弟弟,让他跟自己一起上车。
卓秀芝拉住三妮,没让她跟着上车,自己也没上去。她想起刚才看见车站走廊里的躺椅,可以让章爷爷躺在躺椅上,大伙儿轮流抬回去,这样比背着舒服些。
以卓秀芝的经验估计,章爷爷恐怕不好背,那么要强的老人只要有一点点意识,此刻绝对硬挺着站着下车,哪怕就剩一口气也得站着回家。
“胡同志,刘站长,我看咱们车站走廊有个旧的躺椅,不知道是谁的?可以让章爷爷躺上面。”卓秀芝委婉的提出建议。
一句话启发了刘长喜,急忙说:
“管他谁的呢,先拿来用,出了事我担着。”
转头就招呼:“任森、赵旺生、过来,来。”
赵旺生和钱华正围着刘闯问东问西,又问坐飞机啥感觉,又问到了北京去没去□□。
刘闯捧着骨灰盒,连日的劳累加上沉重的心情,对于一个十五六的孩子,现在不想回答任何与姑姑无关的话题。
赵旺生还以为刘闯觉得沾了姑姑的光,不想理他这个舅舅,悄声的骂道:
“小兔崽子,这么快就看不起人啦,等着告诉你妈。”
“赵旺生——”听见刘长喜的声音,赵旺生暂时放弃了对刘闯的苛骂,转身去了刘长喜那里,留下赵美月和任莎莎指着刘闯的鼻子,不张嘴,难听的话一句一句飞进刘闯的耳朵里。
“刘闯,过来,一会儿你跟书珩一起去章爷爷家。”方文发现刘闯眼睛红的不像要哭,像要发火,预感到赵美月和任莎莎说了难听的话。
都说蔫吧人轻易不发火,发火就能烧着房子。方文不想这时候出岔子,更让章爷爷伤心,也让胡天阳误会其江这些铁路家属。
“爸、爸”章欢一叠声的尖叫,听见的人顺着章欢的目光看去,方大川背着章爷爷出现在车门处,等在车下的众人都慌了神。
“不会又搭上一个吧?”
“怎么不会,七老八十了,折腾去那么远还能喘着气回来就不错了。”赵旺生媳妇跟着身边的一个女的,一人拿着一个向日葵的瓜子盘,从上面拧新鲜的瓜子放在嘴里。
只见吃不见吐皮,吃了六七个,嘴里装不下的瓜子皮自然涌出嘴角,也不掉,就堆在嘴角边上,随着嘴一张一合,好像马屁股上的掉不下来的马粪胆儿。
“这老章家,这回就剩一个小子了吧。哎,你说是不是这小子命硬啊,克死了爸妈,现在连爷爷都要没命了。”
“我看玄,你看那个大肚子的是他姑姑,结婚六七年了,没孩子。”
“这不怀上了吗?”
“种是种上了,这苗能不能出来可不准。”
“咋个不准,难产?”
“能到那时候就好了。听我妹子说,胎心弱,不保活。”
“呀,是嘛?天爷爷呀,咱家丫头可得离这小子远点。”
“说啥呢,你!”佟晓舟听见钱荣在后面和别人说的话,越说越难听,生怕章欢听见难过,回头喝止。
“切,厉害啥,不就嫁了个乘警男人吗?又不是公安局长,瞎张狂啥!”
钱荣嘟囔一句,拍了拍从嘴上掉下来落在衣襟上的瓜子皮。
身后和任莎莎一起站着的赵美月,走过来打掉她拧瓜子的手,指着车门下面:
“我爸,妈你看我爸搬着躺椅去了,还把方大川背下来的老头搁躺椅上了。我爸要抬那老头,妈呀我爸真傻。”
书珩最后一个从车上二次下来,肩上背着去时候爷俩带着的大旅行包,沉沉的,压得肩膀往一侧歪斜。
“二宝哥,我来帮你。”一直等在车门口的三妮伸过手来,想帮书珩一把。
二宝就像没看见三妮一样,把大旅行包一甩,差一点磕伤三妮的头。
“二宝哥?”三妮摸了摸额头,疑惑的叫了一句,书珩有片刻的踌躇,然后一低头没理三妮,跟上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正常中午更新。
祝小可爱们国庆节快乐!出行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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