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童年
“腊月门腊月门, 一进腊月小鸡没魂。”
东北农家人盼望的就是腊月,农活都干完了,春耕的东西也准备齐全了, 丰收不丰收都是旧事, 期待明年有个好收成。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上天言好事, 下界保平安。
——“二哥, 你那是啥”
——“老虎啊,三妮你捏的啥?”
——“小白兔, 二宝哥你看像不像?”
——“像?我们三妮的手真巧啊”
——“啊,太好了,一会儿蒸熟了,我的大老虎正好可以吃你的小白兔。”方武得意的晃了晃手里黄色的面团。
三妮眨眨眼,看着二哥方武手里的面团老虎,扁了扁小嘴,眼圈一红:
“哇——”哭了, 动静还挺大。
炕梢坐着看书的方文, 抬起头很严肃的看着包“粘豆包”的三人:
“谁惹孩子啦, 大过年的,不能让着点孩子!”
知道大哥方文话里的孩子是自己,三妮委委屈屈的告状:
“大哥, 二哥说他的大老虎要吃我的小白兔。”
“方武,把你的大老虎给三妮。”
“凭啥呀,就不给;三妮,你看大老虎来了,你的小白兔快跑。”
“哇——不要,不要过来!”
“啪——”方文丢下书,走过来一把抓住方武得意洋洋伸到三妮面前的手:
“你这是老虎, 我看你捏的是头驴;三妮别怕,不是老虎。”
“噗嗤——”目不斜视、一心包豆包的二宝,憋不住笑出声来。
三妮擦了擦眼泪,感激的看着方文:
“大哥,毛驴不能吃小白兔。”
“不吃,毛驴和小白兔是好朋友,他俩都吃草。”
方文打了方武伸出去揪面团的手,把手里的老虎团成一团丢给方武:
“可一疙瘩面玩,别嚯嚯那么多面。”
“就是,你家地主啊,有粮啊。”
二宝随口怼了一句方武,算是给三妮报仇,把手里包好的粘豆包再次团圆一点,搁到盖帘上。
“就是,你家地主啊,有粮啊!”三妮学着二宝的口吻,怼的方武朝他扮个鬼脸。
“啪——”二宝头顶被方文拍了一巴掌:
“好好看孩子,别憋坏儿。”
“大哥,我好着呢,哪坏儿了?!”二宝嬉皮笑脸不接受方文的批评,建议。
“来了,来了,锅开了,上笼屉蒸豆包。”
卓秀芝开门进来去端炕上的盖帘,上面摆满了圆溜溜金黄色的粘豆包。
“妈,我来,”方文端起盖帘,拿去外屋厨房。
“哟,谁欺负我姑娘啦?这咋哭成小花猫了呢?”卓秀芝从三妮兜里翻出小手绢,给三妮擦脸上的面粉印和泪痕。
“妈妈,刚才二哥欺负我。”
“方武不好好哄孩子,咋还欺负妹妹。”
“我没欺负她,是二宝欺负的。”方武闷着头把有点发黑的面团抻长,不知道要捏啥。
“没事,哭一哭消化食。”二宝笑嘻嘻的看着三妮,
“妈,我放好了,盖锅盖啦!”方文在厨房一嗓子,卓秀芝边外走边叮嘱:
“你俩看好孩子,别老欺负孩子小。”
“二哥,你捏的啥,咋那么长?”三妮忘了刚才的老虎事件,盯着方武手里的面团,把自己手里的面团学着样抻长。
“龙,飞龙。”
“二哥,你教我怎么捏飞龙,我也想要一个龙。”
“三妮,是一条龙,不是一个龙。”
二宝给三妮修正语法,三妮看都没看他,眼睛紧盯着方武。
“还得让她哭一会儿”,二宝琢磨着:粘豆包的面皮硬,吃多了不消化,今儿外面太冷不能带三妮出去,她又爱吃粘豆包,一会儿吃饭不能少吃了。
小孩哭不牵动七情六欲,就是身体在运动,这是谁告诉二宝的呢?
“我们回来了。”方大山和佟晓舟在门外跺了脚,拍掉身上的雪花,拉开门掀起棉门帘,进屋就喊,毫不掩饰俩人的兴奋。
“回来了,快进屋,进屋进屋,晓舟!”
“二叔,佟姑姑。”几个孩子异口同声叫着两人。
卓秀芝热情的让进来两个人,自己也跟着身后进来大屋,还没等俩人站稳,伸出手:
“拿来!”
方大山脸一红,伸手掏兜;佟晓舟抿着嘴把手里的纸包放到桌上,打开纸包往外拿里面的红双喜纸包大虾糖。
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卓秀芝接过方大山从兜里掏出来的两个红色本本,仔仔细细的打开看。
“真甜,谢谢佟姑姑。”三妮把红双喜大虾糖含进嘴里,允吸甘甜的糖水,乐呵呵的给佟晓舟道谢。
“来,三妮,以后咱们要叫二婶啦。”方文调皮的抱起三妮,让她去改口。
“二婶,”三妮特别听大哥的话,毫不犹疑就改了口,虽然她不知道佟姑姑和二婶有啥区别。
“这孩子,没大没小的。”卓秀芝怕佟晓舟害羞,假意的嗔怒了方文一句,又接着自己也调侃上了:
“早点改口也好,现在孩子们改口,一会儿咱爸回来晓舟改口,咱爸得乐得多喝二两。”
佟晓舟一直笑眯眯的,这时两颊像烤了火一样热的绯红,撒娇的推着卓秀芝:
“嫂子,我帮你做饭吧。”
方大山突然想起啥,从兜里又摸出一个不打不小的纸包,递给方文:
“这是啥,二叔?”四个小脑瓜一起围过来,
“麦芽糖,”方武认出就伸手,被方文打了一下。
“这是给灶王爷爷的,你不能吃。”三妮馋的添了舔嘴唇。
“你看,三妮都知道,你还敢伸手。”
“小文,二叔买的多,每人分一块,剩下的你拿给灶王爷。”
“你看,有我的份,”方武伸手却拿了最小的一块,方文拿起一块大的塞进方武手里,
“少吃点,这玩意沾牙。来,三妮自己拿,”方文把纸包递给三妮,三妮也挑了一块小的,轮到二宝,方文挑了大块塞进二宝手里:
“走,三妮,跟大哥去给灶王爷要献糖。”
“嗯,大哥,为啥年年给灶王爷爷送糖?”
“今天是小年,是神仙开始放假的日子,灶王爷爷要回天庭过年。他回去了玉皇大帝就要问:”
方文站在地上,一手拉着三妮,一手假装捋着下巴上的胡须,学着戏台上的腔调:
“灶王啊,老方家一家人勤快不?心善不?他们家和睦不?”
“咱们把糖抹在灶王爷嘴上,灶王爷就会说:老方家人好,心善,孩子们学习好,还团结。”
“玉皇大帝就说了:好,那就明年赏老方家过得平安顺遂。”
“太好了,大哥,我去给灶王爷爷多抹点。”
“好,让灶王爷爷吃个饱。”
方文拉着三妮出去,方武嘴里含着糖,继续玩面团,嘟囔一句:
“灶王爷爷才不管学习呢!”
二宝把手里的麦芽糖和佟晓舟分给的大虾糖都用手绢包起来,算算这些糖可以哄三妮半年。
————
刘长喜家刚刚送走一拨客人,临近年关来走动的亲戚多、赵旺弟今天干脆没上班。
靠近其江市的几个生产建设兵团已经开始放假,回家的知青多,车票紧张,春节前的票预售的差不多,售票室没活,窗口都是卖短途的票。
按规定留余的十几张应急票,都攥在赵旺弟手里,今儿在家来人取走了三张,多收了六十块钱的手续费。
“秋菊,你把大米淘了,把酸菜切出来。”赵旺弟边数钱边吩咐大女儿刘秋菊。
喊完半天没动静,赵旺弟一抬头,刘秋菊就站在身边。
“不去干活,在这杵着干啥?”
“给钱。”
刘秋菊伸出手,不客气的指着赵旺弟手里的钞票。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天天累死累活的就没一个帮帮我,睁开眼睛不是要吃要喝就是要钱,滚一边去。”
赵旺弟一边骂一边把捋好的钱装进一个小皮包里,站起来走到东墙边的红色大木箱子前,开锁把小皮包搁进去,再仔细的锁上,最后还拽了拽锁头。
“用的着这么小心吗?防贼呢?家里就我和刘闯,你害怕我们偷你?”
十五岁的刘秋菊个头和赵旺弟对齐,眉眼像极了刘长喜,说话声音也不像女孩子。
“防贼,就防你俩,”赵旺弟把钥匙别再裤腰带上,小声吼了一句:
“淘米去,少在这扯没用的,我是你妈。”
“要我做饭可以,给钱。”刘秋菊没弄到钱,没走。
“要钱?做饭你不吃啊?没钱。”
“你说说你啊,”赵旺弟见女儿不听自己话,不干活,开始数落:
“你看看你二舅家的美丽,做饭、洗衣服、喂鸡啥活都干,你再看看你,天天把自己当成小姐,拿全家人当丫鬟伺候你。”
“谁伺候谁啦?从三岁上衣服我自己洗,袜子坏了自己缝,冬天手套都是我自己攒钱买毛线自己织的,你管过我啥?”
“你攒钱,你的钱哪来的,还不是你妈我给的。”
“你给的?那是我挣的,给你们洗衣服挣得。大冬天你嫌弃洗衣服手裂口子,你和我爸的衣服不都是我洗的,你给我钱是我劳动换来的。”
刘秋菊看要不到钱,转身回了小屋,生气的甩上门。
能单独住在小屋,那是她跟赵旺弟斗争三个月的胜利成果。
她可不想在和刘闯睡一铺炕,都大了不方便不说,那小子还尿炕呢,晚上褥子铺炕上骚味打鼻子。
赵旺弟倒了一杯水,喝完,杯子一放,抬头看看手表,刘长喜马上到家。
转身去炕上躺下,给自己扯了件外衣盖上:
“都别吃,谁也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