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童年
越过栅栏豁口, 三妮往前面荒草棵子里走了几步，刚下的那层薄薄的小清雪被北风一吹，把三妮小小的脚印吹的无影无踪。
还没找到合适撒尿地方, 一只红尾巴的小鸟在前面草棵里蹦来蹦去。
也不是真的有尿, 就是被不进筐的麻雀急的, 现在发现了比麻雀还好看、有布谷鸟那么大的红尾巴的小鸟, 三妮就忘了撒尿这事，悄悄的猫腰准备抓住红尾巴鸟。
吸引三妮的小鸟太漂亮了, 比小麻雀更惹人喜爱，除了尾巴是棕红色到尾巴尖的大红色；嘴巴那一块是黑色的；头顶到背脊是和雪地一样的白色的细腻的绒毛；肚子的姜黄色、也是细绒毛；翅膀又长又尖、蹦跳时收拢在两侧。
三妮觉得那小鸟麻褐色的翅膀尖就像二哥的纸枪管，方武折叠的纸枪有着长长的枪把和枪管。
越看越喜欢，这只小鸟就是冬天里的春天，它集齐了春天的颜色，三妮忘了越走越深的荒草稞子里有危险。
也许是这一片荒草地面有很多草籽，被北风吹出, 红尾巴小鸟一路不停的啄食, 一路向前。
三妮跟在小鸟后面总是要伸手去抓时, 小鸟就张开翅膀低飞几步，落下，继续啄食、继续诱惑三妮。
走出了一大片荒草棵子, 前面是一簇簇的灌木丛，对面还有一株不是很高大的老树，枝丫横伸，最下面的树枝和树干中间搭着一个鸟窝。
红尾巴小鸟扑棱着翅膀飞上树枝，站在鸟窝边冲着三妮“啾啾”召唤。
在树的前面好像有一个大坑，有一侧的灌木丛被踩踏倒了，漏出一条小道。
三妮顺着小道走了两小步, 边走边安慰红尾巴鸟：
“你别急啊，等我爬上去看看你的窝啥样。”
三妮的话还没说完，大坑里好像有东西听见了说话声，哼唧哼唧，好像在叫三妮。
不断的北风伴吹动灌木丛和衰草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再加上坑里不知什么动物粗重的喘息声，三妮有了一点点的恐惧。
红尾巴小鸟双翅一展，“啾啾”着飞走了。
荒草、灌木丛、还有不停的北风向三妮发出了挑战。
“有阶级敌人，趴下！”
这是三妮和方武夏天在户外常玩的游戏，只要有风吹动杂草，方武就这样预告敌情。
“趴下，”三妮接到命令要重复一遍，然后趴下，这是二哥交代的。
小孩子不知道阶级敌人是啥东西，哥哥说过，一有风吹草动就是阶级敌人在行动。
三妮被迫进入实战演练，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
风继续吹、草继续摇、不到半分钟三妮趴不住了，没有二哥指挥，她自己晃晃小脑瓜站起来，准备去坑边看看“阶级敌人”是啥样。
“三妮——”
“三妮——”
后面传来二宝和方武焦急的声音。
三妮不想回答，怕惊动了“阶级敌人”，转回身想挥挥手，一个人影都没有，不知道冲那挥手。
“三妮——”
“三妮——”
一个声音越来越远，一个声音越来越近。
坑里的“阶级敌人”越发疯狂，从“哼唧哼唧”声变成了粗重的“吭哧吭哧”用力声，“哗啦”一声土坑边的泥土掉落一大块。
这时节，三妮真的怕起来。
“三妮——”方武额头冒出了汗，气急败坏的嘟囔：告诉你撒完尿赶紧回来，还敢偷偷溜走，等二哥找到把你屁股打开花。
二宝：“没事，小武哥，你别急，三妮不会乱跑，应该是被啥东西吸引住了，咱们附近找找。”
“二宝，你说要不要告诉于奶奶一声，找几个人帮咱们找找？”
“嗯——先不要吧，现在屯子里剩下的都是小娃娃和上了年纪的，再说于奶奶心里上火于爷爷一直没信，咱们就别添乱了。”
“二宝，你说三妮不会被狼叼走吧？”方武是真的浮想联翩。
“咋可能呢！狼叼她她不会喊嘛？！别瞎猜了，咱俩分开找，你去那边，我往前。”
二宝凭着经验过滤了所有危险，猜到最大可能就是小孩子被啥吸引跑远了。是啥东西吸引的，有没有危险他也犯嘀咕，不敢轻易下结论。
“三妮——”
“三妮——”
“哎——我在这呢。”这句话就像一声号令，荒草纷纷向两边倒下，两条直线向三妮发声的地方冲过去。
“我在这呢，这有‘阶级敌人’。”
跑的卖力的二宝和方武，差一点笑趴下，还“阶级敌人”，一会儿你二哥就把你打成“阶级敌人”。
“三妮，”方武厉声严肃的样子，吓得三妮看见两个哥哥的微笑凝结在脸上。
“小武哥，先问明情况。”二宝一见到三妮，怒气烟消云散。
“二宝哥，那里、那里有‘阶级敌人’。”三妮扭头不去看二哥方武；
二宝以为小孩子说着玩的，就在伸手抱起三妮的当口，那边坑里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
这声音三妮不熟悉，二宝和方武太熟悉了。
“二宝，这声音是不是——”方武还有点疑惑，
“应该是大花，走，过去看看。”二宝以成人的思维确定这就是一只猪的声音。
三个孩子站在坑边脸上笑出三朵花，坑不大，也不深，换了别的野兽早跑出来了。陈瞎子家的大花太重太笨，卧在坑底“吭哧吭哧”的用嘴巴拱土吃。
“大花，你咋掉坑里啦？真笨。”三妮晃着小脑瓜，嘲笑大花。
“三妮，别再往前了，小心你也掉下去。”二宝警告摇头晃脑的三妮。
“小武哥，你跑得快，你回去告诉于奶奶，让她找人来把大花弄出去。”
“嗯，行。”二宝答应一声，在往坑里看一眼大花，转身抬腿就往回跑。
想起什么，回头叮嘱：
“二宝，你看好三妮，别让她偷着跑了。”二宝摇摇手表示知道了。
“二宝哥哥，我没有偷跑。”三妮认真的替自己辩护。
“知道，哥哥相信三妮。你可以告诉哥哥你咋找到这里的？”
“就是，三妮看见一只好漂亮的鸟……”
三妮一点一点的把刚才的发现讲给二宝听。
三妮说的鸟二宝也未曾见过，以致十年后在大学图书馆里，二宝偶然发现真有这种鸟，学名叫红尾鸲，属于鸫科类鸟，主要生活在居民区附近的灌木丛、地边树丛。
坐在图书馆里等三妮的二宝，拿着一本鸟类图谱，嘲笑自己的迷信，十年来他一直以为那是三妮的幸运鸟，世上仅有的一只。
是的，这只鸟就是三妮的超能力所化，是二宝在大花撞过来时救下三妮的行为赋予的超能力，指引三妮找到大花，还有更稀罕的东西。
三妮停不下嘴的唠唠叨叨的让二宝很疑惑，上一世三妮可没有这么爱说话，一般都是问一句答一句。
“二宝，三妮！”方武回来了，身边并排走着方文、身后是浩浩荡荡一群人。
走在头里的有于爷爷、于奶奶、方爷爷、村长、小亮媳妇，后面是小明和他妈一左一右搀着陈瞎子，再后面都是屯子里这两天帮着找猪的老少爷们、姑娘媳妇。
“我说啥来着，三妮就是年画里的娃娃，福娃。”小亮媳妇腾腾腾跑过来，搂着三妮“邦邦邦”亲了几口，开心的不得了。
“方爷爷、于爷爷、于奶奶。”二宝挨个打招呼，于爷爷大手抹了抹二宝的头，又拉了拉三妮的小辫子，和方爷爷对视一眼，哈哈的大笑。
大姑娘小媳妇都挤到三妮身边，都想认识认识，于奶奶讲的年画里的福娃，前天捡到松塔、今天找到大花；于奶奶没敢说出大人参，说出了恐怕三妮要被各家抢去供起来烧香。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在村长指挥下，跳下坑里，五花大绑把大花吊起来，坑边的人像拔河一样，排成一排拉住两根绳子，把大花从坑里拉上地面。
仗着人多，二百多斤倒也不费力气。
陈瞎子虽然看不见，听着周围的人群的骚动，确定是大花被拉上来，也听到了熟悉的“吭哧”声，用棉袄袖子擦了擦眼角。
陈瞎子老婆倒是不避人的抽搭了几声。
村长上去生气的踹了一脚大花，就是这畜生害的全屯子老少折腾两天没找到，它倒好，跑坑底下吃土。
“奶奶，大花猪吃树根呢，她饿了。”三妮被于奶奶抱着，众人围着，有点不习惯，挣扎下来去看拉上来的大花。
尽管四蹄被绑，大花的嘴里咬着半截树根吃的津津有味。
“等等，”于爷爷忽然蹲下身按住大花的嘴。
村长也发现了树根不寻常，蹲在于爷爷身边，从大花嘴里扯出来半截树根。
“是——鹿茸？”村长举着半截树根不敢确定，于爷爷松开大花的嘴，接过村长手里的树根，举起来对着阳光细看。
上面还有没被大花啃掉的绒毛，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旁边众人围过来，伸长脖子等着于爷爷说话。
果真是鹿茸就太震惊了。别看林下屯挨着小兴安岭，能见到梅花鹿的人很少，只有常年进深山打猎的猎户才偶尔能看见个影子。
据说梅花鹿被誉为兴安岭的山神的使者，鬼精鬼灵的，远远的能闻见人和野兽的气味，早早避开。
这鹿茸更是很多人都没见过的稀罕物。
“老陈，给你来，你家小亮一个月就能下地啦。”于爷爷把手里的半截树根，递给隔着三五个人的陈瞎子：
“你闻闻，是鹿茸没错。”
陈瞎子岂能不知道鹿茸的好处，只是不相信窝囊了两天的陈家，怎么一下子得到老天这么大的眷顾。
“爹——”小亮媳妇怯生生的问，就怕公爹说不是鹿茸，虽然她也相信老猎人于爷爷。
“嗯呐，是，是鹿茸。”陈瞎子激动的不知所措，把鹿茸揣怀里，踹了一半想想不对，又拿出来却不知道给谁。
“行了、老陈，这是在大花嘴里拽下来的，就是你们家的；再说，现在小亮正需要。”董村长精明也开明。
“那就谢谢啦，谢谢村长。”陈瞎子激动的双手作揖。
“哎，可别谢我，要谢得谢发现大花的小丫头，这是人家的功劳。”村长的话提醒了陈瞎子，忙拉了拉自己媳妇的手：
“快，福娃在哪，让我也认识认识；老婆子咱们可要好好谢谢这孩子。”
“是呀，是呀。”陈瞎子老婆频频点头。
“爹，这就是福娃，三妮。”小亮媳妇抱起三妮，把三妮的小手递给公爹。
入手绵软，是小孩子的手，陈瞎子却摸到了不一样的信息。
少时会打卦、卜算，后来眼睛瞎了，开始学着摸骨。最近这些年破四旧，陈瞎子怕挨批斗，把自己的绝学藏起来不外漏，如今摸到三妮的手，心里咯噔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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