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童年
“拦住他们,拦住他们。”牛所指着跑在他前面的三个人大喊。
被夹在方文他们和牛所他们中间的三个年轻人,二十多岁的年纪,身上的衣服大大小小补丁不少,
冬天还穿着单胶鞋,被牛所他们追的就像三只苍蝇,顺着铁轨跌跌撞撞的跑过来,迎面遇上工务段下班的工人和方文他们。
抓人自然不用方文他们出手,工务段的几个爷们有的是力气,尤其是任森,特别的勇猛,三下五除二就把三个年轻人按住了交给牛所。
牛所让其他民警押走了三人,自己走在后面给工务段任森他们几个道谢。
自然牛所也看到了方武手里的野鸡。
“不是□□打的伤,好像是什么小型猛兽咬伤的。”牛所查看了野鸡翅膀上的伤口,给了鉴定。
“拿回去吧,放上土豆和干菜,啧啧,小三妮,肚子又要圆滚滚了。”
从人贩子手中两次救下三妮,牛所长是每次看见三妮都不忘抱抱,三妮就是牛所一块大大的奖牌。
“牛伯伯(bai),晚上去我们家吃饭吧。”三妮也喜欢牛所,盛情邀请。
“是啊,牛伯伯,晚上来家里,这只野鸡不大,加上土豆也能炖一大锅呢。”方文接上三妮的话真心实意邀请。
方家一家人都把牛所当成三妮的救命恩人。
“不了,方文。下午还要审问这三个嫌疑人,不知道几点能办完,改天有机会的。”
“还有,下次在去拾煤核注意点,看着野鸡的伤口,别是附近有狼。”
“可不是,入冬了狼也饿肚子,你们还是小心点。”旁边参与聊天的任森其实一直想要提醒孩子们这件事,没机会开口,又怕说了惹得孩子们不高兴。
“对,你任叔叔说得好你们要记好了,不要单独去拾煤核,最好不要下到路基下面的荒草棵子里去玩。”
“嗯嗯,知道了,牛伯伯。”几个孩子异口同声的点头应诺。
牛所发现二宝一直沉默不语,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大帮人一起朝着家属区的方向,已经看见了家属区中午各家各户烟囱里冒出的白色烟线。
这年月谁家中午都是简单的热点早上的剩饭对付一口,没有大量烧煤,炉膛里填进去几块柈子,都是浅色的烟线。
“二宝,又有发现?”牛所特意落后走在二宝身边,半是打趣半是认真;也不知道是啥原因,牛所觉得二宝有当年自己当侦察兵的警惕性。
还真没判断错,二宝联系着上一世的经历,一直在琢磨任森这个人,一会儿觉得就是他有意陷害老丈人方大川,一会儿又觉得任森那怯懦委曲的性格不象是耍心眼害别人的,里面是不是另有隐情。
再看刘闯看见任森也没有过激反应,是不是自己判断错了,刘闯今天早上的意外反应和“狼獾皮”无关。
十岁的脑瓜担着四十岁的经历,有点累。
“没有,不是。”二宝对上牛所的目光有点讪讪的小窘迫。
“牛伯伯,那三个人是不是投机倒了狼獾皮。”
“狼獾皮?没有。他们是偷铁轨上的道钉,哎!”
偷铁轨上的道钉,二宝心里咯噔一下,展眼去看最前面被民警押着走的三个青年,想是今后再从监狱出来,也没什么前途了,这一生到此也就看到了结局。
重活一世的二宝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二十年后再遇偷道钉其中的一个,人家混的风生水起,汽车楼房样样俱全。
从牛所那一声哎里,二宝听出了一种无奈,独属于这一时期的无奈。
这时候其江市下面农村都是挣工分的,东北农闲时间长,多数地方属于平原地势,不用修水渠、筑堤坝。
一入冬就是干闲着没事干,也没工分。
越是到年关越不好过,家里孩子多的吃饭就是最大的问题。挨着大小兴安岭的山区还可以靠山吃山,其江市周围没有山,这些屯里人就非分想到靠铁路吃铁路。
道钉,就是把铁轨固定到枕木上的又粗又长的大铁钉子,取出来卖废铁比一般的铁压秤,能卖上好价钱。
这种违法犯罪的行径,最后造成铁路公家财产的损失是小,对铁轨的安全和上面过往的列车的安全危险系数极大,抓住了是一定要判刑的,无论是哪个年代,都是不可饶恕的。
“狼獾皮?二宝,狼獾皮是什么故事?”牛所听见二宝刚才话里提到狼獾皮,心里生了警觉:
好好的提什么狼獾皮,这年月那可是稀罕东西。
“哦,没什么,就是听说冬天容易捉到狼獾,皮子值钱。”
“二宝,投机倒把被抓住可是要蹲班房的。”牛所语气很重。
班房就是拘留所。
“放心吧,牛所。我哪有那般能耐捉到狼獾,就这只野鸡还是我们几个费力一起抓的。”
二宝说的很坦诚,牛所信了,可是心里还是不落底。
三伙人到了家属区分开走,任森他们回工务段交工具,准备下午学习。不能出去工作,就要在单位学习是规定;
牛所带人压着三个嫌疑人回派出所;
方武拉着刘闯让他去自己家吃饭;二宝都不用让,早上从章家出来,余下两餐都在方家解决的时候多,很少回自己家。
不过,章爷爷和章姑姑米啊、面啊、经常找借口拿去方家,再有就是二宝父母从南方寄回来的包裹,爷爷都让二宝直接拿去方家拆。
一是孩子们享受拆包裹的欢乐,二是里面经常有北方没有的零食,方家孩子多,很少吃零食,也算是解解馋打打牙祭。
几个小伙伴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开门进来外屋,方大川正背对着门,在炉子旁的大铁锅上忙活。
早起去了单位,办好交接,方大川回家没看见孩子们,看见院子里外屋门口放着一袋子的干粮。
打开看是五六十个两样面的窝头,下面还有两颗新鲜的大白菜。
这应该是单位给的过年福利,在其江市这样好福利的单位没几个,这一袋子恐怕是章爷爷打更的材料厂的福利。
据说材料厂的厂长,是退伍兵,家就是下面屯子的。每到农忙时,材料厂就利用废品里的边角料给屯子里修补农具,屯子里的人也没钱给,就东家给点米、西家给点面,厂长有心都存起来,到了过年给职工发点福利,也解决不少实际问题。
按说,这些也有人打小报告,只是来查的人大多灰溜溜的怎么来怎么走。
厂长在珍宝岛战场丢了一条腿,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胸前挂着四五个军功章。
谁敢动他,估计材料厂的工人加上屯子里的人就敢血拼。
东北有句话,叫“愣的怕横(heng四声)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爸,你整啥呢?我来。”方文进来外衣没脱,就俯身方大川身边抢着干活。
“你们回来了,那是啥?”
“野鸡、是我们抓的野鸡!方叔。”刘闯指着方武手里的战利品,急着炫耀。
方大川直起腰,看见了野鸡也看见了走在最后,因为拥堵进不来的二宝和背上的三妮。
“快进屋,进屋,别把你妹妹冻外面。”方大川指点了方武和刘闯进大屋,二宝背着三妮进来,放下三妮去关门。
“爸爸,我们抓了一只大野鸡。”三妮比划了一个比自己还大的样子,方文看着揶揄一句:
“那是野猪,野鸡哪有那么大。”
“就有,嗯。”说完三妮进大屋去看野鸡,二宝蹲下身帮着烧火。
“二宝,你进屋去玩吧,这里用不了那些人,有方文帮我就行。”
方大川从来不让二宝干重活,比自己小儿子还小,懂事的让人心疼。
“没事,方叔,正好这里暖和。”
“在外面呆冷了吧,你是不是穿的太少,明儿个让你婶子给你絮个厚点的棉袄。”
方大川说的婶子是指自己媳妇卓秀芝,在家属区可是出了名的巧手。
“行啊,我也觉得今年这大棉袄有点小、还薄。”二宝毫不客气。
大棉袄,东北人冬天穿在最外面御寒的大衣;絮的棉花多又厚实。里面穿件毛衣,进屋脱了大棉袄不用换衣服,免得屋里屋外因温差大,更换衣服不及时而感冒。
方大川笑了,揭开锅盖,一大锅白菜粉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爸,你这是?”早饭被二叔惊吓了的方文,现在又被自己父亲吓到。
“今儿我回来,你们都没在家,院子里多了一面袋子窝头和两颗大白菜?”
“谁送来的?”方文也怀疑的看向二宝,方大川没说话,等着二宝说。
“哦,都蒸出来好几天了,爷爷说冻实诚了,再拿过来。棒子面是爷爷单位分的、白面是我妈上回寄过来的,您不是让我拿回家里给爷爷嘛。爷爷当时就说存起来,等年底一起吃。”
“二宝,回家替我们全家谢谢你爷爷。”
“爷爷还说要谢谢方叔您呢。说我在你们家里,我爸我妈老放心了,还说我吃得好都长高一大截呢。”
三人说的热乎,炖好的大白菜和粉条,被方文一勺子一勺子舀出,倒在中号的搪瓷盆里,准备端上桌。
搪瓷盆里的热气,升高了外屋的温度,方文和二宝站起身抹了抹额头的汗。
“快进屋,把大棉袄脱了,别感冒。”方大川接过方文手里的勺子,又拿过一个小搪瓷盆,把锅里剩下的菜盛在里面。
“这么热闹,”外门一开,穿着警服的方大山笑着进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离得老远就听见小武和三妮的笑声。”
“你进屋看看吧,这几个小家伙不得了。”
“二叔,快进屋瞧瞧有啥?”二宝和方文都推着方大山进来大屋。
“哎哟,你们那里弄得,还是活的?!”方大山上去摸摸被方武捆在凳子腿上、不能动的野鸡。
几个小家伙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就像小人书上那么精彩,早把桌子上散发面食香气的两样面窝头丢到了脑后。
方文脱了大棉袄挂在门后,见二宝没脱只是直勾勾的看着二叔,捅了他一下,
“你咋了,这一天都魂不守舍的,死盯着我二叔干啥?”
“啊,没啥,就是刚才太热了,有点晕,我出去凉快凉快。”二宝说着,拉了拉刘闯:
“刘闯,跟我去趟厕所。”
刘闯只顾得听方武说抓野鸡,听到哪里描述的不尽兴,就补上几句,根本没理会二宝叫他。
“跟我来,”二宝一急拉着刘闯向外面走去。
刘闯被扯的磕磕绊绊的跟着二宝出来院子里,一阵风吹来,没穿大棉袄的刘闯直接抱住双肩:
“干嘛呀,这么冷,我没尿,你自己去吧。”
说着转身就要进屋,二宝一把拉着刘闯的胳膊,沉着脸:
“是不是有人要害方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