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童年
躲在小屋看书的方文,听见开门声,没听见有人进来,起身开开门,院门是敞开的,有人来过,没进屋又走了。
方文走出院门往巷子头看了看,没人。
纳闷的关上院门,没上门栓。这一带都是老邻居、又是一个系统的,白天互相串个门,谁家大门都不上栓。
继续回屋看书,两个小的爬在大屋炕头,认认真真的看小人书,方武读小人书给三妮被赞最认真。
方家算是没有被抄家过的,也只敢保留了五六本小人书。
从三妮会说话起,方文就读小人书哄妹妹,今年换成了方武。这几本小人书三妮都背下来了,方武读她还是爱听,读错了她也能挑出来。
方武为了显示自己不比大哥认字少,读得特别用心。
二宝出院门就看到蹲在门外的刘闯,拉起他,不解的问道:
“怎么不进屋?”
刘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抬头看看二宝,又看了看巷尾的方向,
“二宝哥,你要去方文他家吗?”
“怎么你找我有事,我就先不去了。”
“没事、没事!”刘闯像是得了急症,又摆手又解释。
“那……你是想跟我去方家”
“……”刘闯点点头,
“走吧。”二宝在前面走,觉得刘闯今儿不对,是昨天被舅妈打了,那也不应该不敢去方家呀。
“刘闯,昨儿你妈打你了?”
“嗯,”刘闯回答时,还象征式的摸摸屁股。
“还疼吗?”二宝有些心疼刘闯,自己不应该牵连他,舅妈那个人一向没什么同情心,更别说正义。
“没事了,二宝哥。”
“你没吃早饭?”刘闯跟在二宝身后朝巷子尾的方家走去。
“吃了。”
二宝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问:
“你有心事?”
刘闯差一点撞上二宝,急忙收住脚,还是没防备二宝这么问,一时怯懦着不知回答不回答。
二宝忽然转身是想起来上一世发生过的一件大事,时间点应该是腊月,这件事造成了方家整个年过的一片衰败,还影响到方大川、方大山哥俩的工作。
“二宝,刘闯”方文站在方家院子门口、身边站着同样包裹严严实实方武和三妮。
“二宝哥哥、刘闯哥哥,你俩干啥呢?多冷。”
三妮这么一问,方文就乐了,
“是呀,大冬天的,你俩大男人在哪呿咕啥呢?我们三妮问你俩呢?”
二宝看见方文、方武胳膊上挎着土筐,知道他们要去拾煤核,也算是个机会,这一路正好慢慢问刘闯。
“小文哥、小武哥,我俩正好闲的无聊,跟你们一起溜达溜达。”
“行啊,那我们慢点走,等着你俩回家拿土筐。”
方文大方的邀请。煤核就那些,人多一分更没多少;不过那东西也不是谁家的,谁捡不是捡呢。
“不了,我俩就跟着你们溜达,不拿土筐了,太麻烦。”
刘闯本就不爱干活,再说他家也不缺烧煤,
“是呀,是呀,闲得慌,跟着你们溜达溜达。”
说着,讨好的学着二宝以往的动作,上前对三妮伸出双臂:
“三妮,哥哥抱。”
三妮是个小懒虫,何况拾煤核要走很远的路,伸出手搂着刘闯的脖子被抱了起来。
舒服的趴在刘闯的肩膀,正好对上后面二宝阴郁的目光和不高兴的表情。
这小妮子,谁对她好跟谁走,得找个机会训斥一顿,不然以后还得丢。
三妮并不明白二宝想什么,只注意他的不高兴,悄悄趴在刘闯肩头耳语:
“刘闯哥哥,你刚才是不是惹二宝哥哥生气了?”
刘闯刚从被二宝质疑中稳下心神,听得二宝问,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二宝。
醋意萌生,又被刘闯和三妮交头接耳刺激,刘闯再回头看,二宝这心里产生强烈的冲动,要去把三妮抢回来,自己抱着。
“二宝,昨天二叔回来说,你手臂受伤了,好了吗?没好可不敢乱动。”
走在头里的方文弯腰从地上拾起一小块长条肥皂大的柈子,放进挽着的土筐里。
这柈子可能是大风天从哪里刮过来的。
“没事,昨天可能是误诊。”二宝糊弄方文,他给方文可解释不清楚昨天骨裂今天就好了这件事。
方文脑瓜子活,聪明,上一世他认识的人里,除了自己的父母、佟爷爷,他们这一辈子最有学问的就是方文,后来的内燃机火车头就有方文所在设计院的功劳。
方家住的巷子尾并不是死胡同,从这边出去是一片荒草地,旁边有一条人多踩出的茅草路,蜿蜒着伸向不远处高高的路基和铁轨,那是通往台河子县的煤炭专线。
台河子县是出产煤炭的工业县,和其江市下面其他农业县不一样,有一条拉煤的专线。
几个人拖拖拉拉的闲扯着上了路基,沿着火车道铁轨延伸的方向走,眼睛在铁轨两边的路基上下寻找目标:煤核。
煤核,就是燃烧不充分的块状煤炭。现在铁路上使用的都是蒸汽机车,也就是使用燃煤和水压转换动力的机车。
机车上的煤炭在燃烧时,有的煤块燃烧不充分就随着煤灰落在路基两边。
铁路家属区的孩子们,经常利用礼拜天休息和寒暑假到铁轨路基上拾煤核,贴补家里冬天取暖燃料不足的情况。
方文和方武是一心一意的拾煤核,二宝和刘闯心里有事,自然眼光也没专注聚焦。
“二宝,你脚下那不是一块煤块吗?捡起来呀,看啥呢?”
隔着两条铁轨,对面的方武看见二宝硬生生无视了黑亮黑亮的一大块煤炭。
“哦哦,”二宝顺着方武的手指低头去看,一块自己拳头大的黑煤就在脚旁边。
被二宝牵着手的三妮蹲下拾起煤块,举在手里,对着后面走来的方文高兴的嚷着:
“大哥哥,是煤块,新煤块。”
煤块不是煤核,是从运煤的车上颠落的成品洗煤。
这种洗煤比煤核更耐烧,也不容易点燃,留着晚间压炉火正好。
拾煤核能捡到成品洗煤,小孩子都要心里美滋滋的小小的确幸一下。
方文把挽着的土筐递到三妮面前,看着三妮亲手把煤块丢进筐里:
“三妮真能干。”
得了大哥夸赞的三妮,笑开了嘴角眉梢,继续低头努力寻找宝物。
方文本来在二宝前面,因为总是弯腰捡煤核,慢慢落在二宝身后。也看出来了二宝的漫不经心和刘闯躲闪二宝的眼神。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吵架了,方文昨天也听到一些刘闯被赵旺弟虐打,也知道原因与二宝和三妮有关。
这里面方文最大,于是走了一段路,看看时间差不多要往回走,到家好吃中饭,就叫住了几人。
“这里,来这里咱们休息一下。”
路基下面是一片连天的荒草,目光的尽头,荒草的那端是大片大片收完大豆的黑土地,上面一层极薄的白雪。
他们几个停住的路基下面的荒草匍匐在地,趴卧的衰草形成了一个圆圈,不了解的人会觉得很诡异。
“方文哥,这是咱们夏天採蘑菇的蘑菇圈吧。”刘闯认得这里夏天他和方文方武来过。
“对,这里地形咱熟悉,没有冰碴子,咱们歇一会儿。”
路基两边的荒草很多都有夏天下暴雨存水的小水坑,冬天结冰了上面覆盖衰草,看不准一脚踏上去,容易踩碎冰层,小水坑的冰碴子会扎坏绒布鞋面,湿了鞋冬天冻伤很容易发生。
几个人在蘑菇圈的旁边找了几个石块坐到上面,方文揽着三妮,坐在二宝身边。
“二宝,有心事?”方文直接就问,坐在对面的刘闯和方武也听见了。
这话问的内容和二宝刚才问刘闯一样。
“嗯——”二宝琢磨了一下,上一世的事情没法说,可是若能提醒方文,凭他的聪明是不是能避免事情发生。
提醒这事还得有苗头,不然没影的事说了方文也未必会信。
“我倒没啥心事,有心事的是刘闯。”
方武坐得离着刘闯近,抬起拳头导在刘闯肩窝:
“啥心事啊,搅得二宝都丢了魂一样。”
听了二宝的话,方文看看二宝再看看刘闯,笑得摇着三妮的小手:
“人不大,心事还不少,都有心事,就我家三妮没有。”
方文本来接着三妮揶揄二宝和刘闯,他没觉得两个小孩子心事有多重要,不外乎惦记马上的期末考试,一日三餐能不能吃饱。
这学期的期末考试有没有都不一定,学校的老师多久都没上课了,到学校也都是胡混;
一日三餐吃不饱这事,不应该发生在刘闯身上。
“不,我也有。”被说成没心事的三妮不干了,扭转身子,盯着方文再次强调:
“大哥,我也有心事。”
“你也有心事,你有啥心事?”
满心忧愁化不开的二宝,被三妮说乐了,方文方武也都被三妮郑重的表情逗笑了,刘闯刚要笑,三妮指着刘闯说:
“我的心事就是刘闯哥哥。”
方文拉回三妮指着刘闯的小手,二宝乐得眉开眼笑的诘问:
“说,刘闯刚才是不是欺负三妮啦?”
刘闯:“没、没有啊。”
“你和三妮说啥了?”二宝知道三妮对心事两个字的理解和成年人理解的不一样,有可能是刘闯说了什么话,三妮不理解,刘闯也没给解答明白。
“说啥了?啥也没说啊!”刘闯依旧摸不着头脑的懵懵的委曲的小表情。
“三妮,告诉哥哥,刘闯哥哥怎么了?”方文抱起三妮坐在自己膝盖上,怕她冷,解开衣服一角搭在她腿上。
“刘闯哥哥刚才抱着我,嘴里一直念叨狼獾、狼獾。还说狼獾咬人。”
原来,刚上路基不久,三妮发现路基下面的荒草地里一阵骚动,就问抱着她的刘闯。
刘闯也没看到有什么小动物,就下意识的说了“狼獾”两个字。
三妮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小动物,就追着问:
“刘闯哥哥,啥是狼獾,咬人吗?”
“咬人,专门咬小孩。”刘闯这一句,直接吓得三妮挣开他,跑去找二宝。
“大哥,啥是狼獾?刘闯哥哥说咬小孩,是真的吗?”三妮追着问方文。
方文怎么给三妮解释的狼獾,二宝一句没听进去。
狼獾,过于敏感的词,上一世方大川就是被人陷害偷运狼獾皮,被抓住□□,进了局子、蹲了一年。
上一世诬陷方大川的人,就是方大川徒弟任林的哥哥,也是刘闯舅舅赵旺生的连襟。
亲戚套亲戚,刘闯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必须要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