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蜡像2
在医院的小超市里买了个果篮。谷川妄付完钱，利落截住了狐狸想偷吃的手，说：“一会儿有你的份。这个是送人的。”
狐狸怏怏收回手，一双眼还在巴巴地看着那个令他垂涎的果篮。
果篮最上头的那串葡萄看着好甜。狐狸俯身嗅了嗅，记起初到谷川妄身边吃到的那串葡萄，不由咽了咽口水。
谷川妄盯着嘴馋的狐狸看了一眼，忍不住想笑。默默换了个手拎篮。
篮子从眼前飞走了。狐狸直起身，抓着谷川妄的衣袖撒娇般晃了晃：“阿妄，我要吃葡萄。”
“好，一会儿办完事就给你买。”谷川妄允诺道。
狐狸一听这话，立马高兴了。两手张开，比划了个圈：“要甜的，大的。”
“那么大的不是葡萄，是西瓜。”谷川妄哈哈笑道。
零星说了几句话，两人并肩进了住院部的大厅。
医院的药水味很重。一进大门狐狸就被这股刺鼻的味道熏皱了眉。他掩鼻轻咳了一声，试图缓解因冲鼻的药味引起的不适感。
大厅里有不少狐狸在冥界偶尔能见到的黑衣人。那些人有着人的体貌，仅从外观上看，辨不出他们与人类有什么不同。但是他们的着装很一致。统一戴着墨镜，西装革履，外衣的手巾袋口绘有冥界随处可见的特殊图腾。
那些黑衣人偶尔会出现在谷川妄的住处与他汇报冥界的突发状况。
狐狸曾好奇问过关于那些黑衣人的来历。谷川妄说他们算是冥界的临时工，是因很深的执念才会留在冥界。
狐狸不明白执念的深意，眨巴着眼等着他给自己解惑。
谷川妄瞧出了他的困惑，便继续说。所谓执念，就是都有各自牵挂等待的人。
有些人运气好，能等到想等的人，说上几句生前未能说上的话，然后一起进轮回。有些人等不到，便一直在冥界徘徊。时值百年千年，直到记忆淡化，依然在坚持。
不过也不是有执念就行，除了很深的执念外，在世为人时不能生恶心行恶事。不然按流程，呈交文件不予批复，会被直接拖去轮回道。
谷川妄补充说明了一下。
狐狸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觉得“执念”真是这世间最奇怪的东西了。就为了能见个面说上几句话，就要等那么久，还不一定能等得到。值得吗？
这个问题谷川妄沉吟良久才给了个不知算不算得上是答案的回应：如果他们觉得值得，那就是值得。
狐狸很快注意到，密布在住院部大厅的黑衣人与在冥界时稍有不同。人手一根粗长的链条。
那链条泛着幽幽的黑气，从一旁擦行而过，能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凉意。
见他们路过，那群黑衣人纷纷往边上退开，给他们腾出道。步调一致地躬身垂首，恭敬与谷川妄问好。
谷川妄没什么表情地从他们辟开的道中走了过去，好似根本看不见那群人一般。
“他们在这干嘛？”狐狸小声问。
“接灵。”谷川妄目不斜视道。
乌泱泱一片黑。其中一位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有了动作。往过道疾行了几步，手中黑长链条瞬间甩飞出去，勾扯出一个被链条五花大绑的鬼魂。
那魂刚离开肉身，还没反应过来，懵了会儿才记起要挣扎。边嚎啕大哭，边连声叫嚷着自己不想死。
使劲挣扎的鬼魂面相在扭曲变形，他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周身黑气蒸腾，一双眼中流出的是血泪。猛一抬头，把狐狸吓了一跳。受了惊的狐狸下意识往谷川妄身后瑟缩了一下。
谷川妄注意到了他的异样。不动声色地伸手揽住他的肩，将他护进怀。
幸好凡人看不到接灵这一幕，不然一准得吓疯。
狐狸这么一想，觉得自己见了那么多骇人的大场面都没被吓疯，相较人类的意志力已经强了不止百倍了。突然就有点骄傲。
步入走廊，七拐八拐的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狐狸记起要问：“对了，我们这是要去见谁？”
“算是……”谷川妄稍一斟酌，择了个合适的称呼：“甲方。”
“嗯？”狐狸没听明白。不过看谷川妄的表情，应该是不想再解答了。他很识趣的没追问。
行至走廊尽头，谷川妄停了下来。转过头去，隔着右手边门上竖长的一角玻璃，往病房内看了看。确认过后才缓步走去门前，抬手敲门。
狐狸跟过去，与他并肩站在了病房门口。
面前的门很快打开了，门后站着一位面容和善的妇人。妇人许是刚哭过，眼角还有没擦干的泪痕。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声音嘶哑地问：“请问，你们找谁？”
“阿姨，您好。我是宋一舟大学的室友，听闻他出了事，过来看看他。”谷川妄说。
“是一舟的朋友啊。”妇人点点头，往边上让开了些，说：“进来坐。”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病房。狐狸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年轻男人。那男人约莫二十出头的模样，头上缠了圈厚厚的纱布，面色苍白。看着伤得挺重的样子，戴着呼吸机，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
谷川妄把手中的果篮放到了床头柜上，温声安抚道：“阿姨，您别太难过，身体才是第一要位。得先照顾好自己，才能更好地照顾一舟。”
听他这么说，妇人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谷川妄急忙上前给她递纸巾：“阿姨，您别哭啊。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不是。”妇人接过纸巾摆了摆手，鼻音浓重道：“是我自己的问题，没能控制好情绪。”
谷川妄点点头表示理解。走去床边，面色凝重地盯着床上的男人看了会儿。
看谷川妄悲痛的神情，真像是与床上静躺着的那位深交多年。
狐狸不时看他一眼，暗叹他这演技不拿个人界的奥斯卡小金人真有些说不过去。
病房里的药水味狐狸很不喜欢。他有些无聊，转头在不大的病房里四处打量。很快注意到柜子上放了袋没开封的饼干。
是夹心饼干。狐狸很眼馋地盯着那袋饼干看了两秒，大步走了过去。旁若无人地坐到柜边的空椅上，拿起床头的饼干，撕开外包装，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听到咀嚼声，妇人愣了一下。
循声看了过去，面露异色。
谷川妄也注意到了病房内的异动。他转过头去，盯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狐狸看了看。很快想出了应对之法。退行着站到狐狸身边。转瞬低下身去，满目慈爱地揉了揉狐狸的脑袋。
狐狸咽下了嘴里的食。见他过来，仰头看他。举起一片饼干给他递过去：“吃吗？”
很好。这不通人事的狐狸，这会儿看着更像个傻子了。谷川妄抿唇掩住了嘴角的笑意，调整好表情，抬眸看向一旁的妇人，抱歉道：“阿姨，您别介意。这是我弟。小时候脑子进了水，有点傻。”
“……”被迫脑子进水的狐狸默默看着他。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了……”妇人欲言又止，同情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走去狐狸身边，把柜子上能吃的东西一股脑全塞给了他：“来，孩子，没关系啊。在阿姨这里不用拘着，随便吃。”
谷川妄低着眼瞧狐狸呆住的有趣反应，摁着他的脑袋往前推了推：“说，谢谢阿姨。”
“……”奇怪，怎么感觉自己真像个傻子了呢？狐狸悄悄瞪了他一眼，虽有不服，嘴上还是配合着道了声：“谢谢阿姨。”
谷川妄没再逗他，依着狐狸的脾气，再逗真要发飙了。他见好就收，视线又转向了病床处。深叹了口气，语气关切道：“一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怕是日子不多了。”妇人用纸巾擦了擦眼角，忍住了险些又滑下眼眶的泪：“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最多……最多也就再熬个个把星期。”
谷川妄惊讶道：“一舟还这么年轻，怎么会……”
“这事谁能想到呢？他就是出去买个夜宵，谁知道这一去就出了这样的意外。一个人满身是血地摔进了工地刚挖的深坑里。那坑足有二三十米深，最要命的是，他还磕破了头。找到的时候就剩最后一口气了。”妇人抽泣着说道。
“他一个人大晚上的去工地做什么？”谷川妄问。
“兴许是路过那一处走了神？”妇人擦了擦面上像是流不尽的眼泪，叹息道：“这孩子，自从玉盈失踪后，经常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咳咳咳……”狐狸被饼干呛到了，捂嘴咳嗽。
谷川妄急忙伸手，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问一旁的妇人：“阿姨，不好意思，可以跟您要杯水吗？”
“是我招待不周了，竟然水都没能记得给你们倒上。”妇人挺不好意思地说。她拎起地上的水壶，发现分量很轻。揭开塞子看了看，果然是见底了。
“水没有了，牛奶可以吗？”妇人问。
狐狸刚要说好，就被谷川妄一把捂住了嘴。
谷川妄摇了摇头，为难道：“我这弟弟不抗乳，喝不了牛奶。”
“那行，我去打个水。”妇人拎起水壶，快步往门口走，说：“你们先坐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这话正合了谷川妄的心意。跟行过去，客客气气地把她送至门外，道：“真是麻烦您了。您慢点走，我们不着急。”
目送着妇人拐出了视野尽头，谷川妄立马折了回来。往病床上的男人手里塞了张黄色的符纸。
俯身凑到男人的耳边，启唇低语。
病床上的男人忽地睁开了眼睛，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狐狸的咳声止住了。挺震惊地眨了眨眼，发现男人的肉身仍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坐起来的，是那个男人的魂。
“宋一舟。”谷川妄叫了他一声。
男人僵硬转头，目光略显呆滞地看着他。须臾，他像是记起了什么，一双迷茫的眼猛地睁大了：“你、你……你是……梦里那位？”
“嗯。”谷川妄点了点头，在他床边坐下：“是你把我叫来的。要不是执念过深，也召不来我。”
“所以……”男人惊喜道，“你真的能帮我找到玉盈？”
“可以。不过有交换条件，你该知道是什么代价。”谷川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