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诡画9
“知道?”谷川妄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那你说说看。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不是自杀,我是被人害死的。”徐伟滔说。
意料之中的答案。三九和浮生默契交换了个眼神。
心说他这么怕死,连亲儿子都不救,又怎么可能会自杀?
“嗯。”谷川妄曲指搭上润了些许水珠的杯盏边沿,指尖在杯口摩了摩。单手撑脸,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杯沿,颔首示意:“继续往下说。”
对面的鬼好像没什么威胁。狐狸紧绷的神经暂松下,往下一趴,趴在了谷川妄的鞋面上。
徐伟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又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那个男人。他不太清楚这位是谁,但方才与他对视的那一眼如火炼,切切实实地让他体验了一次久违的入骨痛感。
他是在火中活活烧死的。这种灼肤锥骨的痛感像是一种提醒,再次唤醒了他死时的记忆。
徐伟滔犹豫片刻,如实回话:“我死的那天是喝了酒。那阵子我遭了些事,心情不好,几乎每天都要喝上几杯。”
“那天也不例外,我喝了不少酒,头重脚轻的,站都站不稳。”
“鲁博林来找我,还是为了实秋的事。他又把我骂了一顿,骂到跳脚。可人死都死了,我还能怎么办?”
“这事是我理亏,我没跟他吵,一直闷声不响地坐在椅子里抽烟。我当时没注意到,有半截没捻灭的烟头被气急败坏的鲁博林一脚踹去了窗边。”
“最先烧起来的,是窗后的纱幔。那火烧得很快,几乎是一下就窜到了天花板上,根本就没给我反应的时间。”
“鲁博林比我清醒,发现情况不对,转头就往外跑。”
“酒劲上头,我缓了好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往后看,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着火了!我顿时急得不行,边喊救命边着急往外跑。当时太慌了,起身的时候我还摔了一跤。四肢无力,头昏脑涨根本站不起来。”
“当我爬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原本已经逃出去的鲁博林又折了回来。他的手里还抱着我画的那幅《诞》,他想拿走我的画。”
“其实我知道,买走画的那两任买家是他们设计杀害的。目的之一是为了给我泼脏水,还有一个目的,说是要复活柳实秋。”
“柳卉那个疯女人,竟然说她已经想到了办法让死去的孩子复活。那就是用别人的命,来给她的孩子填命。疯子。”
“那些话是我听墙根无意中听来的。鲁博林为了讨好她,她差遣他做什么他都跟狗一样听着。”
“可我没有证据。空口白牙,这么邪乎的话谁又能信我?”
“我看到鲁博林拿走了画,不过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满脑子只有赶紧逃出去这一个想法。急急忙忙地拉开门,却被鲁博林一脚踹回了屋子里。”
“屋子里很呛,浓烟模糊了视线。我听到了关门声,但我看不见门在哪个方位。”
“我咳得厉害,四处摸索……”
“我也是死了才发现的,鲁博林那个混蛋竟然一直死死把着门。他抵着门不让我出去!他想我死!”徐伟滔话说到这,情绪陡然激动起来。躬着的身体蜷起,半趴半伏地跪倒在地上。
他好似很痛苦,连同周身的烟雾也在同频震颤。
表情越来越扭曲,眼中的那抹猩红溢成了血。那黏稠的血滴到了地上,像是滴到画纸上的颜料,在慢慢晕开。
这样的场面很是惊悚。
看着那抹血色漫延到了自己的面前,趴在谷川妄鞋面上的狐狸再次抖着爪子抓住了他的裤腿。
一旁抱着胳膊竖耳听着的浮生皱了眉,这故事他不太喜欢。除了那个死去的孩子,余下的几乎是全员恶人。
三九的脸色跟他差不多,看着被浓重黑烟渐渐掩去原本形态的徐伟滔,问了个其实已经有了明显答案的问题:“于是你就附到了他手中的那幅画上,想找机会报复他?”
“是!他该死!他这个杀人犯,凭什么他还能好好活着?他就该死掉!”徐伟滔咬牙切齿道。
“但是,你一点办法都没有吧。”谷川妄幽幽开了口,话音里掺了丝似讽的笑。
“是啊,我根本就拿他没办法。”徐伟滔得了这般提醒,方才的愤怒气焰消了一半。因怒意绷紧的肩塌下,垂头丧气道:“我动不了他。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凭你的力量当然不行,你的怨气不够。”谷川妄俯下身来,勾指挑住了徐伟滔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那张鬼脸倏地拉近,狐狸一下蹦起,窜逃开。转移目标,四爪并用,抱实了浮生的腿。
浮生看了眼主动来抱自己腿的狐狸,冲一旁的三九暗挑眉,得意的不行。
“你仔细回忆回忆。那孩子的死,真是你一个人的错吗?”谷川妄这么问他。
徐伟滔面露疑色,片刻后似被他这话说动了一般,黑洞洞的眼中竟是涌出了一股蒙冤的情愫。
三九和浮生隐约猜到谷川妄说这话的目的。
眼观鼻鼻观心,姿势同步地候在一侧,假装自己不存在。
“他就是要置你于万劫不复。他就是要让你背上负罪感。他要抢走你的女人,毁了你的名誉。到你死了,他都恨不得你能立刻挫骨扬灰,灰飞烟灭。”
谷川妄看着徐伟滔重燃怒意的双眸,蹙起眉,用一种极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徐伟滔,你是鲁博林的眼中钉,你知道吗?”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徐伟滔被说动了,忿忿道:“鲁博林他从学生时代起就嫉妒我拥有的一切,我的才华,我的女人,我拥有的他都没有。他一定是因为嫉妒,才会这么想方设法地毁了我!”
“你恨他吗?”谷川妄问。
“当然!我恨不得活剥了他的皮,生啃了他的骨!”徐伟滔说。
“那你想让他死吗?”谷川妄又问。
“我做梦都想拉他一起下地狱!”徐伟滔极为肯定道。
“那如果我能帮你报这个仇,你愿意用你的灵魂交换这次唯一的机会吗?”谷川妄诱问道。
这个问题让徐伟滔有一瞬间的犹豫:“用……灵魂?”
“我从不勉强别人。”谷川妄抽回手,十指相扣,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不疾不徐道:“只能说这是场巧妙的机缘。其实,你就算没被那场大火烧死,鲁博林还有其他的办法能弄死你。”
“什么意思?”徐伟滔听出了话外音。
“你的画,为什么会成了被诅咒的物件?你有更深入地想过这个问题吗?”谷川妄问。
“那自然是鲁博林故意散播出去的谣言。”徐伟滔不假思索道。
“不止。”谷川妄抬起眼,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徐伟滔的情绪反应,道:“鲁博林,他还在你的涂料里加了点东西。”
“什么?”徐伟滔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惊讶道:“什么时候?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那么做?”
“当然是为了掩盖罪行。即便是警察查出了那两个购画人的死亡真相,源头也在你的画里。因为,你画的颜料中,掺了致幻剂。”谷川妄说。
徐伟滔听明白了。就算他不是死于那场大火,鲁博林还是有办法把他送去监狱。背负两条人命案,就算不是死刑,那也能把牢底坐穿。
那跟直接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谷川妄倒也不急,耐心等了会儿才开口询问:“想明白了吗?是想跟我做笔交易,亲手杀了他?还是让他继续好好的活下去?”
徐伟滔低埋着头,还在犹豫。没作回应。
“我可是查过了,鲁博林的阳寿挺长,起码能无灾无难地活到97。”谷川妄补充道。
“凭什么?”这话令徐伟滔顿时觉得不服,“他一个作恶多端的杀人凶手!凭什么能活那么久?”
“凭他运气好啊。”谷川妄煞有其事道。
他转瞬似是忽地记起个事,一拍掌,道:“啊,对了。有一点忘了提醒你。因果报应是你们人界才有的说法,在我们那里可不成立。我们那儿都是摇骰子随机分配下一世。就跟你们人界买彩票一样,下一世的命数主要看运气。”
“……”
“……”
大忽悠。三九和浮生表情拧巴地互看了对方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个大写加粗的感叹号。
徐伟滔被他这一通忽悠唬住了。
谷川妄如愿跟他签下了契约。将徐伟滔重新封进了画中。心满意足地挥挥手,示意一旁看热闹的二位出去。
浮生对于谷川妄的谈判技巧仍是唏嘘,仿佛魂灵还在九霄外震荡。出门往外走了一段才记起要问:“那幅画真被鲁博林动过手脚吗?我怎么嗅了半天也没能嗅到有什么致幻剂的味道?是我嗅觉失灵了?”
“不重要。”三九说。
“啊?”浮生没听明白,挺困惑地转头看他。
“重要的是,鲁博林死定了。”三九刷了房卡,拧开门把往里走:“有徐伟滔在,这事就简单多了。”
浮生慢半拍反应了过来,很是佩服地重重点了一下头。后脚跟进门,不忘往外再查看一遍,谨慎把门关好。
走去靠窗的沙发边坐下,由衷感慨道:“头的这招借刀杀人用得还真是妙。”
“嗯。”三九给他递了杯水,在他对面落了座。
“头有说那幅画之后怎么处理吗?我刚没注意听。”浮生说。
“之后的事头说不用我们管。等他办完了事,自然会有交代。”三九说。
浮生点点头。摸着下巴闷声想了会儿,还是没能想明白。往三九那侧凑近了些,压低了声:“不过,头要徐伟滔的魂做什么?”
“头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别管那么多。”三九说。
浮生对他这话没异议:“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