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鸭子
“小白，叫声阿妄听听。”
谷川妄低着眼看他，眼中有藏不住的期待。
他这样的神情让狐狸心中一动，五味杂陈，竟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默了半晌，狐狸冷不丁开口询问：“拾念是谁？”
谷川妄指间揉抚他的动作微微一滞，没有回应他的问题。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视线，勾指扯了扯滚落地面的毛线球。
谷川妄适时转移了话题，问：“小白，你饿不饿？”
狐狸绷了会儿，从他的腿上支起脑袋，挺没出息地应了声：“饿。”
谷川妄点头“嗯”了一声，摊手化出袋还冒着热气的板栗饼。
装有板栗饼的袋子往狐狸面前递，在狐狸伸爪的一刹又马上收回了手。
“想吃吗？”谷川妄勾起嘴角，对他露出个笑：“想吃的话，就说点漂亮话听听。”
狐狸微微眯起眼。他想起暂住在阿秀家时，眼前这混蛋也是这样拿食逗他。卑微滚圈，才能换来袋板栗。
如今又拿了袋板栗饼诱他？这恶趣味。
“既然现在都会说话了，那就说点漂亮话听听。”谷川妄以为他没听明白，看着很好脾气地微微笑着与他说道：“是让你夸我的意思。”
狐狸僵在半空的爪子收了回来，慢悠悠起身，往谷川妄面前走近了些。低头舔了舔他拿着棒针的指尖。
谷川妄低着眉眼看他。反手曲指，回应着摸了摸他的下巴。
狐狸看着他异常漂亮的手，声悠而缓，由衷道：“你的手生得这么好看……”他故意话音顿了一下，缓慢抬起的视线望向了谷川妄的眼睛：“不用来抓床单真是可惜了。”
“……”谷川妄嘴角的笑意僵住。
狐狸对他这明显被刺激到的反应很是满意。
无声对视了半晌，狐狸狭长的眼眸弯了弯：“是这样的漂亮话吗？”
谷川妄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被气到失语后忽地低笑了一声。
放下手中的板栗饼，将半成品毛线帽整齐叠放到一侧，转而默不作声地从沙发上站起。
狐狸如愿抱住了那袋香喷喷的板栗饼，瘫在沙发里换了个四脚朝天的舒服姿势，抓起袋中的饼子往嘴里塞。
美滋滋地嚼了两口，瞧见谷川妄往门口去，狐狸探头问：“去哪？”
“找浮生聊聊。”谷川妄头都不回地答。
在跟三九扯皮的浮生打了个抖，搓了搓被寒气侵蚀的胳膊，往边上看了看。
谷川妄悄无声地站在了他的身后，微微倾身，叫了声：“浮生。”
浮生仰起头，撞上谷川妄似笑非笑的一张脸。他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瑟缩着往后躲了一下，身后伸来一只“友谊之手”，抵住了他的背。
浮生瞄了眼身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三九，很快转回了视线，怂道：“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你……”谷川妄嘴角勾起个漂亮的弧度，“是你吧？”
浮生眨了眨眼，不明所以道：“什么？”
“是你教坏小白的吧？”谷川妄虽是在问他，但语气却极肯定。
“我不是，我没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浮生欲哭无泪。
谷川妄显然不是来听他解释的。手一抬，一股强风从三九面前吹了过去。
三九顺着风向扭头看。
浮生以一个头下脚上的姿势，很滑稽地倒挂在墙上。他被压成了纸片状，嵌进墙体里，目测看来，应该是抠都抠不下来。
三九抿唇，控制了一下自己差点崩坏的表情。
非常谨慎地往谷川妄原本站着的方位看了看。确认谷川妄已经离开了，这才拍桌大笑起来。
“三九！你是不是有病啊？笑那么大声！”浮生咆哮道，“快想办法把我弄下来！”
办法是不可能想办法的。三九笑够了，搬了张椅子在贴墙上的浮生身边坐下。转手化出一碗浮生在人界一贯爱吃的大骨面，在他面前呲溜呲溜地吃起了面条。
“……”浮生一双眼巴巴地看着三九手里的那碗面，一边骂他不要脸，一边咽口水。
浮生在狐狸面前说起这段的时候，委屈到口水差点流出来。
狐狸懒洋洋趴卧在地毯上，原本有些犯困。一听吃的立马抬起头来，关心的重点依然是：“那大骨面真有那么好吃吗？”
“那当然！”浮生眉飞色舞道，“那面的汤底最绝，大骨熬制的，据说是他们家的祖传熬法。熬得奶白奶白的汤，冒着热气，呼啦啦浇进劲道的手擀面里。撒上点小葱蒜末，啧，那滋味。”
“我要吃。”狐狸说。
于是一狐一蛇聊着聊着，面前便各自多了碗冒着浓香热气的大骨面，并排坐在地毯上呲溜溜吃了起来。
浮生吃了会儿面，终于记起自己来找狐狸的目的了。抬起头，问：“对了小白，你昨天对头做了什么？他怎么那么生气？”
狐狸不会用筷子，这会儿正拿着叉子在跟碗里的面打架。随口应了声：“没做什么，就是夸了一下他的手。”
“手？”浮生的脑袋上挂了个问号，他想不明白夸下手怎么会让他遭了灾。好奇又问了一嘴：“那你是怎么夸的？”
“我……”狐狸一抬头，瞥见了侧后方伸来的两只手，及时止了话音。
伸至眼前的这双手着实生得不错。狐狸记起在浮生私藏里看到的画面，如果那画面中的手换成眼前这双手抓住床单……
修长五指曲伸，圆润的指关节透出白皙肤底。发力时手背上会有青紫的经络暴起，在平整的床单上扯出丝丝缕缕的皱痕……
这么一脑补，竟是有些心跳加速。
谷川妄绷着嘴角抖开围嘴，趁狐狸发愣，替他把围嘴戴上。白色的围嘴上绣了两只憨态可掬的小鸭子。
鸭子？狐狸抬爪就把刚挂到脖子里的围嘴给扒下来了。觉得不解气，忿忿地照着围嘴上的鸭子又踩了两脚。
默默吃面的浮生瞅见谷川妄的脸色似乎是不太好看，求生欲很强地在一旁劝了劝：“头，你别生气，孩子叛逆期都这样。”
然而并没有谁会关注到他的存在。
谷川妄半蹲在狐狸身边，像是在试图了解孩子的喜好，耐着性子问：“是不喜欢我绣的小鸭子吗？”
“……”他绣的？狐狸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对着眼前这张漂亮脸蛋。不是说驰狼是兵神吗？你们冥界的兵神竟然喜欢做手工？拿绣花针干架？
谷川妄捡起被踩了几脚的围嘴，拍了拍，说：“要是弄脏了狐狸毛，可是要洗澡的。你是要洗澡，还是要戴上这个？”
“……”无耻。狐狸两者都不想选，但是迫于强权，只能咬牙切齿地接受了戴上鸭子围嘴的提议。
浮生呼噜噜喝了口面汤，隔着碗边偷偷瞄了瞄谷川妄走远的背影。暗松了口气，抬起的视线转向了狐狸脖子上挂着的围嘴，嘿嘿笑道：“嗐，还挺好看。”
狐狸不怎么高兴地斜了他一眼，一叉子扎进面里。
冥界管理有序，除了谷川妄负责的这个地界之外，据说还有其他几个协同管理的部门。
不过那几个部门级别比此处低，一般也见不着面。
谷川妄的居所里，除了一尘、浮生、三伏和三九这几个与狐狸相熟的时常能遇上，偶尔也会有些生面孔进入。
那些生面孔多半是在谷川妄手下办事的喽啰。等级低的鬼怪控形能力差，突然的变化总能把狐狸吓一跳。
譬如此刻。
前一秒狐狸刚被谷川妄忽悠着戴上了给他织的帽子，后一秒就有两个人模人样的家伙被三伏引着进了门。
三伏领进门的是两个男人。个高的那个络腮胡，个矮的那个脸上有颗大黑痣。看容貌倒是很好辨认。
狐狸对他们有些印象，好像就是楼下负责查验新入鬼魂身份的守卫。
眼前这两个人模人样的肯定不是人，狐狸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盯着他们看了一眼，很快撇开了视线。也免得又跟之前一样看着那些鬼突然变个形，把他好端端一只狐狸原地吓飞。
谷川妄坐在沙发里正织围巾，神情专注，眼皮都没抬一下。
三伏把这两位前来的目的言明，很快就退了出去。
狐狸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听到一高一矮那两个“男人”似乎是为一魂魄的归属有了不同意见。初时还在谨慎低语，后有争执处，互相推扯了几下，又扯了几嗓子，转瞬扭打成一团。
谷川妄全程闭起了耳，不发表任何意见。对他们的争吵全然是一副漠不关心之态。
周围的动静挺大，噼里啪啦哐当作响，期间好似还夹着类似水管破裂飚溅的古怪水声。“咻——咻咻——”还在不断往外滋水。
狐狸听这声奇怪，出于好奇，小幅度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直接把他吓到弹飞出去。
眼前这两个互殴的东西早不是人的模样，血红的长舌足有三米，像是武器一般，对着对方东戳一下西戳一下。戳破了对方的身体，猩红的水柱在往四面无规律扫射。
那奇怪的水声，就是从他们身体的破洞处飙发出的。
很快，那两根三尺长的舌盘搅在了一起。两个长舌鬼距离拉近，手脚并用地在捶打对方。其中高个那位一拳砸在另一位的脸上，导致矮个的眼球直接崩出了眼眶……
眼前的画面诡异中透着几分滑稽。
狐狸炸了毛，表情僵硬地看向一旁还在织围巾的谷川妄。
谷川妄瞥了眼飞出去的狐狸，嘴角勾起笑意。他似乎挺享受狐狸被吓到炸毛的过程，心情不错地扯了扯身旁的毛线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