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驰狼
浮生没来得及阻拦，被眼前过于骇人的一幕吓到怔住：“头，你怎么把小白给……”
“蠢货。”谷川妄冷冰冰训了他一声。径直越过他，快步往前行。
地上的血水颜色在变淡，猩红的色调褪去后，是一滩水渍。
浮生盯着地上残留的那滩水痕想到了点什么，朝着谷川妄走远的方向追了过去。
“头！”浮生急急问道，“刚刚那个不是小白？”
谷川妄绷着嘴角瞥了他一眼，反问他：“你说呢？”
看来刚刚那个确实不是小白。
浮生暗叹了声：“还好。”自己的领导性格阴晴不定，他很多时候都拿捏不准谷川妄在想什么。刚刚那一幕着实把他给吓得不轻。
不过他方才确实没嗅出别的味道，所以他才会对那东西一点戒心都没有。浮生这会儿不免有些好奇：“头，你是怎么看出刚刚那东西不是小白的？”
“小白起身时习惯前肢左腿先落地支撑。”谷川妄说。
这个细节浮生没怎么注意过。惊叹于谷川妄观察力的同时，也有些困惑：“就凭这？可……万一错了呢？”
“不会错的。”谷川妄笃定道，“还有一点很奇怪。小白可是个有脾气的，刚刚……”他话音顿了一下，没打算详述：“我做了一些令他不高兴的事，他可不会这么轻易地讨好我。”
“有道理。”浮生对这话很是赞同。
倒回去想了想刚才狐狸主动蹭他的一幕，是很奇怪。以那狐狸的臭脾气，手上没食的前提下要是离他那么近，没挠他一脸花已经是在善待他了。
“头，那我们现在去哪儿找小白？”浮生问。
谷川妄在镜前停步。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两张糖纸，捏在指间，低头嗅了嗅：“那东西有小白的气息，却是跟小白的性格、行为习惯是完全相反的存在。你能想到什么？”
“完全相反？”浮生顺着他抬起的视线看了过去，“镜子？”
“等着。”谷川妄简短吩咐了一声，迈步进了镜中的世界。
他是强行闯入，镜中的精怪还未及有反应。精怪们因惊恐在扑腾四散，耳边满是尖利啸声。
狐狸被迷了眼，一脸呆滞地张开嘴，正要啃食怀中抱着的半截骸骨。
谷川妄抬手一挥，及时打落了他怀中的尸骨。
阴气森森的白骨落地，狐狸的神志唤醒。他明显懵了一会儿，被眼前的画面吓到瑟缩发抖，退行着避开了那堆骨头。
转头往谷川妄原本站着的方位看了过去，那里已不见了他的踪迹。
一个白色的影子走到了他身边。他没留神，被身侧那团巨大的白色东西衔咬住了后颈。
狐狸没能逃开。四爪离地，试着挣扎。可惜没能起到作用。
很熟悉的气息，跟谷川妄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这样熟悉的气息，让他心神稍安。
狐狸没能挣脱，只能颤颤地抬起头，悄声打量。
那东西形似狐身，不过躯体要比狐狸大上数倍。
通体白毛，头上有树杈形鹿角。眼睛血红，身后的尾巴很长。急奔向前，身后的长尾被风掠起，看着像是闪电的形态。
那团白色的东西衔着他一路奔至悬崖最高处，至崖的最边际处也不见有停止的迹象。跃起，腾空。耳边是碎石碾落的动静。
狐狸被吓破了胆，惊慌失措地捂住了眼睛。
那团白色的不知名东西在狐狸的惊吓声里纵身往前冲跃。
爪缝间金光一闪，眼前已是另一番景象。
等在外头蹲地画圈圈的浮生一见他们从镜子里出来，急忙站起身：“头，没出什么事吧？”
谷川妄幻化回人形。往回看了一眼，很不屑的嘁了一声：“能出什么事？”
“也是。”浮生点头应和。里头的那些邪祟，在这位面前也就是微末尘埃般的存在。
炸了毛的狐狸眨了眨眼，呆滞看着一手还在拎着他后颈的谷川妄。半晌回神，联想起镜中的一幕，试探着问：“你……也是狐狸？”
谷川妄低头看他，张嘴正要回应，被浮生断了话音。
“什么狐狸啊？我们头那可是大名鼎鼎的驰狼，是上古兵神。”浮生弯下腰，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被谷川妄捏住后颈的狐狸：“小白，你进了趟镜子里头，是不是磕到脑子了？”
在说谁脑子不好呢？狐狸怒了，一爪子挠上了他凑近的脸。
浮生被挠了脸，反倒笑了起来：“诶，这个对了，就是这臭脾气才是我们的小白。”
“……”这话确定不是在骂他？狐狸不怎么高兴地看着他。
谷川妄放下了手中拎着的狐狸。蹲下身去，不忘抚平狐狸颈部被抓乱的毛。
他此刻眼中的神色与方才瞬间捏死那只假狐狸时的眼神大不相同，是对着小白时才会有的温柔。
浮生在一旁瞧着，暗叹能做头的宠物可真是好命。
“他现在应该有很多问题，交给你了。”谷川妄抬眼看向浮生，眼底浮起的笑意在此刻瞧着莫名有些危险：“再把他弄丢，我把你皮剥了。”
浮生被盯了一眼，浑身冷飕飕的。搓着胳膊打了个抖，怂怂地低下头去：“头，我错了。”
谷川妄摊掌又化出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放到狐狸的面前，安抚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怕。”
狐狸的耳朵动了动，看他手里的糖。一颗不剩地把糖全部扒走。再一抬头，发现原本蹲在他身边的谷川妄不见了。狐狸一下有些慌，转头往四面找寻了一圈。
“别找了，头去忙别的事了。”浮生挺眼馋地看着被狐狸抱在怀里的那把糖，由衷道：“小白，我可真羡慕你。头对你真好。”
狐狸闻言停下了步子，抬头看那面被嵌在墙上的镜子。没猜错的话，他刚刚是被镜子吸了进去。
“这是什么？”狐狸问。
“原身镜。修炼到一定程度，不管是魔是仙，都会化成人的形态。根基不同，所化人的形态不一。但这样一种虚化的形态，一旦进入镜中就会被打破。你刚刚在镜子里看到的，就是我们头的原形。”浮生解释道。
原身镜？那他的尾巴……
狐狸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尾巴，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稍一琢磨，又问：“刚刚我在里面看到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都是些不成气候的东西，就是嘴馋了，想吸食你的灵根。不过有头在这镇着，他们也不敢造次。”浮生说。
狐狸闷声思考了片刻。记得浮生给他看过上古驰狼的图片，跟谷川妄的模样有些区别。
“驰骋，有鹿角？”狐狸问。
“不是。你说的这种是特例。修成高段位神级，在形体上会有变化。我们头就是在修成之后生了对鹿角，据说天界那位修成高阶的时候是多了对羽化的翅膀。不过级别越高越神秘，最上头那位的本体据说能幻化成万象，具体的形态谁都没见过。我也就是听说。”浮生说。
狐狸“嗯”了一声，联想到初见浮生的一幕，对他口中的蛇信印象深刻。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了扫，猜测道：“你是蛇？”
“蛇？”浮生露出一副受了羞辱的表情，“我可是腾蛇，腾蛇！那些一般的小蛇怎么能跟我相提并……”
“那一尘是什么？”狐狸打断了他欲自夸的话。
浮生话说半截，有一种吐不出咽不下的憋屈感。顿了一下，无奈应话：“夔牛。”
“我要一直待在这鬼地方吗？”狐狸往边上看了看，他很不喜欢这鬼气森森的地方。剥了颗糖含嘴里，问出了目前最想知道的问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去人界？”
“不好说。”浮生摸着下巴想了想该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魔界的介入，人界的时空有时候会不太稳定，遇上硬茬就得出个差。不过运气好的话，遇上头去人界办个私事，说不定会把你一道捎上。”
“他去办私事？”狐狸顺话问了一嘴，“办什么私事？”
“头的事谁敢问。”浮生说。
狐狸嘎嘣嘎嘣嚼碎了嘴里的糖，问了个其实明显有答案的问题：“你们很怕他？”
浮生耸耸肩，不置可否：“你不怕？”
狐狸沉默了。这个问题不好答。最初被谷川妄从棺材里拎出来带走，他是怕他的。但现在对他的感觉，与其说是怕，更像是依赖。
有谷川妄在身边，总觉得很安全。
“你要想跟着头到人界去，平时就得学会讨好他。别总凶巴巴的。”浮生给了个还算不错的意见。
狐狸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匀出一颗糖丢给他。
这里没有昼夜交替，一直都是黑漆漆的。
高墙外壁上挂了很多油灯，这是外界唯一能照明的东西。狐狸出于好奇问了一嘴那油灯的来历，知晓那灯中的油是尸体炼成的，他便没再开过口。
谷川妄这会儿看着挺悠闲的样子，坐在沙发上正织帽子。
黑色的线团滚到了静悄悄趴在窗口的狐狸脚边。狐狸低头看了眼地上的线团，一脚给他踢了回去。
“小白。”谷川妄推了推面上下滑的眼镜，朝他招手：“过来。”
狐狸盯着他看了会儿，隐约想起了在镜中见到的一幕。不过他在镜子里唤他时，是另一个名字。
狐狸怔了会儿，朝沙发边走了过去。跳上沙发，蜷在谷川妄身边，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他的腿上。
谷川妄垂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颇有些可惜道：“一下长这么大，都不能再给我揣怀里当毛绒挂件了。”
狐狸的一双眼一直在看着他，半打量，半探究。
谷川妄无视了他这样的目光，拿起棒针，继续慢悠悠织着帽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谷川妄忽地叫了声：“小白。”
狐狸的耳朵动了动，仍是看着他，没出声。他想着，浑身白毛的驰狼好像更适合“小白”这个名字。
谷川妄隔着金丝镜架的边廓看着他，目色幽深：“叫声阿妄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