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棺渡8
“头，查明了这些，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有动作了？”浮生问。
“不急。”谷川妄摊手，朝他勾了勾指尖：“把你的平板给我。”
“平板？”浮生不明白他要平板做什么。这玩意儿是人界的东西，也就他这种贪恋人间烟火气的才会喜欢把玩这小玩意儿。平时用来刷刷剧打打游戏，很是有意思。
他跟在谷川妄身边已有上千年了，除了工作所需，平日里一次都没瞧见这丝毫没有世俗欲望的主会拿着这种东西耍玩。
浮生虽是不明就里，但他对谷川妄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很顺从地拿出平板给他递过去，好奇问了一嘴：“头，你要我的平板干嘛？”
谷川妄并不急着解他的惑。慢条斯理地划开平板，在屏幕上戳戳点点了会儿。亮了屏的平板搁至小狐狸眼前，说：“看看。”
他这声“看看”是对狐狸说的，浮生的视线转向了亮起的平板屏幕。没看错的话，平板上正播的是……
“蓝猫淘气三千问？”浮生此刻一脑袋问号。
谷川妄“嗯”了一声，手把爪地带着小狐狸拿好平板，说：“益智。”
“……”
与此刻父慈子孝的欢愉气氛明显格格不入的，是一尘此刻的脸色。他好像知道些什么，面色凝重地叫了声：“头。”
谷川妄没抬头，抱起专心看动画片的小狐狸，放在怀里揉抚。
浮生察觉气氛不太对劲，转头看向一旁的一尘。见他脸色不好，用肩轻轻碰了碰他，低着声问：“怎么了？”
一尘并没回应他的话，仍是看着低眸不语的谷川妄，担忧道：“头，你真的要这么做吗？这办法实在太凶险，万一……”
“一尘。”谷川妄打断了他欲出口的话。抬起的一双眼中已是厉色，斥了声：“话多了。”
浮生没搞清眼前是个什么情况。瞧出谷川妄生气了，他立马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地噤了声。
一尘还欲再说点什么，被一旁的浮生悄悄拽住袖子扯了扯。他犹豫了一下，清楚眼前这位断然不会听劝，想说的话最终还是生吞了回去。
谷川妄很快恢复了往日那副温润如玉的亲和模样。替小狐狸拿好拍落到他脸上的平板，略抬了抬手：“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都忙去吧。”
浮生和一尘离开后，谷川妄陪小狐狸一起看了会儿动画片。片刻后，他掐算了一下时间。
“是时候了。”他把小狐狸收进怀，扬手间便站在了龟背山顶的古庙前。
此时人间已入夜。
不见月光，黑漆漆的夜幕上零星点缀了几颗星子。
破庙里烛火摇曳，那烛光忽地剧烈晃动起来。
陈贵生等得心焦，听到外头有异响，立马奔了出来。步子很急，近门前被槛踢绊了一下，摔趴在谷川妄脚下。
谷川妄像是没瞧见他这样的“大礼”，视线转向他身后。王石的魂魄此时只剩了道虚影，时间不多了。
陈贵生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支撑起上半身，跪在谷川妄脚边。反复重复着一句：“求您救救他。”
这话在谷川妄耳中快磨出茧子了。他搅了搅耳朵，迈步进了庙中。
找了块干净地，谷川妄把小狐狸放到桌上。
担心小狐狸会被这山野间的脏东西吓破了胆，谷川妄不忘在他周身化出一个泛着金光的罩子，以隔开那些脏东西。
小狐狸翘着蓬松的尾巴，满眼好奇地打量那一圈围住他的罩子。伸出小爪子，在罩子上扒了扒。发现出不去，他挺着急地抬起头，冲谷川妄“嗷嗷嗷”地叫了几声。
谷川妄竖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小狐狸看明白了他的意思，乖乖坐好。蔫蔫地耷下了耳朵。
安置好了小狐狸，谷川妄这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拂了拂沾灰的衣袖，道了声：“进来。”
跪伏在庙门外的陈贵生没敢起身，手脚并用地爬进了庙门。仍是一副诚惶诚恐之态，跪在谷川妄脚边，还在苦苦哀求。
王石这会儿已是缕残魂，除了紧跟在陈贵生身后，再掀不起半点浪。
“知道他为了你害了多少性命吧？”谷川妄开门见山地问。
“不是，不是这样的。这都是我的错，没有我，他也不会犯这样的糊涂。”陈贵生焦急辩解道。
听这话的意思，他该是什么都知道。只是那时病入膏肓的他没有能力去阻拦王石这般极端的行径。
“抬起头来。”谷川妄说。
陈贵生犹豫了一下，慢慢抬起了头，看向了他的眼睛。
眼前这位，陈贵生曾在入梦时见过不止一次。
从前看不清正脸，但随着他的诉求越迫切，梦中那位的背影便越近几分。在被王石安排着与他换命的那些日子里，他反复着这古怪的梦境。
王石用邪术把命渡给了他，死在了他身后的那口棺材里。
而陈贵生却奇迹般病愈，借着王石的命活了下来。可他根本就不想独活，也深知王石为他做的这一切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一筹莫展，守着王石的尸身滴水不进，日夜煎熬。终于体力不支昏睡过去，重复着那段颇古怪的梦境。
只是那次的梦境与往常有别，眼前这位终于在梦中转过身来。那男人容貌惊人，一眼难忘。男人在梦里告诉他，他可以帮助他。
也是在那场梦里，陈贵生了解了眼前这男人的身份，以及他的规矩。
想要达成所愿，就要把自己的灵魂亲手交到这男人的手上。至于怎么处理他的灵魂，就由不得他做主了。
陈贵生醒后隐约看到了希望。他得为王石守好这条命。
他这么琢磨着，强打起精神，去了半山间他曾跟王石一起生活过的那间简陋小屋，破天荒做了顿饭。
只是他一直心系棺材里的王石，没久留，匆匆扒了点饭，便又去棺材边守着了。
直至入夜，梦中的男人便真的出现了。
虽不明这梦境出现的缘由，但陈贵生却清楚的知道，眼下只有眼前这位能帮到他。
眼前的男人气场极强。仅是与他四目相交，陈贵生就感觉到了一股浓重到根本无法忽视的压力。这股压力似冰锥，化成实物般直直锥进了他的骨中。
与他视线短暂触碰，陈贵生顿时汗毛直立，不自觉打了个抖。瑟缩着正欲低下头去，脖间像是瞬间卡住了一只无形的手。那只无形的手生生掰着他的脖子，迫使他抬起头来。
陈贵生避不开男人的目光，只能僵着脖子，头皮发麻地看着他。
谷川妄却像是完全看不见他眼中的惊恐，慢条斯理地发问：“考虑清楚了？当真愿意为了他，把你的魂交给我？”
陈贵生冷汗直冒，仍坚定地咬牙作答：“是，我考虑清楚了。只要你能救活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即使再无往生的机会，也无怨无悔？”谷川妄确认着问。
“绝不后悔。”陈贵生毫不犹豫道。
谷川妄俯下身，细瞧他，眼中渐渐浮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这情绪来得突然，像是在看着他，又像是在看着自己。片刻后，他似叹般，问了声：“值得吗？”
“值得。”陈贵生说。
谷川妄默了半晌，忽地笑了一声。直起身，摊掌化出个小册子，册子上是一柄匕首。
他手一抬，那两样物件一并落在了陈贵生的面前。
脖子里的异样感消失了。陈贵生僵着手摸了摸被掐疼的脖子，低下头去，看着地上的那两样东西，问：“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拿起匕首，割开你的手指。将你的血滴到我的册子上，这契约就算签成了。”谷川妄说。
陈贵生听完他的话，立马捡起了地上的匕首。拔开刀鞘，抬臂就割开了手指。
他把面前的册子翻开，很奇怪，满页的文字愣是没一字他能看得懂。不过他也不觉得在意，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要抓住，哪怕这很冒险。
淌血的手指悬至摊开的册子上，滴下的血珠在册子上落痕，晕开。原本猩红的颜色，在融入册子时渐渐变得透明，如水迹般失了踪影。
陈贵生盯着吸收了血珠的册子愣了一下。
容他迟疑的时间不多，他没敢耽搁。捧起面前的匕首和滴了血的册子，双手递回。恳切道：“拜托了。”
谷川妄并不急着接他手里的那两样东西，而是在打量他。视线在他身上探究般扫了扫，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这么痛快？就不怕我这是在设局骗你？”
他这话成功让陈贵生再次冷汗直冒。
陈贵生没敢轻举妄动。保持着双手奉物的虔诚姿势，沉吟半晌，坦诚道：“就算是场赌局，我也得下这个注。就算赌输我也认了，我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别紧张，我就是开个玩笑。”谷川妄很满意他的回答。
指尖一挑，收走了他手里的那两样东西。
“现在可以救他了吗？”陈贵生着急问道。
“不急。”谷川妄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他兴致似乎不错，瞥了眼装有王石尸身的那口棺材，不疾不徐道：“在这之前，我想听听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