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棺渡7
谷川妄在镇上打探了一下消息，顺道给小狐狸买了些吃食。
不过他这回没有专挑小狐狸喜欢的食物买。小狐狸喜甜，他买的偏都是些酸食。山楂、柠檬、百香果……
是时候让小狐狸了解这世间的险恶了。看小狐狸被酸成个毛球，谷川妄心情愉悦，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他小气得很，在报小狐狸的试毒之仇。
抱着狐狸回了院里，老太的葬仪还在进行中。正门口摆了个长桌，铺了白布，唢呐、小钹、三角铁等乐器摆了一桌。
后又来人在桌边支了个音箱，初时蹲在音箱边的男人调错了歌。“今天是个好日子”的前调刚播，那个搬来音响的男人就被随行的同伴追着打骂了几下。
音箱里很快换了歌，震耳的乡村乐曲响彻半空。
好吵。谷川妄微微皱了眉，甚是怀念百年前的祭祀习俗。
身后有搬抬重物的号子声，号子声停在了院门外。有人喊话：“喂，让一下，别挡着门。”
谷川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那口红漆棺材，道了声“抱歉”。侧行了几步，给他们腾道。
院中地方不够，院门外搭了个彩条的棚子。方才去撒尿吓晕过去的那个老头正在棚子里帮忙摆放圆桌。
跟那老头一起搬桌的男人嗅着味不对，诧异道：“老何，我怎么闻着你身上有股尿骚味。你该不会是撒尿的时候滴身上了吧？”
“放你娘个屁。”老头一副被冤枉了的表情，不快道：“老子今儿忙到现在还没尿过，哪儿来的尿骚味。”
谷川妄盯着棚子里瞧了会儿，弯腰把怀里生闷气的狐狸放到地上。在小狐狸撅起的屁股上拍了拍：“玩儿去吧。记得别跑远了，小心剥狐狸皮的坏人。”
吃了一堆酸食的小狐狸很不高兴。在他裤腿上不重不痒地挠了两爪子，气鼓鼓地跑走了。
棚子里搬桌的老头因对方多嘴问了几句，有些来气：“嗐，我说你这个人，没完了是吧？我都说我没尿过没尿过了，你这不依不饶的是不是有病？你肾才有问题。”
“何叔。”谷川妄及时隔开了欲与老头争辩的那个男人。抓住男人那侧的圆桌边沿，冲变了脸色的男人略颔首，劝和道：“算了，这种日子不适合生口角。这里就交给我吧。”
“这倔老头。”男人很不服气地嘀咕了声。他听了劝，没有要继续跟老头争执的意思。忍下脾气，转身出了棚子。
老头盯着方才唤他“何叔”的那位看，瞧着对方脸生，不由纳闷道：“小伙子，你不是我们镇上的吧？”
“不是。”谷川妄手脚利索地跟他一起搬桌子，说：“我是阿秀家的远亲，好些年没联系了，前些天才来，刚巧遇上这事。”
“那也真是赶巧了。”老头叹气道。
谷川妄瞧了眼刚抬进屋的棺材：“我看这镇上有两家棺材铺。何叔，或许你知不知道院里那口棺材是哪家的？”
“是街西铺的那家。”老头说。
“我瞧着棺材都长一个样。您是怎么区分出来的？”谷川妄问。
“棺材是都长得差不多，不过院里这口棺材是阿秀她奶奶活着的时候，早早就在西家棺材铺定下的。”老头说。
“那看来阿秀她奶奶生前跟西家棺材铺老板的关系不错。”谷川妄很快有了结论。
“是挺好的，阿秀她奶奶身子骨硬朗的时候常会去丁老板那儿坐坐。后来阿秀她奶奶瞎了一双眼，行动不便，这走动的自然也就少了。”老头说。
谷川妄若有所思地默了半晌，又似闲话般，道：“丁老板为人也该是不错的吧。”
“那是的，那丁老板可是我们镇上出了名的大善人。原本东西两家棺材铺是一个老板，就是那丁老板。后来东边那家盘给别人做了。镇上上了点年纪的都是去西家买棺材，丁老板看是熟人总会额外再给人添置点玩意。”老头说。
“这样啊。”谷川妄笑言，“那想必好人是有好报的，丁老板一定是个有福之人。”
老头摇头道：“这事说来也是可惜了，丁老板的命不太好。”
“怎么说？”谷川妄问。
“丁老板命太硬，已经克死两个老婆了。”老头说。
谷川妄做惊讶状，拖长尾音“啊”了一声。
“这哪儿跑来的野狐狸？怎么在这偷吃呢？”棚子外有人在嚷嚷。
谷川妄一听那人提到狐狸，立马找了个说辞出了棚子。
小狐狸被后厨的人提着尾巴抓在手里，一脸的惊慌。可就算已经吓到炸毛了，还不忘往嘴里疯狂填食。
那贪嘴模样，好像漏一口都是亏了。
谷川妄盯着馋嘴的狐狸看了两秒，捏了捏眉心。头疼。
无奈叹了口气，他认栽。走去正商量怎么处理这狐狸的厨师身边，抱歉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狐狸是我的养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是你的狐狸啊？”厨师的视线带着明显的探究意味，在他身上扫了扫。把狐狸给他递回去，说：“你是不是没喂饱这狐狸啊？我看这狐狸好像饿了好几天的样子。”
“……”饿了好几天的样子？只是一顿没好好喂而已。真是丢狐狸的脸。谷川妄苦笑了一下，抱好怀中像是饿死鬼投胎的狐狸。
谷川妄简单收拾了一下后厨被狐狸弄乱的餐盘。一眼扫过院门外，看到一尘和浮生已经站在了外头，正面对面说着什么。
见谷川妄出来，一尘和浮生同步转过身去，与他打招呼。
“换个地说。”谷川妄说话间打了个响指，空间一转，四面场景已然变成了他的居所。
谷川妄在木艺精雕的沙发里坐下，把狐狸放到一边。拿起灯下的镜盒，戴上盒中的金丝边眼镜。金色的镜架下连着一根细长的链条，将他紧致的下颌线勾勒得愈发完美。
小狐狸仰头看着他，往前爬了爬，下巴搁在他的腿上。
一尘化出生死簿，双手捧住，递向谷川妄。
谷川妄挑指一扬，生死簿跃至半空，唰唰唰在急速翻页。他往后靠了靠，凝神细看，藏在镜框后的一双眼微微眯起。
不消多时，那本生死簿又回到了一尘的手上。
谷川妄看得差不多了，转头问一旁的浮生：“你查到了什么？”
“锁在井里的那些人，其中一大部分都跟棺材铺有关系。剩下那几个没什么关联性，男女老少都有，很像是随机杀人，死亡时间也短，就死在近一两个月的时间内。我猜测最近镇上传的闹鬼，就是跟那几起暂时还没找到可循规律的随机杀人案有关。”浮生说。
“其中一大部分？”谷川妄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他口中的这句话。默了片刻，问：“那一大部分，生前是做什么的？”
“是手艺人，世代都是靠做棺材谋生的。”浮生说。
谷川妄曲指叩了叩桌，说：“重点。”
“其中有两拨，分别有参与制作西边棺材铺老板那已故两位妻子的棺材。”浮生说。
“那五年前死的那拨，是不是有造过阿秀和她母亲的棺材？”谷川妄推测道。
“这个……不太清楚，西家棺材铺的账本里没有记录。井里的那几个，被封了部分记忆，也记不太清了。”浮生说。
“那就对上了。怪不得那日我在龟背山上嗅到那两具棺材上的味道不对，原来是拿无辜人的性命来填的那两口棺材。”谷川妄略沉吟，道：“丁老板相继死去的那两任妻子，不是被他克死的，而是给他续了命。”
“这什么意思？”浮生问。
“那个村子里有提前订制棺材的习俗。丁老板家的妻子病重的时候，丁老板做了两口棺材，对外说的话挺漂亮，说是提前为自己备一口棺材，死了好跟妻子能再躺一块儿。”谷川妄说。
“这漂亮话听着是挺有人情味的，有什么问题吗？”浮生问。
“家里死一口子，定了两口棺材。没猜错的话，封棺前躺进去的都是活人。”谷川妄解释道。
“什么？活人？活人为什么要躺棺材？”浮生一听这话，顿时惊了。看了一眼左手边的一尘，他仍是一副很平静的表情。
“嗯，活人。”谷川妄点了点头，“棺材的木头取自龟背山，是至阴材质。那些蹊跷死在井里的倒霉鬼，应该就是用来给那几口棺材填命的。只有填饱了人命的棺材，才能起到引渡作用。”
“这里头是有什么说法吗？”浮生不解道。
“渡命。”谷川妄说。
“渡命？”浮生仍是没参透深意。
“棺材能渡人命，也能害人命。换句话说，就是用两口填饱了命的棺材做媒介，把将死之人的命格与活人的命格交换。”谷川妄说。
“怪不得了，我看那丁老板也不是个命长的主，原来是拿了别人的阳寿在给自己续命。也不知是哪个王八羔子研究出的这门子邪术。”浮生说。
“别说脏话。”谷川妄指了指趴他腿上的狐狸，提醒道：“孩子会学。”
浮生“啊”了一声，心说一只人话都不会讲的狐狸能学个什么啊？他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说回了正题：“那这用棺材渡命的法子，是个人就能换？”
“不。”谷川妄摇头，“有必要条件。”
“能换命的活人，要么是血亲，要么就是有过肌肤之亲的枕边人。”谷川妄话说到这愣了一下。
他想起了龟背山上的那两个男人，转而下意识瞧了眼一旁还在傻乎乎看着他的小狐狸。
“那被换走了命的几位都去了哪儿？我在井里没看到丁老板的那两任妻子，也没看到阿秀的母亲。如果不在井里，生死簿上也没有记载，那就是……”浮生话止了话音，他显然也猜到了。
“灰飞烟灭。”谷川妄替他把后半句话说了。
所以陈贵生才会这么着急。因为王石的魂归日，就是他的魂散时。不过，照理依着这样的邪方续命，被换了阳寿的王石早该在头七的时候就魂飞魄散了。
还能保持魄形坚持了这么多时日，莫非……
谷川妄捏了捏眉心，他有些乏，不愿再深想。
为一己私利，生掠无辜者的性命。不是什么稀罕事。
对错不由他评判，他也没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