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呈堂证供8
是上天给她的暗示吗？是一切终究不能结束吗？
可是，那还能叫她怎么做呢？
她该怎么办？
视频里，他一直定定地站在那里，修长洁白如鹤，他的额头如点亮着明灯，他站在桥头如在欣赏风景，可看风景的人都在四面八方看着他——谁能不看他呢。
他在等人，在等谁呢？他站在这她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从夜幕初降一直到深夜，夜色铺在他的肩上，所有的灯都亮起，所有的人都离去了，他到底在等待什么，他想要说些什么呢？
她记得他的这件衬衣，那天，在地铁站里，她曾如此靠近这件衣裳，能看见每一寸纤维如何织就的的模样。她曾用自己的体温熨帖着它，而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了自动扶梯，彻底消失在他面前。
“小姐姐，你怎么了？你哭了？”
泪水落在手中的小猫公仔上，陈落仓皇地将手机还给女孩，问：“这个多少钱？”
“哦，都说了打三折给你，就30就好了……”
陈落迅速地扫了女孩胸口挂着的二维码，抱着小猫仓皇而逃。
“诶……我都说了30给你，不用给我100那么多啊……”
小姑娘的声音散落在夜风中。
她抱着那只小猫，仿佛有生命般，将它贴在脸颊上，轻声说：
“你在等我，对不对？”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的微信突然响了，是林芷然发过来的：
“到家了吗？”
不想让林芷然知道自己先下车的小插曲，她清了清嗓子，回道：“嗯，刚到，林老师你早点睡吧。”
“我有件事跟你说。”
林芷然发了语音通话过来。
“我听贺诞那家伙说，许忻住院了，好像有点严重。”
“什么？他……什么病？”
心被一只大手猛地捏起来，像揉皱纸团，粗鲁毫无怜惜地，任意摧折。
怎么了？今天怎么好像都无法结束了？
这，也是做梦吧？
“贺诞说具体怎么搞的他不太清楚，因为那阵子许忻大部分时间都在所里，就有天他接到许忻助理的电话，说许忻发高烧晕了，送到医院说是太过劳累心肌炎发作，异常凶险。虽然抢救结果不错，但还需要住一段时间。许忻不大想让别人知道，但贺诞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吧——起码贺诞自己是这么说的。他说今天才去医院看过他来着。”
手一松，长毛小猫滚在了地上。
她呆呆地举着手机，思绪一下子好像抽干了，一时间，她几乎不知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她仿佛还是在自来水大院院子里疯玩晒得浑身漆黑的毛丫头，从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个叫许忻的白皙少年，从不知道在前方幽暗静寂处蛰伏，等待着她的是怎样的命运。
回头发觉，自己竟走了这么远。
抬头看，见一轮黄橙橙的，圆月。
仿佛是穿过了时间和空间，迎面而来。
她头一阵晕眩。
下意识地，竟然有种干呕的冲动。
“陈落，你怎么了？说话啊。”
林芷然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盘旋。
她定了定神，扶了扶旁边的粗粝墙壁：“没事，我刚才手机掉地上了。”
弯下腰，捡起那只小猫，尾巴沾了些泥水，回去要洗洗。
“陈落你不要急，没事的，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贺诞说他现在精神还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
她机械地重复。
“对啊，你们从小就认识，去看看也是情理之中。”
“林老师，我有点不舒服，可能感冒了，我先休息了。”
她飞快地挂上了语音。
踉踉跄跄地上楼，几次险些被自己足尖绊倒。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谁迎面重击了一拳。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认为他是在悠然自得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因为她说了那些绝情的话，他那样有自尊心的人，一定会和自己保持距离的。
可没想到，他是病了。
他是什么时候生病的？会不会就是那一晚，他在这座桥上等她，她记得那是凌晨五点，他打给她，对她说，这辈子，他再也不会不接她的电话了。
当时，她还以为他在家，或者在博士楼，他的声音，如今想起来是有一点异样的，好像有点干哑，当时她只想着他大概是刚从睡梦中醒来，说话犹如还在温软梦里，如花知晓。
可是，现在想想，他可能正在那座桥上。
原来，他们之间，并没有所谓的心电感应。
就像她一直在心里，无法忘记在她最需要的那一刻，他的缺席。
可是，当他发高烧，当他在高架桥上像只洁白孤傲的鹤等着她，等到身影被路灯拖成一片暗影，她不是也缺席了吗？她在一个又一个的做梦，不记得梦到了什么，但她没有梦到他。
这也许就是报应。
告诉她，其实宇宙中有无数的平行世界，只可惜她看不见。
他病了，却是报应在她身上。
还不如让她病了。
就不欠他，她讨厌欠人人情，可越讨厌越来。
真是要命了。
他生病，很难受吧？
她能不能给他分担一点？
胸口难受极了，像块大石头重重压着，喘不上气，脑子里有一群小人儿在凶狠械斗。
几次躺下去又都睡不着，最后只能披衣下床，去敲莎莎的门。
她太想有个人跟她说说话了，说什么都可以，不然，她脑子里的小人儿发出的声音都快把自己给吵疯了。
“谁呀？”
一会儿，里面传来了莎莎的声音。
“是我，陈落。”
“哦，等下啊。”
陈落觉得自己等了很久，她浑浑噩噩地站在莎莎门口，对面过道的窗户没有关，秋日的晚风吹在她的肩颈之间，有点凉。
大概只是自己有心事的原因吧。
莎莎将门打开一道缝的那瞬间，陈落就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微妙感觉，她化了妆——还和平时风格不太一样。
她的脸颊娇艳绯红如火，陈落突然意识到今晚并没有听到她直播的声音。
微微垂下目光，发现莎莎穿了件性感睡衣，半透明的黑色薄纱，显得肌肤格外白皙，锁骨处还有一颗暗红色的痣，之前她都没发现过。
陈落下意识地紧张起来：“那个……莎莎，你有客人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哦，没事，落落你……有事吗？”莎莎有点儿紧张地回头，飞快对着屋内看了一眼，屋内应该没开灯，黑魆魆的什么都看不见，但陈落还是避嫌往后退了一步，笑了笑：
“没事儿，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回到房内，她犹豫了下，想发条微信提醒一下莎莎要注意安全。
她不知道在莎莎房间里的是什么人，但莎莎没有跟她提起过。
想了想，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即使朋友，也不能太过干涉对方的生活。
她缓缓走出阳台，抬起头，看着高高天幕之上的繁星。
今夜天气不错，都市里很少有这种时候，星光辉照，似乎能触摸到神圣天穹。
可是，她的星辰，他病了。
她的星空，也黯淡了。
她转头，关上了门。
c市第一病院。
住院部。
新建不久的住院大楼走廊呈乳白色，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空气干燥，淡薄的金色阳光流动在窗棂上，像灵动的蝶，令这人间苦寒之地也稍增添了几缕希望气息。
陈落低头往里走，却被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是你？”
“是你？”
眼前是穿牛仔外套，斜背个挎包的李江，手上还鼓鼓囊囊提着个纸袋子。
“你怎么来了？”
李江一把将陈落拉到大门外的柱子后，来来往往的人群各怀心事，大多面带愁容，即便有人注意他们一眼，也瞬间低下头去，缩回到自己暗淡的世界里。
“我不能来？”
“你来看许忻的？”李江的眼眸中涌动着一种复杂的表情。
“对。”她干脆承认。
“你……”李江摇了摇头，狠狠皱起眉，“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再也不会见他了。”
“我随便乱扯的你也信。”
李江胸口起伏着像要发火，但最终翻了个白眼，伸出手往死里揉了揉陈落头顶的几根卷毛：
“得，我他妈的枉做小人。”
“你也别这么说自己。”陈落的声音软了点，“他生病了，我还是得过来看看吧，不然是不是太不人道主义了，毕竟那天他淋了雨，可能生病跟这也有关系。”
“行行行，陈老板你想怎样就怎样，我算是明白了，女人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李江心想她这样的声音还蛮好听，突然一转念，“你怎么知道他病了？”
“这话是不是应该我问你？”
“我先来的，所以我问你。”
“唉，一下子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有朋友刚好知道——话说你什么意思啊？守在门口问这问那，你怎么好像个看门——看门的？”
“你要说看门狗就直说。”
“我说李江你放心，我不会在病房里抱着他狂啃的，我还要点脸。”
“哎，我就怕你不要，不要就送给我得了。”李江的脸色转为正经，“你想去当然可以，不过我要告诉你，他妈——慕香雪女士正在病房里，你确定你现在要去吗？”
陈落猛地一怔。
上次慕阿姨打量她的眼神还历历在目。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那是女人最微妙的感触，和目光、声音、气味及第六感一起，她接收到那种彻头彻尾的无视，比厌恶，憎恨，看不上还要低一层的，叫做无视。
她说：“我去。”
“你这是感叹词？”
“我是说，我要去。”
“她又抢白你怎么办？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一直想问你，慕阿姨……她是有事情要找你家帮忙吗？还是欠了你父亲人情？”
陈落认真地问。
“这……”李江挠了挠头，他不想说。
不想让她认为，自己只是为了自己和许忻那尴尬的关系而接近她。
她那单细胞运作的小脑袋一定会这么想的。
“好了，你们这些高大上的关系我不懂。我想自己去，毕竟她也只是个人，又不是魔鬼，我是来探病，总不至于把我打出去。”
“那我在楼道口抽根烟等你，等个20分钟你还没出来，我就假装路过去看看。”
他还是不放心。
“抽烟你疯了吗，这是医院。”
“医院也有吸烟区的……好了好了，你说不抽就不抽。你去吧。”
“你不用管我。”
她自顾自地钻出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