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的法则16
“我觉得你啊……”陈落走到一家大商场门口的护栏边，轻轻地一跳，坐上去，双手撑在身体后面，纤细的身躯向后仰，一眨不眨地看着头顶的乌云，“身在福中不知福。”
“其实你拥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你爸是你爸的基础上的，你爸给你提供了巨大的折腾成本。”
“你爸可能对不起那个张老师，对不起那些跟你谈恋爱的女孩子，但是肯定没有对不起你。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张老师，你怎么不去找他道歉呢？”
“你现在的事业可能还不错，可能也挣了不少钱。你说没有花你爸的钱，但你今天所有挣钱的能力，都来自于你爸当初在你身上砸的那些破钱。”
“你说的对，我就是一个身在福中不知福，躺在我爹的资源上面打滚还跟他作对气得他高血压的叛逆废柴。”
李江打了个响指，他一点都不生气的模样。
“来，讨伐完毕，跟我说说你的暗恋故事吧。”
陈落将身体再向后仰。
她真的还从来没见过李江这样的人。
他仿佛什么都看透了，又仿佛明白一切都有代价。
但她直觉，他不是坏人。
或者说，他不是小人。
她很多事，藏在心里也很久了，就借着这个半醉的机会，说出来吧。
“他是我小时候同大院的邻居哥哥。”
“哦，青梅竹马偶像剧。”
“我一直都喜欢他，可是在我高考那年，他拒绝了我。”
“怎么个拒绝法？”李江问。
“就是在大学里找了女朋友啊，还是个白富美呢。”
“找了女朋友又不一定是拒绝你。”
“你这说的什么话，他都找了女朋友了，还不是拒绝我？”
“他喜欢别人，跟喜欢你又不矛盾。”
“……我感觉你三观有点子问题。”
“小孩子。”
李江嗤了一声，双手插兜，慢悠悠走到旁边一台亮着的自动售货机，斜靠着眯眼问，“喝可乐吗？”
陈落看了眼：“这只有百事，我只喝可口可乐。”
“试试嘛，说不定百事给你新的惊喜呢？”李江拿出两罐亮蓝色的百事，扔了一罐到陈落面前。
陈落下意识伸出手，接住那道蓝色抛物线。
“百事的味道太甜了，有点冲。”她捏了捏铁皮罐，上面还有冰凉的水汽。
“年轻人可不该喝点甜的？”李江自顾自地拉起拉环，灌了一口，“其实他就算是交了女朋友，也不一定能结婚，你如果真的喜欢他，就再多死缠烂打，表白几次。他跟你青梅竹马，友情基础是有的，就看能不能转变成男女之情了。”
“这不是没转变成功吗？”
“你得表现一点女人味啊。俗话说只要锄头好，没有撬不成的墙角。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那不要了。不论他会不会跟他女朋友结婚，我都不会去插足，如果他是一个能被插足成功的人，得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江摇了摇头，将易拉罐拉环套在手指上旋转，也抬头看天空，乌云落在他额头上：
“所以说你还是个小孩子，人不是非黑即白的，人也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他今天喜欢别人，没准明天就不喜欢了，那跟你在一起又有什么问题？况且人没多爱几个人，怎么知道谁才最值得他爱？”
“那我接受不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李江回头看她。
她的黑发散开了，风将发梢像鞭子一样在雪白的脸颊边飞舞着。
“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有道理，其实如果换做是别人，我都能接受，但是他的话，我接受不了。”陈落啪地一声打开百事可乐，那种她以前很不喜欢的甜腻味道喷进鼻腔。
但她忍了，仰脖倒了一口：“这是属于我的小小执念，我希望他能坚持他自己，哪怕他选择的不是我。”
“你这就是文艺小女青年的奇怪感情洁癖。”李江大摇其头，“问个隐私问题，你跟他有kiss过吗？”
“那肯定没有啊！”
陈落差点喷出了可乐。
“那有牵过手？”
“没有。”
“哦，那他可能功能有点问题。”
“我看你才是……有问题！！！”陈落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餐巾纸团成团朝李江脸上扔过去。
“擦过鼻涕的？”李江皱起眉。
“……你以为我像你这么没有底线。”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你们有一起出去旅行过吗？”
“……有。”
其实是有的。
“唔，那看起来还不错啊，怎么都没有牵手呢？”
“就……当时是我期末考试没有考好，被班主任老师批评了……”
那时她初三，中考前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
她顾着看漫画没考好，班主任让她找父母签字。
爸爸刚在岗位应聘中落败，这是第三次了。
她觉得不能让他们更不开心了。
她蹲在单元门口，穿着大棉袄，心事重重地剥着一个橘子。
许忻刚好寒假回来，风尘仆仆，还拖着一个大行李箱。
看她那副样子，说：“下次考好就是了。”
“要不然你帮我签个字吧？”
她期待地搓搓手，呼出一口白气。
“……我又不是你家长。”
“给你剥橘子吃。”
她剥下一大块橘子瓣，作势塞进他嘴里。
“……洗手了吗？”
他皱眉。
“切！”她吐舌头，“不吃就算了。”
最后，他总算答应带着她去周边走走散散心。
他们坐上公交车，又坐上了绿皮火车，在火车上，她睡着了，可能睡得口水都流了出来。
许忻拽她没拽醒，一直坐到了终点。
终点是一个小县城，他们都没来过。
两个人又坐上了三轮车，到了海边。
那是一片黄黄的野海滩，在冬日里，萧瑟的很。
她冷得半死，他把他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她吸溜着鼻子，想把他那清冽温暖的味道铭记在心。
后来他们又回到县城，在娃娃机旁，有人跟他们搭讪，也是中学生，女孩子。
许忻要把她拽走，她却想交几个朋友。
其实，现在想起来，她们哪是对她搭讪。
最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一大堆不超过十七岁的少男少女（其实是女孩子多，不然许忻不会同意的），一起去了一个音乐茶座。
陈落肚子不舒服，去蹲了好久厕所，回来的时候就听见黑暗中那桌少年少女在玩骰子，真心话大冒险……
有女孩激动地问，声音都有点儿颤抖：
“你输了，请回答——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许忻回答：
“安静的。”
“这么简短啊？”
“安静的，长发的，学习好的，懂事的。”
“哦~~~~这里有没有这样的女生呀~~~~”那些女孩子在起哄。
“你们就别想啦，他还要漂亮的，就像偶像剧女主角那种……”
她在他背后，他没看见她。
她眼神黯然，走开了。
过了会儿，她手机接到电话：
“你干嘛去了？还不回来？”
“回来了。”
她假装从厕所的方向走回来。
那之后，她一直有点心事重重。
“哦，原来是你偷听了你的小心上人的真心话啊。”李江哈哈一笑，“安静的，懂事的，哈哈哈哈哈，这真的……完全不像你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
陈落白他一眼，却不知不觉也笑了。
“说起来，他的审美还是没变啊。”她自言自语，“冯蔓又安静，又长发，学习又好，还懂事。”
李江突然走到她身边，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她乱七八糟的头发。
“喂！！！你干嘛！！！”
“安慰失恋的出头鸟。”
“你这安慰也太晚了，我失恋都好多年了！”
“当时我不认识你嘛。”李江的语气有点柔和，“好了，风越来越大了，我送你回家吧。”
“？”这就聊完了？
“怎么的，难不成还有话跟我聊？改天吧。”
“那也是。你明天还要上班嘛。”陈落点点头，“不用你送了，我打个车回去，起步价。”
“加个微信？”
“哦。”
陈落冲完澡，站上阳台，感觉真的凉了，风呜呜地吹，树枝哗哗地响。
李江没拿走他的皮衣，他说这只出头鸟都失恋了，再感冒那也太看不下去了。
那皮衣这么贵，肯定也是不能手洗的，看来喝这个纨绔一罐可乐还得花几百块去干洗……
这都tm什么事儿啊！！！
全身疲惫地躺上床，微信突然响了。
她这一晚上都没怎么拿出来手机。
那一瞬她几乎以为会是许忻。
但她想多了。
是“江河”发来的。
真的奇怪了，李江这么一个不着调的纨绔，用的微信名却是像个中年老大叔的“江河”。
一般都是老教授用这样的名字吧……
他的头像是一张摄影，的确是条河，拍得风格非常老派。
“江河”：【百事可乐好喝吗？】
陈落回：【就那样，我还是觉得太甜了。】
江河：【哦。】
你最可爱：【我睡了，晚安。】
江河：【先别睡。】
江河：【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你最可爱：【有钱】
江河发了个捶胸顿足的表情包。
【这都被你知道了！】
陈落没回。
良久，“江河”对话框里打出一句：
【我追你怎么样？】
第二天早上，陈落一坐起来就打了几个大喷嚏。
看来真的感冒了。
扯了张卫生纸吸了吸鼻子，这么贵的皮衣也没阻挡住她被感冒病毒侵袭啊。
当然也有可能是睡太晚的缘故。
她头晕晕地下床，刷牙洗脸，从冰箱里拿出盒牛奶，泡了点麦片吃了。
然后就坐在桌前，开始看书。
看完书，闹钟提示她上网课的时候到了。
昨天，她想清楚了。
既然决定了要考试，就要努力到底。
在自己后悔之前，几千块大洋花出去了。
反悔也来不及了。
学习到中午一点多，肚子有点饿了，她才抓起手机来看了眼微信。
朋友圈那里的小红点有6条，她顺手刷了刷，是她昨天在天桥上随便拍的那张血色晚霞。
其实她都忘记发过它了。
【啧啧啧】来自林淼淼。
【真漂亮】
【太美啦，怎么不来个自拍】
来自以前打工认识的两个漂亮的妹子。
【一个人还是有人约？】来自杜卓凡。
杜卓凡这小子不是加班开会吗？她撇了撇嘴。
一个点赞，来自爸爸。
爸爸就是这样，每次自己不论发什么，他都点赞。老点赞手了！
不过，她还是挺开心的。
然后还有一个赞……
来自于“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