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华京旧事第章救风尘
九月,大历国有件要紧的大事。天下学子前前后后进入京城开始行卷,为殿试擢选做准备。
华京城的六连山顶上,那片连绵不绝十余里枫树刚染上一层浅红色。山上山下的乡民看见,就赶紧蹲在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外面摆起茶摊。来往自五湖四海的读书人都行色匆匆,鱼贯而入华京城。
这群人一来,衣食住行、吃喝玩乐少不得要花钱。因此,地道的华京人既不学文也不练武,个个都是生意上的好手。除了客栈、饭馆、茶摊、酒肆、绸缎庄子、珠宝铺子,华京最负盛名的还属苍云湖边上的秦楼楚馆。等到天色一黑,苍云湖岸上最中间的那座仙乐楼,灯火通明,将湖岸和天边都照得通亮。
殿试结束,到了放榜的日子。每到这个时候,百尺楼上便由皇家设烧尾宴。参席着是皇家亲王,达官显贵,还有榜上有名的三十三人。
百尺楼烧尾宴不同于宫中操办的庆宴,没有繁多礼数,却更加声势浩大。那些有钱有权的想与金榜有名者套近乎,亦或者有才学无家世的学子想与贵人交朋友,都可去百尺楼凑热闹。
百尺楼三面临湖,四面八方的船只有普通百姓、武林中人、落榜学子,都会如万鲤朝天,来一见高中者的风采。
聂非和苏丙成都被邀请参宴,年花染和苏辰也撑着小船去凑热闹。赤清妍没来,她不喜欢凑热闹,她溜去瓦子找乐子。
百尺楼前已有船只先一步抵达,在水中铺设十寸金莲花的圆台。苏辰的船只慢悠悠的跟在人群后面,年花染指着那些华丽的船只道“这些都是仙乐楼的船,每次这时候,都是仙乐楼最占风头。”
苏辰有些好奇,她觉得自己多半能与那个娇娘打个照面。苏辰暗暗观察年花染脸色,想她应该还不知道聂非红颜知己的事情。
仙乐楼的花船遥遥领先,只有一只船被拉在最后,船上女子着了墨绿色墨色偏重的衣服,神情落寞的拿出了一只玉笛,独自吹响。
一曲,肝肠寸断。
“我道是谁这么煞风景!原来是流云姑娘。”一只大船撞上了小小花船,花船被撞的歪歪斜斜,上面的人险些落水。
苏辰被吸引了目光,也偏头看热闹。
“哎呀呀我怎么忘了,您现在是状元夫人了。哎?那段坤没赎你出去?”此话一落,引来不少常驻足风月之人的嘲笑。
许被戳中伤心事,流云脸色变的惨白,狠狠咬着嘴唇。大船上的男人不依不饶,干脆一跃去了花船之上,逼得船上女子步步倒退。
“我怎么记得,当年是流云你供的段坤读书?怎么他不要你了?其实也不能怪他,要是老子,老子也不要你!”
“段坤?”苏辰下意识念这个名字,年花染道“是此次的新科状元。”
男人盯住女人的眼睛,如吐芯子的毒蛇,盯的女人无地自容。女人欲调转船头,男人几个跟班将她团团围住,撞的她左摇右晃。一个不稳,玉笛掉到了船上,粉身碎骨。
女人咬着牙,狠狠瞪着他。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点朱唇万人偿,怎配得了状元郎!流云,你被多少男人骑过?你自己算的清吗?哈哈哈……”
粗言鄙语又吵嚷的大声,引来周围一群人停船围观。女人打眼一瞧,大多都是熟面孔。有曾经的恩客,有其他青楼的对头,还有恨毒了她的良家妇人。众人窃窃私语,已经有人忍不住窃笑起来,不自觉就伸出手来指指点点。
男人越骂越大声,窃窃私语也变成了大声讨论,女人嘴唇发紫,眸子越发暗淡。
“噗通!”墨绿身影一跃,坠在冰冷的湖水里。
“有人掉水里了。”
“快救人……”
“我看谁敢!”
自诩名门正派的人不屑救一个妓女,三教九流的人与他蛇鼠一窝,平头百姓不敢轻举妄动。眼看着,湖面的咕噜咕噜声越来越小,底下的人指定活不成了。
正叹息这样一个如花女子香消玉殒,一个白衣身影便从半空坠入湖中。片刻后,女人重新看见了太阳。
都说人死之后会有黑白无常前来接人入黄泉,只听说黑白无常长相可怖,却不晓得白无常原来生的这样好看。
也曾听仙乐楼里游历四方的客人说过,若是生前行善积德,那么死后便不用入地狱,前来接她去西方极乐的是青鸟神女。
流云感慨万千,难不成她多年来不曾做过坏事感动了上天?所以如今面前的玉面娘子是神女来的?
未等她细细想明白,耳边又传来让人讨厌的声音“这是哪里来的臭丫头?多管闲事!”
玉面娘子对男人的张牙舞爪置若罔闻,先将玉手搭在流云手腕,知她并无大碍,才将身上素色披风卷在了流云身上。
“老子说话你听不见吗!我看你是找死!”男人挥舞有七八斤沉重的铁爪,直取流云的腰身。
玉面娘子尚悬在半空,她仍旧不分给男人半点目光。只见娘子手里多了一把如合着的“扇子”,“扇子”在指尖挥动,折射出万丈光芒。着东西流云在话本子里见过,是仙女娘娘都有的圣光。
那圈圣光如流星划过,一道一道朝男人砍去,那个铁爪顿时被削做两半。一道星子落入湖面,激起水浪千层,还有湖中才复苏的荷叶残枝,一起被削落大半。
无数水珠飞扬在空中,像极了晚春的濛濛烟雨,甚美。
在场之人无不认得出这柄奇怪的剑叫做净邪。剑的主人,是几乎谁都不想得罪的公侯千金、剑仙夫人——年花染。
“原来是仙子姐姐!小弟有眼不识泰山,刚刚多有得罪。”
“光天化日,你逼人自杀,眼中可还有王法。”
男人险些笑出声,一个青楼女子的命值几个钱“仙子姐姐,她一个青楼女子不值得您出手相救……”
“性命无贵贱。今日她的命我救下了,若再有人想要她这条命,需经我的同意。”
男人撇撇嘴,悻悻走了。
苏辰舒了口气,她刚刚本要出手,却是师父先她一步。年花染将女子放回船上,又轻轻一点回了苏辰身边。
前方,几千响的炮仗噼里啪啦,宴会已经开场。待到金莲舞台搭建好,楼里的人也酒过三巡,诗兴大发。
三十三名高中的才子着红袍戴红花,互相道贺恭维,与坐上的几位大人侃侃而谈,期望被赏识。
年花染指着那高楼之上的人一一给苏辰介绍“坐在最上位的是太子,再次东周王左煜与三皇子左琪,旁边分别坐着这次殿试的考官。”
考官大多花白胡子,唯有一位十分年轻,便是聂非。
苏辰打眼去看那些王爷,左煜穿着素净,头上唯有檀木簪子束发,在锦衣红袍的一群人中最特别。倒不像个王爷,像道士。
旁边左琪一位就很富贵,身上粉衣绣彩蟒,腰间坠着好几块名贵玉佩,坐在左煜身边格外扎眼。唯有太子一身紫袍,贵不可言。
苏辰于人海之中看着高位之上男子,注意却很快被于天外而来的歌声吸引。“什么声音?”
年花染想都没想就解了他的疑惑“是仙乐楼的歌姬”
苏苏、春烟和娇娘是仙乐楼新晋的红人,乘着不同的花船从三个方向缓缓而来,一人抱琵琶,一人抚琴,一人吹箫,一曲歌分成三份,一人一句,听得人寻不到音声何处。
楼上的人大多第一次登上这百尺楼,第一次听见这样的歌,纷纷凭栏而立,一探究竟。
“快看!”一位才子显然没见过这场面。
苍云湖中本该六月才开的荷花忽然竞相开放,清淡莲香竟然浓烈,醉人心脾。在荷叶的深处,莲花的中心,三条小船荡开一道道白色水痕,船上女子在莲花之中半遮半露,只听得见歌声。
船最后停在金色莲花的台子边上,终于可以看清楚三名女子是何人物,却看见女子脸上轻盈面纱。
一女子着青衣率先登台,身上青衣清丽俏皮。她站上舞台中央,厚重的青衣一层层在众目睽睽落下,看的众人脸红心跳。
最后,里面只剩下火辣的西洋装扮,露出丰腴的腰身和雪白酥胸,粉衣女子也开始跳舞。西洋舞蹈,也是火辣辣的。
年纪有些大的榜眼有些看不过去,低声自言自语“这难道不是有伤风化?”
左煜十分认同的看了这位榜眼一眼,终于有英雄和他所见略同了。
青衣嗔道“风雅之事怎么能算有伤风化?何况这个传统早就有了,难道前人都是粗鄙不堪之人?”
华京本地人全笑而不语,大家都知道这个风俗就是仙乐楼搞出来的。
榜眼不服,辩道“既然姑娘说是风雅之事,想来姑娘也懂诗书喽?”
青衣女子无奈,她的确不大懂,何况楼上都是金榜题名之人,她怎么敢班门弄斧?
榜眼继续道“我等正在吟诗,不如请姑娘也作几句如何?”
青衣女子愣在上面,还好老鸨手疾眼快,一把将一个红衣女子丢上了台。
老鸨喊“还请先生起个头,我们娇娘姑娘好接上!”
这就是娇娘?苏辰看着面前女孩,面纱遮住美丽面容,只露出一双眸子,应是个美人,但也没什么特别。苏辰又悄悄去看年花染和聂非的神色,聂非在看年花染,年花染在看聂非。
这样才对嘛!
苏辰心情大好,也不看什么热闹,心满意足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