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华京旧事第章新妇
聂非说“苏辰，你的母亲赤清妍便上过战场，她也曾是位女将军。”
苏辰眼睛闪着光，她激动道“是真的吗？大叔你没有骗我吧？”
“你大叔我从不说谎。”聂非一板一眼说道“当年静州城被大月氏包围，守城主将战死，眼看静州就要被敌军攻破。这时候你母亲站了出来，号召全体军民同她一战。”
“后来呢？后来呢？”苏辰摇着聂非的腿，她看见聂非眼中掠过一丝犹豫，便更好奇了。
当时一战十分惨烈，聂非想告诉面前小孩实情，又怕吓到她。于是稍稍措辞，继续讲“当时人心散乱，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母亲。你母亲带着家中女眷等一众女子，共计五千人，誓死守在城门口。终于，她们等到了援军。”
“好耶！她们赢了对不对？”
聂非苦涩的看着苏辰，点了点头。当年一战，赤清妍守住了静州城，五千女子，剩了二十三人。赤清妍在大战中伤了身体，不能再生育。这些，聂非没有告诉苏辰，但苏辰早晚会知道。
苏辰举着树枝欢呼胜利，围着聂非跑了两圈，又趴在他腿上，问“那后来呢？娘亲是不是被封为将军了？”
“后来……”聂非声音有些嘶哑，因为后来没有女子得到封赏。活着的二十三个女子，除了几个得了好的归宿，其余都因为毁容和不能生育悲惨而终。没有奖赏，也未留下姓名，甚至于几年之后的今天，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事了。
聂非吞了口唾沫，缓缓道“后来，你母亲遇到了你父亲，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这样啊。”苏辰似有点不满意这个结局，不过孩子心性，注意力很快就跑偏了，她又问“大叔大叔，那什么时候才有小妹妹陪我玩啊？”
说着，小苏辰摸了摸聂非的小肚子，“让我看看，里面有没有小妹妹。”
聂非忍俊不禁，将小苏辰抱在腿上，“你大叔我还没成亲呐。”
“成亲？可是李叔叔比你还小，孩子都这么高了呀。”
聂非已经二十二了，按理说应该结婚了。同龄之人，多半都已经成亲了。聂非听苏辰这么说，古板的脸上掠过一丝羞涩，他说“我在找我的妻子。”
苏辰不大懂这话，问“你把婶婶弄丢了？丟在了哪里？我帮你一起找！”
“她……在南诏。她应该不是南诏人，她说话带些京腔，可能是华京人吧。不过……我忘了问她名字了。”
男人笑容温暖如春，记忆里的南诏山林雾气迷蒙，一个小丫头走丢了中了瘴气，正好被路过的他捡进了采药的竹篓里。但是药材苦涩，哪配得上这么美丽的姑娘，聂非便一路摘了许多花，给她编了个花环。他想着她醒来会饿，便放她在树下自己去找吃的，回来，人就不见了。
苏辰嫌弃道“好笨呐！居然不问名字。那怎么办？找不到怎么办？”
“会找到的。”聂非这样答，也这样做了。她一直没有成婚，直到二十五岁，突然天降圣旨，给他和年花染赐婚。
年家和聂家对这桩婚事都不满意。坊间传闻，是聂非势头太盛，所以皇帝把年花染安排到他身边做眼线。年家觉得，年花染身份尊贵，凭什么要嫁给一个私生子。
两家人各有怨言，却扭不过皇帝，只能认命。聂非的婚事本应该由聂相夫人操办，但聂非尚未认祖归宗，便借着苏丙成是聂非大哥的缘故，由苏夫人和聂夫人一同做主。
聂夫人让聂非过来，看看置办的东西是否合心意。聂非只是淡淡回答，年姑娘喜欢就好。苏辰觉得，大叔不开心。她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把匕首，送给聂非“大叔，大叔，我听说年家的姐姐很漂亮，被人称作剑家仙子呢。”
聂非看着苏辰献宝似的给他匕首，心中微微一暖，他摸了摸苏辰的脑袋说“年姑娘未做错什么，我会以礼相待。”
苏辰不懂什么叫以礼相待，反正觉得这词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婚期定在年节后，聂府建成落在了苏家旁边。
花园气派，门面宏伟，苏辰却觉得少了些什么。赤清妍看着女儿歪着小脑袋想，也只是摇摇头。
离年节还有四天的时候，皇帝让聂非去一趟南疆。没来得及知会一声，从皇宫里出来，太监已备好了行囊马匹，聂非上马，就这么去了。
大婚那人，宾客满座，聂夫人把一切安排的妥帖，没有一点差错。就是整个宴席一点声音都没有，赤清妍拉下老脸调动了些气氛，武将多少陪了笑容，才算糊弄过去。
小苏辰挤在宾客中，看新娘子端庄优雅的迈进了第一道门，跨过火盆，独自坚定的走去了厅堂，礼数周全的独自完成了仪式。
那时候苏辰海不知道什么算端庄大方，她看过和柔公主，觉得她那走路的步子太造作。李家的小姐太温婉，常年呆在后宅，走起路来病怏怏的。但这个新娘子却很不同，她莲花小步迈的铿锵，柔美中有股韧劲。她行礼时点到为止，看着格外舒服。
宾客很快就散了，新娘子一个人回了洞房，苏辰一溜小跑就跑到了洞房门口，她想看看新娘子的模样。赤清妍一把拉住她，轻声训她“新娘子的盖头要新郎才可以揭开，你不能进去。”
苏辰问“那要是大叔一直不回来，新娘子岂不是要一直盖着盖头？”
“唉……是呀。”赤清妍看里面的女子，眼中含了些同情。她拉着苏辰往回走，却听见一个温柔清丽的声音响起“嫂嫂和小侄不妨进来说话。”
那女子已经揭开了盖头，她轻轻将盖头折叠好放在一旁，坐在圆桌上倒了三杯茶。赤清妍和苏辰看着女子的面容，稍微傻了片刻。
赤清妍曾经听闻，年花染面如观音，有慈悲之美。这女子的确面善，但还不到那种慈悲无杂念的程度，她只是单纯的漂亮，漂亮的像天上的仙子。柳眉、丰唇、水眸，浓妆没有掩盖她的灵气，倒多了些人间烟火气味。让人心中杂念瞬生，又不敢亵渎，自知不配。
小苏辰挣脱了母亲的手，像一条鱼似的钻进了洞房，她对年花染说“姐姐，别人若是问，你就说我调皮不懂事揭开了姐姐的盖头。这样大家就不会怪你了。”
年花染一愣，而后掩面笑起来，小丫头奶声奶气的声音和单纯善良的言语瞬间俘获了女子的心。她把苏辰放在椅子上，递给她一颗枣子，“谢谢你啊，不过你要叫我婶婶哦。”
“对对，叫婶婶，怎么能叫姐姐呢。”赤清妍也爽快坐下，与她聊了起来。
她们聊江湖上的名刀名剑，聊这一次武林大会的趣事，聊山川湖海，聊路边小吃。赤清妍来华京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和闺阁中的小姐聊的这么投机。她拉着年花染激动倒“妹妹，若是不嫌弃，咱们义结金兰如何？不管有没有聂非老弟，你都是我妹妹。”
年花染温婉笑笑“多谢姐姐偏爱，咱们两家离得这么近，以后来日方长。”
“对对。哈哈。”赤清妍觉得这姑娘人真好，自己这样再吓坏了她，赶紧笑着打了圆场。
回了家，赤清妍同苏辰说“聂家那个老巫婆留下的人都不好对付，可不能让年妹妹吃了亏。”
聂家嬷嬷确实厉害，聂夫人只有一个眼神，她便会开口说话，一套一套的说辞，直说的人哑口无言。操办婚宴的时候，赤清妍也吃过亏。苏辰想了想，问“娘亲，要是真有人欺负婶婶，你准备怎么办？”
“那我……那我就砍了她。”
苏辰哭笑不得，“娘亲，你除了砍人还会不会别的！”
赤清妍挠挠头，坐下来啃手指，冥思苦想好办法。办法并没有想出来，她便拉着苏辰天天去聂府做客。赤清妍腰上别着两把醒目的弯刀，看见那些姑婆就将刀露出来。
年花染见了，笑吟吟的喊“殷大娘，去沏一壶茶来。”
殷大娘去沏了壶茶，是一壶雨前龙井。年花染看了看，道“忘了和大娘说，沏我新拿来的毛尖。再去沏一壶。”
殷大娘又重新端来一壶茶，放在桌子上，年花染掀开壶盖，又道“只要一芽一叶的茶，你沏的时候怎么不挑一挑？重新沏。”
殷大娘脸上已有不悦，但又重新沏了一壶。这次她先开口“夫人，这会可以了吗？”
年花染伸手摸了摸茶壶壁，摇摇头“茶水应是八分烫，以前没人教过你吗？”
赤清妍和小苏辰旁边看着，想着要不要劝和劝和，就听见殷大娘开骂了。说什么年花染心肠歹毒，故意戏弄下人云云。殷大娘的泼辣，赤清妍是见过的，她都想抄家伙了。年花染浅笑，冲赤清妍微微挑眉，仍是温声细语“殷大娘不守府内规矩，以下犯上，给聂府送回去。”
便来了两个人，是年花染带来的奴婢，把殷大娘架着胳膊丟了出去。赤清妍和苏辰若有所思：竟然还可以直接把人丢出去？
年花染轻触茶壶，纤纤玉手执壶倒茶，笑道“此刻茶温正好，正宜饮茶，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