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三昧
“我就说嘛，王爷怎么舍得杀我，哈哈哈。”
剑刃停在盖曦鼻尖，他看着左烨，笑容秾艳。左烨也惊了一惊，这剑这手怎么不听使唤了？他用力往前刺，觉得心口一阵刺痛，如无数蚂蚁在身上乱咬。
这又是怎么回事？
左烨试图用内力止痛，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调动内力，甚至于强行运功之时，疼痛更甚。
对上咫尺之人的眼眸，左烨浑身一凛：他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会没给他也下毒呢？
盖曦伸出双指轻轻抬起左烨下颌，眼神像看勾栏里的妓子。左烨愤怒挥拳，双手却轻易被盖曦的另一只手固定，抬他下颌的手轻轻一拽，身子酥麻，他便躬身半跌。盖曦居高临下，正得逞的看着他。
“王爷，我亲自喂的吃食是不是很有滋味？”
作为亲王，他不喜欢别人知道自己的喜好，可人总是无法抵挡诱惑。如果你喜欢吃桃子，恰恰好有人递给你一个桃子，你装的再无动于衷，吃桃子时也是欣喜的。
左烨从不挑食，虽然大部分食物他都不喜欢。这时候，盖曦总是突然拿出一块他喜欢的糕点果子坐在他身边，问他要不要也吃一点。
李记的酥油饼，陈记的炙烤梅花肉，东林铺子的干果蜜饯，都是盖曦买来的。他曾经以为盖曦贪爱美食，可笑，不过是精挑细选后拿来养他的。为的便是今日，给他致命一击。
“哈哈。”这笑声中多少有些悲凉，他被自己心腹出卖，卖的彻底。
左烨没做挣扎，瘫软在地，忽然他抽出了腰中藏着的小巧匕首——他的错，终归要他来解决，哪怕是死，也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盖曦没躲，匕首也没有刺透他的身体，破开的青色官服下藏着软金甲。盖曦转过身来，踢在他心口一脚，窝在心头的那口瘀血被吐了出来。
盖曦笑他“左烨，你几乎不会生气，可你一生气就会很幼稚。这么多年，一点没变。”
左烨怒火滔天，全身血液沸腾，这个人，竟比自己还了解自己。
“此毒名为三昧蛊，失传了三百年，我好不容易复原了。这世上，没有此毒解药，若你安分守己，便可多活几日。”盖曦玩着手上的白玉扳指，他伸手，胡启便颤颤巍巍的前来递他手帕。他的手上沾了血，不知道是帝王还是臣子的血。
远处传来哒哒声，远远看见一个不大个头的身影跑来，身上穿着黑袍子，上面绣着五爪蟒，是左蒔。
“爱卿……”左蒔跑的略急，半只脚已经踏入大殿，却忽然看见了左烨。他尴尬的看了看两个表情都不大好的男人，不知道该进还是不进。
左烨一道冷光瞟来，他头皮发麻，躲去了盖曦身边。人人都说左煜冷漠高傲，左蒔却从小害怕笑容亲和的左烨。
胡启也不管现在是什么局面，他恭敬的给左蒔磕头行礼“皇上圣安。”
是了，左蒔已经是皇帝了。
左蒔拍拍胸口，拿腔作势的从盖曦身后走出来，尽量不去瞥地上的左烨。“平……平身。”
盖曦回头看他一眼，左蒔似乎明白什么，赶忙道“摄政王不必多礼，以后也不必。”
盖曦点点头“臣谢过圣恩。皇上此来，所谓何事？”
“两件事。皇后娘娘已经殡天了。”
“你说什么？”左烨踉跄着站起来，冷声问“你干的？”
左蒔连连摇头，不知不觉退了好几步“皇后久病难医，过世时灵衣也在。”反正和他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左蒔又补充道“我让灵衣留下来料理，灵衣无……恙。”
“那父皇呢？”身后的皇帝，还如活着一般，坐在哪里。
左蒔眉头皱起，又缩回了盖曦身边，扯了扯盖曦的袖子。盖曦道“皇上突发疾病，救治无效，当场去世。皇上，可记下了。”
“记下了……记下了。”
盖曦又道“皇上，另一件事呢？”
“哦，对对。刚刚我舅舅来报，说南安王下令封住城门后，有一个女子只身闯城门，去了苏府，而后溜入宫了。”
左烨心口一疼，浑身冷汗。他猜想，这女子多半是苏辰。
盖曦道“那就让赵将军抓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已经抓到了，爱卿要不要去看看？”
“你说什么？”左烨朝左蒔扑来，被盖曦拦住，对他笑道“王爷也一起吧。看看是谁人这么大胆，居然擅闯宫闱。”
“盖曦！若你敢伤她……”
“你能怎样？”
左烨脑袋一片空白，他的人都在宫外，此刻内宫中只有母亲和灵衣了。赵贵妃和他哥哥已经掌控局面，又有盖曦再旁助力，而他手中一兵一卒也没有。
为了母亲，也为了苏辰，他只能忍耐。
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最早的记忆是六岁，那时候她母妃不得宠，他也不过是众多皇子中的一个。那时候，随便什么皇子，甚至亲王都能欺负他。
他哭着去找母亲，母亲对他说“孩子，你要学会忍耐。”
忍，唯有忍。他曾经忍了十年，终于得偿所愿，如今，他又要忍耐了。
“请皇帝带路吧。”
“好嘞。”小皇帝前面开路，胡启在盖曦身后，左烨独自跟了上去。此刻，盖曦更像这历国的天子。
城门都已开了，但聂布并非从城门进入，暗影楼早在许多地方挖通入京的地道。聂布站在第五卿消失的那个胡同，身后三十个暗影楼的影子隐在暗处。
一个影子现身“主上，官府的人邀您去云霄楼一聚。”
“不去。”
“是礼部尚书何大人的邀请。”
聂布皱着眉头沉吟一下，道“麻烦。”说完，他虽极不情愿，却乖乖的往云霄楼的方向去了。礼部尚书何铎，曾是他的老师。虽然他向来讨厌世俗来往，但授业恩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聂布进云霄楼里，何铎正在摆棋牌，聂布看见那棋局，头都大了。他侧过身去，慢慢品茶“老师，找我什么事？”
何铎身着青布袍，捋着胡须笑指向旁边，屏风后面一个人正歪躺在椅子上。聂布并没看清是谁，但他认出了那把剑，惊蛰剑。他要招的人，就在屏风后面。
聂布转过身，放下茶杯，挤出一个笑“也是许久未陪恩师下棋了。”
“哈哈，小布你性子如今沉稳许多，有些像你大哥了。”
聂布笑比哭难看，艰难的陪着何铎下了几局。聂布看那棋局步步凶险，问“老师还这么悠闲？”
“你是想问我宫中事？”聂布落子后，何铎思考起来，看得出他这徒弟长进的不止是性子。“是不是想问我宫中大乱，我怎么还有闲心在这？”
聂布又落一子，笑道“不是左烨，左煜，左琰三人之一，没什么大不了。门生只是好奇，山海盟猖獗如此，文武百官是什么个态度？”
“你都说了，不是这三人之一，我们能有什么态度。我家重孙刚刚满月，我可想多过几天安生日子呢。”
“呵，老师也变了。”人人为私利，本也无错，只是国将不国罢了。聂布干脆抛出最后一子，堵死了白子的路，一局终。
“门生告辞。”聂布去屏风后面，粗鲁的拽住第五卿肩膀，拖在地上出去了。出了云霄楼，他将第五卿随便一甩，丟在了地上，脸着地。
那本应该昏昏睡着的人一个打滚，站了起来。“聂前辈知道我装睡？”
“你看这。”聂布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炯炯有神，深邃异常“你觉得这是摆设吗？”
“……”第五卿两人离开云霄楼很远，第五卿才又问“聂前辈不问我吗？”
聂布冷笑“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你要问就问，我勉为其难告诉你。”
第五卿再次哑言。他被盖曦迷晕之后，马上就醒来了。她一直装睡，想看看盖曦到底要干什么，却来了几个宫人，将她抬走了。第五卿知道苏辰父母不在皇宫，她入宫，只是想杀了皇帝。发现局面复杂后，她便没了乱来的心思。
可是皇宫到底如何，盖曦和左烨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确实不知道。
“皇宫到底怎么回事？苏辰父母在哪？”
聂布虽然语气依旧不屑，但还是答了“皇帝、皇后薨逝，七皇子左蒔自立为新帝。”
“什么？”第五卿半天没缓过神来，“那左烨和左煜呢？”
“左烨只身入宫，未带一兵一卒。左煜昨天接到皇帝旨意，去了东南封地。得知皇帝死讯后，他下马跪拜，而后继续前行，此刻应过了檀州。”
“啊？”第五卿听的一愣一愣的，左烨错失良机，倒情有可原。东周王左煜是怎么回事，他就磕了两个头，继续走了？
“我劝你还有苏辰，别掺和宫中事。”
第五卿想着什么，未置可否，只问“那苏辰父母呢？这件事是不是和山海盟有关？”
“苏辰父母，已经被新皇下旨安葬了。苏家还活着的人也被赦免了。至于山海盟，我劝你，离远一点。”
“多谢前辈，但是苏辰父母，我一定要带回去。”第五卿抱拳转身，聂布居然又在她面前而非身后。
“若你想让苏辰好好活着，我劝你，别去。”聂布双手交叠放在明渊剑上，摆明了要拦她。“我忘了告诉你，山海盟把那棺材劫走了。”
“棺材对我的确很重要，但苏辰更重要。我答应了她，就不能失约。”
“那你是准备将她父母从坟里刨出来再埋上吗？”
“……”这个问题，第五卿还没来得及想。
“我……去找苏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