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中秋3
舞狮的时候最热闹，普通人看不明白里面的门道，只是看场面宏大声势浩荡。许多小孩围成一圈，跟着上蹿下跳，嘻嘻哈哈，故而周围摊子上的小老虎的玩具卖的很好。
接下来，就是凤兮跳舞的环节。
一重重素色屏风如山水阻隔，重重叠叠的白色后面人影倩丽。悠扬笛声独奏片刻，合上了急促的琵琶和古朴的琴声，山水重重拨开，女人身着鹅黄颜色的银光纱裙，粉墨登场。
只是最普通的纱，临时裁制，工艺粗糙，可穿在凤兮身上，就比华京天衣坊最漂亮的华服也雍容靓丽。手捻兰花、水袖一抖，似从九天扯了一段月光。随着乐声起承转合，脚步轻盈转动、飞点、跳跃，看不清舞衣之下的脚步，只能看见纱衣飞舞，像一朵昙花悄然开放。
“好美。”凤兮脸上戴了面具，看不清她的美貌，舞裙宽大遮住了曲线，若只看矫健有力的身形，都让人怀疑那舞者是不是个男子。苏辰看着台上的人，被那光芒深深吸引。
她也学了很多年的舞蹈，可没有舞台。闺训中讲，女子的舞蹈只跳给丈夫一人看才算美好。
苏辰也并不爱舞蹈，但她爱美，一切美丽的东西她都喜欢。或许女子天生贪爱美色，所以总想将一切美丽有关的东西都戴在身上。
她有些想念她的裙衫了。
可爱群衫就不能舞大刀，贪功名便要舍爱美之心。
长袖搭在肩膀又滑落，锋利无比，比那利剑还动人心，苏辰喝彩，还不忘叫人一起看“公子快看，好漂亮。”
左烨似乎转头看了看，似乎又没看，苏辰一回头，只看见一双眼睛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苏辰问“公子看见了吗？”
“嗯。”左烨淡淡道“倒看不出多漂亮，只是很自信罢了。”
被左烨这样一说，她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那琴音笛声，这些乐人奏的并不好，而凤兮的舞姿因为最近没练习，所以也不够轻盈。若严苛些，确实只能打七分。
“我想若你穿鹅黄衣服，应该更漂亮。”
“呵呵，我若穿裙子耍大刀，也好看？”
“只怕会更好看。”
苏辰给了左烨一个果真会花言巧语的眼神，便不说话了。
左烨又道“女子若花，在花样的年纪不追求美丽，难道要等年华老去再追悔莫及。”
“我不同意这说法，谁说女子就一定是花呢？”
左烨道“哦？说说看。”
苏辰道“都说女子如花，男子若石，一个脆弱娇嫩，一个坚硬强大。但我觉得，女子可以做石头做高山，男子也可以如花如草，只看心之所向罢了。”
左烨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花就是花，石头也就是石头，花变不成石头，石头也生不出花朵，就像阴阳不可逆转，日月不可颠倒。这些都是客观存在的，生下来就注定好的，谁都改变不了。”
苏辰努嘴道“你是想说，石头永远强大，花朵永远要在石头的庇护之下才能不被风吹散？”
“不，恰恰相反。”左烨认真道“我以为花就是花，花不为石头的存在而盛开，也不因为石头的摧残而凋零，根本不需要和石头去比较什么，也不用想着去变成石头，它应该为自己骄傲。”
为自己而骄傲吗？苏辰不由的想起父亲的话：你是我的骄傲。
苏辰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目光重新落到舞台中央。凤兮狂甩水袖，在台上转了十几圈，将水袖荡成了飘飘的云霞。
忽然一飞冲天，凭空一字飞起，像要奔向月宫。
顿时潮水般的喝彩。
台下正中间的一些人，伸长了脖子，眼睛都跟着飞出去了。
“噔——”一声沉重的琴音响起，霎时间周围所有的灯火都灭了。
台下看客中，盖曦不知道什么时候找来了一把琴。那琴音就是他随便撩动琴弦所致。
寂寂黑夜里，灵衣最先拉住了盖曦的手，盖曦轻佻道“灵衣你这是干什么，想拉我的手想好久了吧？”
“呵呵”灵衣被气笑了，他为什么拉住盖曦，当然是怕一眨眼功夫某人下去把人眼珠子挖下来。
台上台下声音躁动，只看见台上的影子在月色下仍维持着一个曼妙身姿，她悠悠的动起来，慢慢又挥出了水袖。
随着水袖的再次舞动，琴音也跟着响起来，琴音一响灯也亮了。就在灯光明暗交替瞬间，台上舞者完成了一个华丽的转身，似乎是她在号令灯火，故意为之。
“好！”又是满堂喝彩。
这次却只有琴音还在继续，不是那些乐人不想合奏，实在是这琴音太过震撼，曲调飞扬古朴，犹如天籁。弹琵琶的人尝试跟上这调子，一弹起却羞愧的停下了。
苏辰对呆住的小二道“给我琵琶！”
左烨也道“还有笛子。”
店小二快速取来，只看黑脸公子忽然身姿端坐如淑女，白脸公子眯起眼睛将笛子抵在了唇边，然后默契的合上了那调子。
优美乐声环绕，听的人如痴如醉。台上舞者的脚步更加灵动，时不时一个高难度的动作，完全就是炫技。
曲终，洒下满天赤橙黄绿青蓝紫，冬日已无花，原来是台子上的彩绸碎成缤纷小块。舞者脚尖一点，踏着风奔向了身后的一轮月亮。
十五的月亮各位大也格外圆，似假的一样就在屋檐边上。女子步步生花，就这样一步步向月宫踏去，消失在月色里。
“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这是？”连左烨都感受到了这震撼，他看向苏辰，苏辰笑道“是烟火。”
是烟火。
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烟火，炸开绚丽的五色花朵又瞬间消失，没有什么新奇花样。周围无数普通人家，普通百姓站在烟火下，享受着阖家团圆的氛围。
苏辰目光悄悄看了看南山方向，接着又一声地动山摇的响声，却淹没在了欢呼之中。
瘟神庙。
一个素衣人一边喝酒一边慢慢都看医书，外面的热闹她似乎一点也没听见，甚是吵闹省惹的他皱了皱眉头。
黑影似鬼一样，围着破败的瘟神庙转来转去，不敢上前来。喝酒的人不看他，之冷声道“藏宝图十两银子，自取。”
外面的黑影窸窸窣窣起来。
“真的假的？”
“秋水剑不在无盐堂吗？”
“买一份？”
“要不抢一份？”
一根铁勾爪从天伸来，素衣人抬手一根针抛去，针尖沾染了火光落在一张藏宝图上，顿时将其化作灰烬。“藏宝图只有三十份，烧光就没了。十两银子都没有，还闯江湖？”
“给我来一份。”
“给我也来一份。”
三十份藏宝图瞬间就没了，那些黑影拿到藏宝图，又隐没在了黑夜之中。他们的方向，是南山。
“小二，上酒吧。”
小二应了一声，端上一个粗糙阔口的酒壶，两个海碗，为两人斟满酒，便退下了。左烨看着这海碗中不知道是什么的酒，问“这是什么酒？”
苏辰笑答“大梦归。”
“只听说商州的一梦归很出名，这算什么？”
“公子不知道，其实这一梦归是从这大梦归演变而来的。去除了大梦归的苦涩与热烈，保留了原本的香醇和浓厚，但我一次喝大梦归，就喜欢上了这酒。我觉得，一梦归不如大梦归好喝。”
“那就尝一尝吧。”左烨便端起海碗，和苏辰碰了个杯，一饮而尽了。
“你在看什么？”屏风外，灵衣神色震惊的看着里面，盖曦也凑过去，通过屏风的缝隙，看见左烨正在喝酒。
盖曦也叹道“真是奇了。”
顾伊问“喝酒而已，难道他不会喝酒？”
灵衣笑了笑“不是不会喝，是不会这样喝。”
从小身娇肉贵的左烨有自己的一些习惯，比如衣服上不能有褶皱，秋天的时候树下不能有落叶，喝酒的时候只能用精致的小杯，要先将酒倒在小壶里，再倒入小杯中细品。而且倒酒的时候，不能洒出来。
屏风内的两个人海碗对饮，酒洒了出来，也不过豪气的抹了一下，那可是贼金贵的布料，居然当手绢一样用。
“如何？”苏辰期待的看着他，左烨点点头，赞道“够辣，有江湖中的气概。”
“我就说嘛！只要喝过这个酒的人都会喜欢。我再敬公子。”
左烨忧心道“你……酒量很好？”
“公子放心，我酒量尚可。”于是连连碰杯，又喝了十碗。
喝到第五碗的时候，苏辰的脸上浮出了红晕，左烨去拦她，已经拦不住了。她拄着脸，笑容灿烂，已经不再叫左烨为公子。等喝到第十碗，苏辰一双眼睛灼灼看着左烨，左烨的脸也热起来。
她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我想穿裙子了。”
“好，穿裙子。”
“我要穿很漂亮的裙子，要戴最漂亮的珠花，我要用凤仙汁染指甲，要涂最漂亮的口脂膏子。”她见过手掌伸过去，在他面前晃啊晃“到时候，你再来找我喝酒。”
“好，我一定来。”
“那就说定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左烨笑容如花，浅淡的眸子生出流彩，他伸出小拇指，道“拉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