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小郎君
店里已经没什么客人，小二在擦桌子，归海文州收拾好了灶台，也跟着擦起桌子。
“不用擦了，你们休息吧，明天在家休息一天再来。”凤兮回来，小二听见这话很开心的丢下了抹布，给凤兮说了两句节日快乐，就往家去了。
只有归海文州不为所动，他依旧在一板一眼的擦桌子，等全都收拾利索，才慢慢走过来同凤兮作揖道“师娘，你看见师父了吗？师父可告诉你？”
“你师父去陪你母亲了，老人家一个人过节多没意思，所以她先去了。你也赶紧回家吧。”
归海文州点点头“师娘一起吧，我在外面等候师娘。”
凤兮对归海文州很是赞赏，因为每次只剩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归海文州就会离开，哪怕是去外面等。
凤兮道“不用等我了，我还有事情，恐怕去不了了。帮我给大娘带个平安吧。也告诉你师父，吃完饭就回来，客栈还有点杂事。”
“是，师娘。”归海文州再次冲凤兮作揖，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将他往怀中拉了一下。归海文州神色巨变，如触蛇蝎，下意识退后三四步。
“师娘？”
凤兮浅笑，将一枚飞镖藏在了袖子里“哎呀呀，没站稳，幸好你扶我一下。”
归海文州低着头，脸上都没有血色了，他说了一句“我先走了”就急忙忙逃了。
凤兮看那仓皇的身影，不自觉笑了笑，关上客栈的门，往一处不起眼的巷子去。昏黄灯光落下的影子，能看见两个魂儿跟着她窜来窜去，也进了巷子。
一个声音道“哎呀呀，娇娘姑娘艳福不浅啊。”
另一个道“我看是那小子艳福不浅，就是太怂了。哈哈。”
凤兮冷声道“二位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调侃我？”
那两个影子止住了笑“此番来，是想问问秋水剑的去向，不知道娇娘姑娘能不能如实告知？”
“瘟神庙有藏宝图，自己去找吧。”
“呸！”提起藏宝图，两人似一肚子气“什么破藏宝图，还不如直接说就在南山，你去找吧。那么大片的石头山，上哪去找？”
“各凭本事，找不到就早点回家。”
那人道“你不是在无盐堂？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
另一人也道“就是，快说！”
凤兮不甚想理他们，白了一眼就要走。两枚飞镖又袭了过来，凤兮将刚刚那枚飞镖丟出去，将其打落了。
“你这个臭婊｜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凤兮对着这话毫无反应，只是冷笑道“你怕死吗？”
“臭婊｜子，敢咒我！”
两个人跳下来，抽出了身后的刀，一前一后将凤兮夹在了中间。凤兮端着手，没有想反击的意思。
忽然，两个人手臂垂下，瞳孔无神，呆呆的停在了原地。月色下，黑暗中，似乎有几根透明的线悬在空中。
一个人十分笨拙的左右歪了歪脑袋，那颗脑袋不是他自己的一样。另一个人把腿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向前迈了半步，然后后面的腿又一样高抬重落，向前跟上。那样子十分诡异，根本不是正常人走路的模样。
他们却灵活的拿住刀，将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凤兮顿时喝道“你不是答应不杀人了吗？”
“哈哈哈，你还记得。”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那两个人架在脖子上的刀就落下了。那声音很高兴“五娘终于舍得同我说话了。”
“但是他们嘴太毒，不如割了他们的舌头。”说完，两个人嘴巴开的老大，大到能吞下自己的拳头，他们的刀重新拿起来，这回刀刃贴在了舌头上。
凤兮忍无可忍，一指弹出去，悬在空中那些似有若无的丝线就断了。两个人回神，见鬼一般哀嚎着逃走了。
月色中，白袍悠悠落下，停在了凤兮背后。着白衣的人十分好看，只是面容永远妖冶不羁。
“五娘，你终于舍得见我了。”
默了一阵，凤兮转过身来道“起居郎这是何意？当年是你要走的。”
盖曦轻声道“还记得当年我说的话吗？”
“不记得了。”
“好一个不记得……”男人眼圈泛红，满眼委屈道“可我还记得。”
五年前。
盖曦终于凭他师父的面子混了个一官半职，眼看苦日子结束，好日子就来了。凤兮满怀期待，想着为心上人庆贺一下。于是永所剩不多都银子买了一套利落的白衣，欢欢喜喜的去找盖曦。
他们约定在苍云湖岸边见面，六月荷花开的正好，垂柳翠枝探入水面，有游人在湖中泛舟。大树的翠色落下一片树荫，凤兮包着那个包裹，躲在树荫下柳树后，眼巴巴的等着心上人来。
盖曦来了，来的很晚，比约定的时间迟了一个时辰。凤兮觉得回去又要挨打，可他还是在树下苦苦等待。
“你怎么来这么……晚？”
盖曦的神色很不好，眼神森寒，让人在六月天里也觉得冷。他眼睛猩红如血，衣衫也有些乱。“我们不要再见了。”
“什……么？”凤兮声音小若蚊蝇，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面人发疯般咆哮“我说，我现在在朝廷当值！已经不和你一路了！咱们没结果的，你只会耽误我前程！以后……不要再见了。”
小女子的头埋的很低，不知道是不是在哭，小郎君喉结微动，只不耐烦的看着湖面。过了片刻，小娘子抬头，眼睛是红的，眼中有泪水，却没有落下来，她竟然笑着。
笑容如春风拂面，看不出失落，她温声道“也好，该是这样的。那便祝郎君仕途通达，生活顺意。”
小郎君呆住了，他看着小女子平静的说完话，平静的转身，平静的离开。他忽然追上去，拉住了她“你就这样走了？”
“阿？”小女子不知道有什么不对，想了想，将手中的衣服给了他。
“我走了”小女子笑容依旧，连眼圈都不红了，眼泪也没有了，她就这样离开了。
“我当时那般始乱终弃，猪狗不如，你都不骂我一句？”盖曦将凤兮堵在身后的石墙上，又愤怒又委屈，好像当年被抛弃的是他。他声嘶力竭的怒吼“你就应该打我，应该骂我，应该往我心口插一刀！”
说着说着，盖曦的眼泪就流出来，他握着凤兮的手，用力的往自己脸上拍。
“如今你跟着南安王，不是挺好的。当年的事情，过去了。”凤兮抽回手，递出了手帕。
少年颓废的坐在地上，白衣蹭了大片灰尘，他坐在地上又哭又笑，样子疯魔。凤兮看着他，心口跟着痛，她却没想好要不要去安慰他。
忽然，地上的人站起来，哈哈的笑了，他一挥衣袖甩落了眼泪，仍负手而立。
“过去的就过去吧！那我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在下盖曦，是个小小起居郎。敢问姑娘芳名，能不能交个朋友？”他笑意犹然，脸上还是十二分的不正经。
“噗。”对面的女子笑弯了腰，真的弯了腰，她蹲在地上笑了很久，慢慢伸出手来，示意少年牵她起来。
“在下无盐堂凤兮，幸会幸会。”
盖曦牵住凤兮的手，顺势要把人往怀里拉，女子却一个转身，跳去了墙上。“好了，起居郎。我还有事，再会。”
白衣垂落，在黑暗中静默良久，少年喃喃“一定会再见。”
凤兮的身影飘然，脚似不曾落在地上，一步跨过几条街，往正南方向极速而去。那是南山的方向。
邺安城四面环山，南面尤甚，寻常人想往南去，需绕行四百里路。城里的人土话管南面一片绵延不绝的山脉脚南山，官话应该叫石头山。
山上恶石丛生，最高一处高耸入云，险峻异常。山上有猛兽，有荆棘，如果是雨雪天气，路面更加湿滑难行。邺安人不是没想过开一条路赖，曾经有很多本地富商想试着修路，但一动工就出事。后来以讹传讹，说这山上有山神守护，无法开路。
当然，这些苏辰她们是不信的。
凤兮已经赶到了石头山的脚下，往常无人敢进的石头山火光冲天，时不时一声轰隆巨响。
“这是……火药？”闻言，凤兮转头看见了石素心。
“石前辈。”凤兮像她走过去“藏宝图都售罄了？”
“是呀，卖的很快。听见这边有动静，特意来看看。没想到除了落霞派，天师道也来了。”
火药问世并不久，是长生道的一个炼丹的长老机缘巧合下发现的。后来火药逐渐用于军中，民间禁止使用，但道家三门却都留下了火药制作的秘方。所以江湖中，只有道家有火药。
“何以见得是天师道？”凤兮不解问。
石素心惊讶道“你不知道？这秋水剑本来是天师道的圣物。两百年前，天师道的一个道长和一个姑娘缔结婚姻，将秋水剑作为礼物赠予了女子。后来，女子创建落霞派，秋水剑也留在了落霞派。”
“还有这么个故事？”凤兮对这些门派自诩了解，却也没听说过。但是道家三门之中，只有天师道是可以结婚的，其余两个门派，都如佛门一样讲究清修。
想来，天师道早就想躲回秋水剑了。如今正好有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怎么可能放弃。
“前辈可要一起去山上看看？”
“不了，苏辰只让我卖东西，没让我夺剑。”石素心在那看了看，似乎也看够了，便转身回去了。
凤兮摊摊手，转身进了山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