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青龙帮
月黑风高，是个杀人的好天气。
已是宵禁，邺安城中的大街上没半点人影，所有人家的灯火都已熄灭。唯一亮着的，是古老的寺庙和灯红酒绿的青楼。
八个壮汉抬着轿撵从大街上走，占据了整个街道，浓烈的酒气从轿子里飘出来，熏的鸟兽都退避三舍。
忽然，轿子停下了。
跟在轿子旁边的几个人斜眼看着前方，前方被一棵粗壮的树挡住了去路。三五人合抱的树木，切口整齐，绝不是被斧子砍断的。
“怎么了？”轿子里的人还醉着，他昏沉沉的问旁边的人。
“老爷，有人拦路。”回答他的是一个侏儒，看着也就十岁孩童的模样，只是那张脸上涂着五六样奇怪的颜色，看起来很吓人。他的耳朵少了一个，仔细数他的手指也只有八根，他手中握着一把短刀，短刀磨的锃亮。
“拦路？那就杀了。”里面的男人蹙起眉头，并不是因为有人拦路，是因为这样的小事还需要他去吩咐。这帮家伙，越发不懂规矩了。
侏儒还想说什么，比如这棵树来的诡异，这树上的人更诡异。一个人衣衫飘飘，站在冷风里，天上没有月色，但他站在哪里，似乎就可以窥见月亮。
这人握着一杆银枪，枪身雪白发亮，似乎在黑夜中亮了一盏灯。
他想提醒轿子里的人，可他没开口，就被旁边的人拦住了。旁边的人长的也很奇怪，嘴巴厚重，眼球突出，凑在一起，像是野兽。
野兽冲侏儒摇摇头，他们都知道老爷脾气不好，与其提醒他，不如直接动手，杀了对面的拦路人。
野兽也亮出了家伙，一个巨大的流星锤，上面锈迹斑斑，亦血迹斑斑，弥漫着死亡的味道。
“有意思。”树上的人抱着银枪，很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人“没想到在这邺安城中中，能够遇到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小兄弟。”
野兽和侏儒顿时面色窘迫，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提起了。江湖传闻中，他们已经死了。
“东岳山庄的大小兄弟也曾是一时的好汉，没想到今天居然见到，会是这个样子。啧啧”
“你又是谁!”两兄弟齐声怒喝，但又不得不压低声音，怕吵到里面的人。
对面的人没回答，自顾自道“不知道东岳山庄的温庄主知道你们二人还苟活在世间，会不会很生气。”
两个兄弟鼻孔生烟，他们躲了一辈子，到这荒凉的地方给人做打手，就是为了躲东岳山庄的温家。
如今还是找上门了吗？
他们害怕，也愤怒，像结痂的伤疤被人撕下来，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肉。
“你是温渐鸿派来的？”
“不是。”
两人又是一愣，树上的人继续淡淡道“我来找他。”
一张金贴慢悠悠的飞来，好似被北风吹来的一片枯叶。两个人伸手去接，金贴已钻过他们的指缝，飞进了轿子里。
修罗贴。
轿子里的人被吵醒了，他瞥了眼钉在轿子里的金贴，有些不太高兴“还没解决吗？你们两个废物!”
大小兄弟面容无光，又气又恼又窝囊，他们拿起家伙，恶狠狠的朝对面的人打去。
流星锤先行，猛烈如风，银枪斜挑，缠上了流星锤的铁链子。侏儒健步而去，整个小人跃到了半空，短刀同身体一起用力，在半空划出一刀劲风。
银枪如龙，在空中飞旋急抖，银枪上缠绕的铁链就被抖落，枪身铿锵一声撞上断刀，力量通过兵器传到持刀者的手腕，震的手指发麻。
“你们如今的实力，也只能欺负欺负百姓了。”
“闭嘴!”
大锤如蛇，直扑过去，砸在大树上落下巨大的深坑。侏儒的八根手指飞速玩转短刀，凭借灵巧的身形围着树上的人快速出刀，转瞬间将大树的树枝全砍了个精光。
长枪在空中旋舞，持枪之人点脚站在银枪之上，轻而易举躲开了两人的攻击。借力飞扬而下，再挥出一枪，霸道威猛至极。
枪风一过，黑云拨开，风清月明。
“噗——”银枪上挑间，已落在了侏儒的心窝，侏儒吐出满口鲜血。
“大哥!”野兽双目眦裂，不由分说的再次朝银枪而去，只见银枪灵巧摆动，如蛟龙探海，将大汉甩出几丈。
“你们二人曾经被判亲师，残害同门，如今又为虎作伥，伤害无辜，今日应该命丧于此。”银枪收回，那人站在月色之中，声音没有半点波澜。他是事不关己的局外人，也是冰冷无情审判者。
“你……究竟……是什么人。”
“青龙帮。”
“青龙帮!”轿子里的人终于醒了，他此刻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他拿起那张修罗贴，看清了上面的字。
三日后，临山下，青龙帮。
“今日我不杀你。”
“哈哈哈”轿子里的人将牙齿咬出声音，他确实是害怕了。他曾经听过很多江湖传闻，也见过很多大侠的风姿，可他总觉得，他们不会来邺安城，也不会管这无关的小事。
“你杀了我也没用，黑道不比白道，没什么道义可讲。杀了我，有的是人站起来，这天老爷的位置会换人，但不会空。”
“我们青龙帮想要邺安城，谁是天老爷无所谓，谁坐在这个位置我杀谁。”
“好!我等着!按照江湖规矩，三日后，我赴约!”
那人收回了枪，也收了气势，只淡淡道“别失约。”
说完，那人一脚踏入月色之中，携银枪而去了。
梆子打了三声，打更人照常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恍然间，只有枯叶的空旷街道上多出一个人来，打更人眨了眨眼睛，看着四面都没有岔路的街面，想不明白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
还是一个女人。
裹着翠青色的斗篷，步伐袅娜。打更人视线落在她的脚上，看见一双玉足悬在空中不曾沾地，脚腕上是金色铃铛。
“鬼——”
“嘘！”打更人汗毛直立，还没喊出救命，女人已经到了他身边，在他耳后吹出一口热气。
“你何必吓他。”一道白烟和一只纤纤玉手在打更人面前拂过，打更人便两眼一翻。眼皮闭合之间，路面的人消失了。
打更人看着手中的梆子，恍惚的站在黑夜里，他刚刚要做什么来。
两个身影闪进了一条巷子，女子脱下斗篷，冲面前的人吐了吐舌头。
“师父～”凤兮看着面前和孩子顽皮般的聂小云，无奈的笑道。
“你受伤了？”聂小云如往常去拉凤兮的手，却发现了鲜红的血色。
凤兮抬起手掌看了看，淡淡道“不是我的血。”
聂小云问“你去杀人了？”
“不是，我去救人。”
“救人？”
“别问了，明日你就知道了。”
是的，不出晌午，她一定会知道，因为她是暗影楼的人。江湖事，暗影楼决不可能不知道。
“我收到你的传书了，也查过档案，没发现邺安城有什么异常。”
“当真？”凤兮有些不相信。
“骗你不成？”聂小云掏出一卷卷轴，丢给了凤兮。
上面记载了邺安城中近十年来的大事，还有分布在城中的势力。当今邺安城中的天老爷原本是地痞流氓起家，后来攀上了县太爷，这才越来越无法无天。
可这在武林中算不上什么大事。
“就这些？”
“就这些。”
凤兮将上面的信息仔细又看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你说，会不会是你们暗影的情报不够？”
“决无这种可能！”聂小云说的笃定，对此她也确实有十分的自信。
暗影楼已经存在两百年，前身曾是太祖皇帝所废除的闻道阁，专营情报收集。上到皇帝家事，下至武林秘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聂小云再次笃定道“如人有影，如影随行。除非他是鬼，否则暗影楼对不可能不知道。”
“罢了，希望真是我想多了。”
凤兮合上卷轴，却始终觉得心不安。
“此次来，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来找石素心前辈。”女人脸上多了一抹惆怅和失落，凤兮便知道她所为何来了。
聂小云下意识的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尽管已经快三十岁，她的腰身还是如少女般纤细。曾经，她为这杨柳细腰引以为傲，如今却为此惆怅。
她当年为了让自己瘦一点，再瘦一点，用了太多伤身体的药，所以现在老天罚她，让这具身体不能再孕育生命。
“石前辈很厉害，肯定有希望。”凤兮安慰她，但这话自己都有几分不信。
她也曾在风月之地，吃过那些伤身体的药，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东西的厉害。聂小云拉着凤兮的手，似乎找到了一丝安慰“咱们一起。”
凤兮淡淡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她也不准备告诉聂小云，她早已经不再奢求完美。她今生能够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她很知足。
凤兮带聂小云去找石素心。
等看完病，天色已经大亮。没有等到晌午，邺安城中发生的事情已经变成一卷小卷轴，落在了聂小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