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糖人
凡尘客栈这条街上有许多家铺子，但很少有小摊，因为这地段金贵，小摊子多半入不敷出。
所以百步之外的地方，吹糖人的摊子格外显眼。摊主是个中年男子，满脸胡子，膀大腰圆，一点不像个灵巧的手艺人。
苏辰在房间里看那摊子已经好一会了，来来往往一共没几个人买他的糖人。苏辰难得心情好，穿戴整齐下楼朝着小摊去。
“让一让，慢转身——”顾伊脚步匆忙，在客人中来回穿梭，看见苏辰下来，还没同她打个招呼，就又被客人叫走了。
第五卿一脸烦躁，因为店里生意好，她这个假账房成了真账房了，一刻不得闲。
苏辰欣慰的点点头，钻入缝隙里溜了出去。
“老板，糖人怎么卖？”
“五文钱一个。”老板专心的吹糖人，旁边已摆好了一排，他仍在专心的做。
“来四个，三个带走，要现吹的！”苏辰付了钱，在旁边盯着看。老板伸手取出一块糖稀，放在手指间揉搓，很快就做成一个大公鸡。
“老板，您不问我要什么形状吗？”
老板抬眼看她一眼，指了指一排成品道“自己选。”
“我不要大公鸡。”
“……”老板最后一口气吹完，大公鸡已经成型，他无奈的将已经做好的糖人放在架子上“那你要什么？”
“样子都在这？”
“都在这。”
“我要一个五彩娃娃，一个凤凰、一条龙、一棵桃花树”架子上琳琅满目，有葫芦、金鱼、虾、兔子、猴子等等，各色各样，就是没有苏辰说的这几样。
这分明是来找茬的！
老板瞪着眼睛看苏辰，苏辰便笑吟吟道“怎么？难道没有吗？你可是收了钱了，做不出来可不行。”
老板呼哧呼哧粗喘了两声，又低下了头，沉声道“需要等一会。”
少年剑眉斜飞，阴恻恻笑道“我赶时间，就给你一盏茶的功夫。”
老板苦闷着脸，却没说什么，他从糖碗里揪出四五个不同颜色的糖块，十根手指翻飞卖力的揉搓，都已经看不清他的手势，片刻间，几块糖就有了模样。
最后吹几口气，糖人便做好了。
“给你。”
“……”还真做好了，无论是凤凰还是龙，都栩栩如生。苏辰都有些不好意思继续欺负他了。
“这是个男娃娃，我要的是个女娃娃。”
“什么！”老板高声质问，头上暴起青筋。
“做不出来就退钱吧，另外三个也不要了。”
“给你。”老板将二十枚铜钱朝苏辰丟过去，铜钱洒了满地。
“钱不够。”苏辰却没收钱，她拿起一枚铜板在手心玩弄，然后也丟在了地上。
“我刚刚给你五十枚钱，你如今只给我二十枚，还差三十枚。”
“我只收了二十，你爱要不要！”老板咬牙切齿，已经开始收摊子，准备离开这地方。
“我说五十就五十，除非你能证明。”苏辰按住了他的摊子，还有他收拾东西的花布。
“你找死！”大汉猛拍桌子，顿时地面震动，十步之内的人都觉得一抖。
苏辰薄唇轻笑，已握紧拳头，准备对上一拳。
“儿子啊——”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一位老者从不远处的小门里走出来。
“爹。”男人看见老人，气势忽然弱下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轻轻的叹了口气。他小心翼翼的去扶老人过来，垂着头，弓着身子，眼睛也不再看苏辰，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子。
“这位公子，小儿学艺不精，耽误了您时间，实在抱歉。”老人给苏辰抱拳，然后蹲在地上捡地上的铜钱。收好之后，他用袖子将每个铜钱都擦了擦，然后双手奉给苏辰。
“公子，还请高抬贵手。”
苏辰有些纠结，还差一步，就能逼对方出手了。
“老朽求您。”见苏辰不接，老人拉着大汉跪了下去。
“老人家别这样！”苏辰赶紧拦住了他们，只好作罢。
江湖中人为的就是一口气，而他们已经没有这般傲气了。就算逼他出手，又能如何呢。
“钱您收回去，糖人我拿走了。”苏辰笑了笑，拿着糖人回了店里。
“糖人！”凤兮也刚从外面回来，她看见苏辰拿着糖人，毫不客气的挑了个最大的。
“让你送石前辈回去，你们聊了好久……哇，你的脸！”苏辰一回头，看凤兮满脸缠着白布，脑袋肿的像猪头。
“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凤兮全脸只露出两个眼睛和嘴唇的一条缝，那条缝正努力的啃糖人。“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凤兮的目光总是很有魔力，看的苏辰有些心虚，她玩笑道“可不是，最大一个被你抢了，当然不开心。”
“你们两个，来帮忙啊喂！”顾伊和第五卿幽怨的看过来，她们赶紧过去帮忙。
又一天过去，四个人累瘫了。
归海文州将厨房打扫干净，脱掉围裙，也凑过来“那个……”
顾伊像往常道“归海大哥拜拜，早点休息吧。”
归海文州弱弱道“师父，您什么时候教我武功。”
“额……”按理说，等客人走了的这个时间正好，可她真的很累。第五卿故作高冷道“改日再说。”
少年诚恳道“师父，改日是几日后？”
“……废话怎么那么多，滚。”
“好的，师父。”少年也不恼，笑着做了个揖。
“等一下。”第五卿叫住他，去前台柜子处翻了一下，丟过去一个包裹。“拿着。”
“这是？”
“滚。”
“好。”少年不再多话，默默离开，等出了客栈，才打开包裹，里面是两身棉衣。一身男式衣服，一身女式衣服。女式衣服花色很老，但颜色鲜亮，是给他母亲的。
少年笑了笑，傻笑着望起天边的月亮。
“啧啧啧，我都想拜师学艺了。”
“哎～拜师不如收徒弟，不如收我为徒？”
顾伊和凤兮一唱一和，第五卿只是冷冷看着两个人，不明所以。她认真道“顾伊你也想学武功？”
“我当然想，可我是不是没有资质呀？”
第五卿道“若论资质，苏辰第一，我第二，你还在凤兮之上。”
恭维，一定是恭维。顾伊一脸不相信，却听凤兮也赞同道“此话不假。”
第五卿又道“但凤兮运气好，有旁人无法求来的机缘。”
苏辰道“你真要习武的话，我们都可以教你，就怕你没时间。”
顾伊想了想，笑道“还是先挣钱吧，嘻嘻。”
又闲聊了一会，四人都回了房间。
苏辰和第五卿默默走在最后，一同去了苏辰的房间，苏辰将白日的事情说给她听。
“看来要想别的办法了。”
第五卿沉默一阵道“何妨再试试？趁着夜里，再去一趟，说不准白天是在做戏。”
“我看不像。”虽这样说，两人却已悄悄到了卖糖人的老板家中的房顶上。
四下黑漆漆的，只有零星一点光，是隔壁人家的烛火。
好像是有人在吵架。
“我怎么就嫁给你这个天杀的！”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还敢犟嘴！”
“我就算死也不从——”
“那就去死。”
“啊——”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然后是凄厉的惨叫。
男人打女人是最令人讨厌的事了，第五卿拿了剑准备下去，却被苏辰拉住了。
第一，她们不知道前因后果，不好管人家事。第二，她们还有事情要做，不宜多管闲事。
苏辰冲第五卿摇摇头，示意她再等一等，然后再出手不迟。
隔壁的妇人已经跑出来，身后跟着的大汉手中提着刀。妇人头破血流，衣裙撕成了布条，费力的在地上匍匐。
“救命！”
“你喊！我看今天有人敢来救你吗！”
剁肉的刀子上滴着血，大汉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朝前面的妇人走去。
“砰！”一声巨响划破天空，拿刀的汉子莫名在地上滚了几下，刀子也丟在地上。大汉莫名其妙的站起来，看了看空空四周，打了个寒战。
“谁！给老子出来！”
苏辰看看第五卿，第五卿也正疑惑的看着她。不是她？那会是谁？
没人应答，只有黑夜无边。
汉子壮了壮胆子，重新摸起刀子，这一次他恼羞成怒，对着天空胡乱挥舞刀子，再次朝妇人砍去。
“砰！”又一声，只看汉子手中的菜刀被削成了两半，削断它的是一把勺子。
一把用来熬糖的勺子。
静悄悄的屋子里传出一声苍老的叹息“见死不救非君子，见义不为枉为人啊。儿子，去吧。”
得到老人的允许，白日里那个糖人老板从屋子里走出来。邻家的大汉还以为是谁，看清是他隔壁那个畏畏缩缩待人和气的男人，顿时恶向胆边生。
“好呀！原来是你这个小子！平日一副窝囊样子，今天怎么敢逞英雄？是不是和这婆娘有一腿？”
窝囊……是太窝囊了。
男人活动手指，用力握拳，拳头还如从前硬，只是这双手已经发福，变得油腻苍老。他猛喝一声，挥出一拳，隔着院子里那面矮墙，一道如猛虎般的力量打在了汉子身上。
汉子在半空转了个圈，跌倒在地上，这一次，他没再起来。
“大姐没事吧。”男人越过矮墙，对妇人伸出了手。
妇人看他的表情十分惊恐，只看妇人大叫一声，喊着救命跑了。
男人愣在哪里，满是自嘲“六年前如此，如今还是如此。果然女子与小人难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