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厨子
“做人要有原则。”苏辰看着第五卿认真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道“我相信顾伊，你这三颗宝石还是好好留着吧。”
“哎呀！”顾伊气急的跺脚，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了几根皱纹“相信我，这个地方地段很好，要不是原来的老板脾气古怪，这样好的地方也空不到现在。其实这客栈看着破，收拾一下就会焕然一新。”
顾伊一边说一边去给大家介绍楼梯、墙面，就好像这是她家的东西一样熟悉。“这都是正经的黄花梨木，还有这这格局，你看看，多宽敞亮堂！”
苏辰也帮着道“卿儿，你不是会做贝雕，凤兮懂彩绘，何妨将这白墙重新修饰一番。到时候我再画几幅画挂上，淘几个古玩摆件，也别有一番风雅。”
“就是！咱们来的路上我特意去问了，那片榆树林是荒林，咱们砍些木头来做些家具。还有……还有……”
顾伊滔滔不绝，掰着手指说的起劲，第五卿却已不太想听，她烦躁道“好了好了，能不能先休息。”
“对，先吃饭！”
众人看凤兮手里还拿着的半个大包子，要是没记错，她都已经吃了三个包子了。顾伊嫌弃道“你这么能吃，怎么保持身材的？”
“我还有保持身材的必要吗？”从前的时候，凤兮为了保持纤细体态，几乎没吃饱过，如今终于从烟花之地脱身，她越来越放飞自己了。凤兮拽着苏辰晃她的肩膀“我不管，到了邺安城还不管吃饱吗？”
“有个问题。”第五卿忽然道“你们谁会做饭？”
四个人面面相觑，凤兮和苏辰都看向顾伊，顾伊惊恐道“我可不会做饭，我只是知道一些菜谱而已。”
“……”
“这有什么难的，招一个就行了呗。”苏辰淡定的找来了笔纸，写出了一张告示。
第五卿看上面写着，要求川鲁粤淮扬样样精通，体貌端正，包吃包住，二两样子一个月，皱眉道“你有钱发工钱吗？”
“现在没有，一个月之后就有了。”吹干墨痕，往门外一贴，苏辰就静静缩着手等着。
一炷香后，还真有十几个人来。就是看见店面这样落魄，都转头就走。苏辰非常淡定的让第五卿拿着剑坐在门口，但凡进来的都得留下，否则就拿剑吓唬人家。
第五卿的嘴角直抽抽，却还是很听话的拦住了门。
十几个厨子瑟瑟发抖，觉得自己肯定是来了家黑店。
“请问……这是招厨子……”一个年轻人刚踏进门口，就把脚抬了回去，然而脚还没完全抬回去，就被第五卿一掌推了进来。
年轻人惊恐的回过头，第五卿看清年轻人的模样后有些愧疚，自己是不是太粗暴了。
年轻人一看就是读书人，一身素白布衣穿的干净整洁，眉目带着腼腆，嘴上笑容温暖柔和。若手中再拿上一卷皱巴巴的书，就应该站在窗明几净的框景里不闻窗外事只读圣贤书。
可他却来当厨子。
第五卿看他的胳膊，那么纤细，能不能颠起铁锅都是个问题。
苏辰问“这位小兄弟也是厨师？”
年轻人看看对面瑟瑟发抖的十几个大汉，面色不改，很有礼貌的作揖“小人不是厨师，只是学过几年厨艺，想来试试。”
不过他还是害怕了，他弱弱道“但我看这里人才济济，应不需要我这样的半吊子，我能……走了吗？”
“来都来了，展示一番如何？”苏辰笑里藏奸，正好后厨留下的一大堆碗碟没人洗。“各位，我们的考核分为两部分，第一是洗刷厨具，第二是展示厨艺。后面的的厨具各位自取，没人做三道菜，最好吃的留下。”
“哦，对了。”苏辰解开了自己的大刀，优雅的放在桌子上，她笑吟吟道“做的太难吃可不行呦！”
“凤兮，你带顾伊去买菜。”
年轻人弱弱问“现买菜？”
第五卿似笑非笑瞥了眼年轻人，一剑断开了旁边的黄花梨木桌子。顾伊心疼的大叫起来，被凤兮一把拖着去买菜了。
等厨子们洗好碗，凤兮她们也将菜买回来。牛羊猪、鸡鸭鹅、鱼虾贝类一应俱全，蔬菜也有几十种，许多菜是独属南方，北方酒馆饭店也不常见。
厨师们眼睛亮起来，都忘了自己被威胁的事情，全然专注在做菜上面。
顾伊将菜肴分发给大家，回来还不忘吐槽“这邺安城的菜也太贵了，一斤葱居然要八文钱，他怎么不去抢啊。”
凤兮忍不住用手抵住了耳朵“你都说了一路了。”
苏辰笑问“所有菜都这么贵吗？”
“可不是，除了白菜是本地的白菜便宜些，只要是从外地运来的菜都贵都离谱。”顾伊又开始喋喋不休。
凤兮忍不了顾伊，跑到厨房去看炒菜，第五卿也在。第五卿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个白衣服的年轻人，但不是看人，她一直盯着他做菜的砧板。
年轻人切完菜，就将砧板洗一遍，切完肉，就将砧板洗两遍。洗菜的时候也很奇葩，他将油菜摆成圆形花朵样子，然后从中间顺时针一一拿取，一棵油菜洗了三遍，等洗完，又在另一个盘子摆好。
年轻人每洗一颗油菜，第五卿就点点头。
凤兮忍不住道“你……没事吧？”
第五卿眼中放光“他做的菜肯定很好吃！”
年轻人做的菜意外真的很好吃，一道普普通通的鲜蘑菜心鲜到了极致，虽然比京城名厨差了点，也只是差在高汤上。
最难得的是那道鲈鱼脍，清淡爽口，回味甘甜，不比其他厨师除了炖就是炸，酱料放的极重，掩盖了鱼鲜本味。
“就他吧。”第五卿更满意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归海文州。”
“归海文州？那不是咱们城中最年轻的秀才。”有人认出了他。
归海文州脸上却没有喜色，反倒多了一抹羞愧，他拱手作揖特意挡住了脸“运气罢了，都是过去的事情。”
第五卿看他一个大男人面色通红和小姑娘一样，便开始将其他厨子都赶了出去。却还是有人低声私语“秀才怎么来当厨子？”
“唉，没钱考试呗。”
“可惜喽。”
第五卿不悦的看向那些碎嘴的人，柔和道“归海兄不必在意，只当鸟雀叽喳罢。”
归海文州浅浅一笑，对第五卿投来感激的目光“多谢……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苏辰介绍道“我叫苏伯陵，她叫第五青。”
苏辰拉过顾伊，道“这位是顾伊，是老板娘。那位是凤兮，是第五青的内人。我与第五兄弟合伙开的这个客栈。”
“哦。”归海文州点点头，不由的看了看那扇倒在地上没人管的大门。
“年久失修，不必在意。归海兄可有住处？我们小店还要修缮一番，你过几日来就可以。”
归海文州道“我就是本地人，家就在街东边。我也懂些木工，明日与诸位一起，诸位不要嫌弃就好。”
“哎呀，你们这么文邹邹的说话累不累。”顾伊爽朗道“叫她老板，叫我老板娘就可以。她们两个你直接叫名字就行啦。”
第二日，归海文州早早就来了。
苏辰还没起床，第五卿去房间找她，发现苏辰面色苍白。第五卿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去摸她的脉搏，却被苏辰拽住。苏辰道“别摸了，只是肚子疼。”
“怎么回事？”
苏辰回以幽怨的目光，第五卿就懂了“葵水还没来？”
“唉，女子身体也太虚弱了，只是生了几日气，就这样难受。”苏辰挣扎着起来，一阵头晕目眩。
“可惜我不善长妇科，等一会给你请个郎中。”
苏辰摇摇头“休息几日就好了。身在江湖不能如此娇惯。”
“……”
等苏辰下楼，几个人已将楼内清扫了一遍。顾伊对苏辰道“咱们去找些木材吧，这里就留给他们三个。”
说着，顾伊就拉着苏辰出了门。
凤兮已将颜料调和好，将白色墙面一侧的东西都推开，胳膊粗的狼毫在墨汁中搅一搅，往墙上肆意挥舞，月白、朱砂、石青、藤黄、流金，随笔尖带出一道道彩练。也不需特别去看，一个转身，带起裙角一舞，落下彩痕一道，便已入石墙三分。
归海文州提笔本要写字，看着凤兮飞舞的身影，呆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城东面尼姑庵墙上的壁画中骨秀轻盈的仙女。
忽然，一道墨汁甩了过来。
回过头，第五卿正淡淡的看着他，归海文州顿时面色通红，赶紧低下头去写字。
第五卿拿起了剑，在一面青石墙上刻画起来。剑舞如飞，行云流水般将在青石墙上画出一副江山图。
画的乃是天都城的陵江，陵江岸上的大小商铺，烟雨画舫，桥上的豆粒大的行人，头发丝似的的飞鸟，全都跃然墙上，栩栩如生。
归海文州又看呆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天边的月亮，还有嘉陵关呼啸的长风，想起王右丞浩荡的诗句，想起十二岁那年见到过最大的一场冬雪。
第五卿利落的收回剑，又淡淡瞟了他一眼，幽幽道“怎么不落笔。”
归海文州收回目光，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他再次蘸了蘸墨，却发现白纸上不知何时落下了一滴墨汁，这张白纸已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