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鬼殊途(五)
原主拿到的第一笔工资在量上虽不多,但她觉得意义重大,便用这笔钱给重要的亲人都买了一份礼物。
厉修远既是原主的哥哥,自然也在此列。
如果杨航峰今天去见的是厉修远,十样倒是要庆幸,得亏她之前随口吓唬了殳之玉后、后者决定跟着她而不是俞父一块儿行动,否则只怕她还得重新去收殳之玉一次。
当时专门提到厉修远,她也就是很随便地一说,厉修远是个欺软怕硬的,杨航峰则是个为祸一方的混混,前者没完成后者交代的任务,应该怕得不得了、连夜扛着火车跑路才是,怎么有胆子继续留在此地?
当初厉母给他的钱,是够他买来回车票的。
想到俞父今天跟了杨航峰大半天,十样仔仔细细向他确认了他遇上杨航峰的地点和经过。
等他讲完后,十样问了一句:“你回忆一下杨航峰去宾馆时见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曾见过的?”
杨航峰凝眉思索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点点头:“好像是在哪里见过,是哪里呢?”
在记忆里搜寻那张脸时,他不经意地瞥到站在一旁的殳之玉,眼睛亮了亮:“我想起来了!当初殳小姐想啃我脖子的时候,那个男人就站在殳小姐的身后!”
殳之玉的小心肝颤了颤。
这一句话,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
十样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别担心,就算他真的把你带走了,我也能再把你拐回来。要是真害怕的话,近些天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就是了。”
殳之玉小鸡啄米般乖巧点头,显然是把十样视作了救命稻草。
让十样有些在意的,是厉修远选择留在此处的理由。
他没有跑路、不顾被杨航峰找上门算账的风险留在这儿,有三种可能性。
要么,他搞到钱了,足以赔给杨航峰,所以无所畏惧。
但以他现在的资产状况和信誉状况来判断,不可能有人借钱给他。且最后他不得不拿妹妹送的便宜手表抵债,大概率他已经处于身无分文的境地,这种可能可以排除。
要么,他想到了法子把殳之玉给捉回去,所以留在这里准备动手。
如果是这样,他不可能毫无动静,再者,十样实在不看好他那三脚猫的水平,这种可能性也暂时排除。
那就只剩最后一种可能性了——
他在等人。
至于等的对象么,不出意外,应该是他那位看起来对驱鬼之事了解颇多的忘年交。
这位老先生对驱鬼之事的了解程度确实很高,毕竟,他怎么说也是一只活了近百年的老鬼。
在原本的剧情里,厉修远的许多举动,都是受到他的教唆,包括最后除去殳之玉一事。
厉修远将殳之玉解决掉后,老鬼趁机吞噬了殳之玉的大半鬼气,实力猛增。从那时起,他取代了殳之玉的位置跟在厉修远身侧,陆陆续续又得到不少鬼气。
终于有一日,老鬼自认为自己的实力已经到了一定境界,不再需要讨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阴郁小伙了,他干脆地弄死了厉修远,吸干他的精气后,把他当垃圾一样丢在了废井中。
老鬼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最终死在了一只替天行道的犬妖手中。
但在现下的时间点,这老东西可还活蹦乱跳的。
若要等那犬妖来驱鬼,不定要等到猴年马月,十样没那么多耐心,便准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左右,杨航峰这不经吓的臭鱼烂虾,就算没有她在旁协助,凭俞父一人之力,收拾他也绰绰有余。她完全可以腾出手来,去看看厉修远那边的情况。
十样心底有了盘算,将自己的计划告诉殳之玉和俞父后,准备在第二日便开始执行起下一步。
后天就是周一,又得扛起老师的重任,她时间很紧,耽误不得。
她回到家里时,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是母亲做了一桌子饭,一边看着无聊的广告一边等她。
听见开锁的声音,厉母很快反应过来,站起身迎她。
十样笑着同她打了招呼,非常顺手地在关门时把殳之玉锁在了外头。
俞父没有跟回来,他留在了杨家执行任务,保证做到杨航峰醒一次就再吓晕他一次。
“十样,回来了?今天和朋友们玩得开心吗?”
“还行吧。我觉得还行,他们开不开心,我就不清楚了。”
门外的殳之玉呵呵一笑,满脸都写着“开心”二字。
用随意的关心起了话头后,厉母的表情渐渐转为严肃:“你哥今天有没有联系你?”
十样一怔,旋即摇摇头,给出否定的答案。
“他今天找我了,一直在打听你的事,我猜,他可能又想找你借钱。”想到不省心的儿子,厉母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要是真来找你,你不要理他。我约他见面了,我会和他好好谈一谈的。”
十样乖巧应是,以十分自然的口吻问起了二人会面定下的时间和地点,并表示自己一定不会在那时候去那地方,省得与哥哥碰见了徒增尴尬。
真巧,她刚准备收拾人,对方上赶着递出橄榄枝,她都不用专门找时间去偷听了。
把话说清楚了的厉母面色稍霁,进厨房替十样盛好米饭。
十样找到一档还不错的音乐类综艺,母女二人伴着音乐饱餐了一顿,都感到十分满足。
蹲在门口闻到饭菜香味的殳之玉忽然感到腹中一阵空虚,不住地吞着口水。可惜她不敢进屋,就算进去了也吃不到饭菜。
她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对自己的悲惨境遇十分不满,恨不得去抓两个恶鬼吞噬鬼气充充饥。
这念头一起,倒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她怎么这么敢想,也不怕恶鬼没被到反被捉、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吗?
殳之玉默默按下这念头,继续闻着香味吞口水。
只有殳之玉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杨航峰数不清楚,这是自己第几次从昏迷从清醒过来了。
次数多了以后,他明明是醒着的,却觉得自己好似好在梦中,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他得想个法子逃离这间被姓俞的诅咒了的屋子!
从他最初倒下的地方到门口,只有不到十米。然而就是这不到十米的距离,他走了整整一个晚上。
他永远也不知道,姓俞的的鬼魂会从哪个地方冒出来,再把他给吓晕。
有时是天花板,有时是台灯后,有时是地底下,简直防不胜防!
杨航峰试过闭上眼直接冲出去,但眼睛闭上后,其他感官就变得更为灵敏,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从脖子上蔓延开来的寒气。
这是姓俞的贴上来了!
异样感会让他下意识地睁眼,近在咫尺那时而满脸鲜血、时而惨白如纸的脸,则会让他因为昏厥而长久闭上眼睛。
终于,大门就在眼前了,这个距离,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
杨航峰闭着眼睛努力地向前伸出手去,旋即摸到一片冰凉。
眼睛勉强撑出一条缝后,他看到自己的手,正按在姓俞的的胸膛。
这是他从房子里逃出去前的最后一次昏厥。
好容易跑到街上,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些许热意的时候,杨航峰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活了。
然后,那瘆人的寒意再次逼近了他的背后。
毫无起伏的声音也在背后响起。
“你要去哪儿呀?”
为什么鬼会不怕阳光?为、什、么!
杨航峰彻彻底底地绝望了。在他闭上双眸的前一刻,他忽然瞥见街角的一栋建筑物——
派出所!
在派出所里的都是什么人,那可是一群唯物主义无神论者!
只有无神论能救碰到鬼的他!
脑子的运转方式已经有些不正常了的杨航峰抓住最后一线希望,向着派出所猛冲过去。
待他整个人都跨进门后往身后一看,姓俞的果然只能站在门外干瞪眼!
杨航峰整颗心都亮堂了起来。
他一下扑倒在值班民警脚边,抱着就不肯撒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明着自己这两日的遭遇,希望能够得到警察叔叔的保护。
这样异常的言行,让人很难不多想。
当天下午,俞父就给十样带来一个好消息。
杨航峰因为伤害罪,被抓起来了。
之前俞父在说自己同杨航峰的恶缘时,把自己的部分一笔带过,十样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他当时冲上去护着那位老太太前,已经看到小混混们掏出的管制刀具了。但他在正义感的驱使下,根本顾不上这么多。
那位老太太在他挺身而出后顺利逃脱,因为害怕保持缄默了好一阵子,看到新闻知道俞父出了事,才急急忙忙地跑到公安局说明情况。
后续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该定罪定罪、该表彰表彰、该赔偿赔偿。
杨航峰被捕,俞父的心愿了了大半。虽然还带着对家人的不舍,可长久留于此处反倒会给家人带去不幸……
俞父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接着便走到十样面前,带着一份决绝开口道:“老师!您把我送走吧!”
“好嘞好嘞,走之前帮我个忙?”
“您说!”
十样将厉母和厉修远相约见面的时间、地点告诉了俞父:“到时候,您能不能帮我去看看,我妈和那个男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内容?”
俞父一口应下:“但为什么是我呢?殳小姐她……?”
“她怕那个男人,所以不敢去。”
“那您……?”
十样扬了扬手中那一叠新鲜学案:“那个时间点,我得给您的孩子和他的同学们上课!”
俞父凑过来看时,发现十样改的那本作业,正好属于俞幻。他瞟了一眼,题目问的是秦始皇一系列措施的作用。
俞幻用其独有的大字写到:“防止国家裂开。”
秦始皇管着的国家裂没裂开他不知道,他,快裂开了。
“老师,走之前能不能让我最后跟俞幻说句话?”